《水滸傳》的版本傳承與典籍整理

孔夫子舊書網 發佈 2024-03-31T21:19:46.805995+00:00

本來我對《紅樓夢》程甲本後期的版本不感興趣,剛上孔網時,「拍賣區」的拍品每天不足兩個拍賣頁面,當時幾乎每天都有程甲本後期的《紅樓夢》版本上拍。

作者 | 文化護衛者

來源 | 孔夫子舊書網APP動態


本來我對《紅樓夢》程甲本後期的版本不感興趣,剛上孔網時,「拍賣區」的拍品每天不足兩個拍賣頁面(現在每天有上千個拍賣頁面的拍品),當時幾乎每天都有程甲本後期的《紅樓夢》版本上拍。我對文字一向是很敏感的,某天發現上拍的一「三讓堂」殘本(存105至109回)幾頁圖片的文字讀不通,於是就與程甲與程乙本互勘。結果既不同於程甲,也不同於程乙,便想這其中定有玄機。拍下後,經過文字比勘,感覺比脂抄本還複雜。我想,程甲本後期版本是有刊刻的先後傳承次序的,從中定能找尋的到版本變異的軌跡。於是開始收集程甲本的後期版本,而最早翻刻程甲本的是東觀白文本,就先從東觀閣本入手。北師大曹立波博士為了《東觀閣本研究》一書,不但每天要跑圖書館找書,而且還要四處向私家借書,而我依憑孔網,所見到的各種東觀閣本比曹立波博士要多的多。


與程甲本互勘後,發現東觀閣本補了幾處程甲本的明顯漏文,同時又因文字重出,奪漏了好幾處文字,而後期的《紅樓夢》版本,都是從東觀白文本過錄的。2006年12月,「達達狼」兄在「拍賣區」上拍一部完整的同治元年刊《東觀批文本》,他為我提供了近50頁的版本圖片,我已了解了從最早的東觀白文本到同治年元年批文本的版本變異軌跡。如第108回,「寶玉、襲人聽說,都吃了一驚」,嘉慶辛未(即嘉慶16年公元1811年將「一驚」訛作「取言」,這句誰能讀的懂?而此後的東觀白文本與批文本均訛作「取言」。遺憾的是,「達達狼」兄為我提

供的圖片在2012年5月23日凌晨「社區」黑屏時,連同一些帖子隨風而去了。日本東京大學東洋文化研究所藏標註為「《紅樓夢》乾隆五十六年序刊本」,比勘了文字,卻是東觀白文本,正文是從批文本過錄的,「一驚」同批文本訛作「取言」,又把「聽說」訛作「所說」。這也說明,大概是道光或咸豐、同治年間較晚出的版本,由於書前缺了牌記,便標註為「乾隆五十六年」,這跟「乾隆辛亥的《程甲本》」豈非風馬牛不相及?《水滸傳》的版本也是如此,只要把文字比勘一下,金聖歎自詡的所謂「古本」,其實是最晚出的版本而已。


第55回

容與堂:等候了一日,早望見官軍到來,先鋒隊裡百勝將韓滔,領兵紮下寨柵,當晚不戰。次日天曉,兩軍對陣。三通畫角鳴處,聒天般擂起戰宋江隊裡,門旗下捧出霹靂火秦明,出到陣前,馬上橫著狼牙棍,望對陣門旗開處,先鋒韓滔出馬。怎生模樣?有八句詩為證。但見:

詩略

先鋒將韓滔橫槊勒馬,大罵秦明道:「天兵到此,不思早早投降,還自敢抗拒,不是討死!我直把你水泊填平,梁山踏碎,生擒活捉你這夥反賊解京,碎屍萬段,吾之願也!」



《水滸全傳》百廿回本對容與堂本小說文本中的「有詩為證」,有的刪除,有的移位。此處因刪「有詩為證」,刪去了藍、紅色的文字。句子變成「先鋒隊裡百勝將韓滔,領兵紮下寨柵,當晚不戰。次日天曉,兩軍對陣。三通畫鼓,出到陣前,馬上橫著狼牙棍,望對陣門旗開處,先鋒將韓滔橫槊勒馬」。其實「宋江隊裡,門旗下捧出霹靂火秦明」這句是不能刪的,因為上句主語是「韓滔」,此時誰橫著狼牙棍?


第41回

容與堂:宋江大喜,扶起四位好漢,逐一請問大名。為頭的那人姓歐名鵬,祖貫是黃州人氏,守把大江軍戶。因惡了本官,逃走在江湖上,綠林中熬出這個名字,喚做摩雲金翅。有詩為證:(詩略)

第二個好漢姓蔣名敬,祖貫是湖南潭州人氏,原是落科舉子出身。科舉不弟,棄文就武,頗有謀略,精通書算,積萬累千,纖毫不差。亦能刺槍使棒,布陣排兵,因此人都喚他做神算子。有詩為證:(詩略)

第三個好漢姓馬名麟,祖貫是南京建康人氏,原是小番子閒漢出身。吹得雙鐵笛,使得好大滾刀,百十人近他不得,因此人都喚他做鐵笛仙。有詩為證:(詩略)

第四個好漢姓陶名宗旺,祖貫是光州人氏,莊家田戶出身。慣使一把鐵鍬,有的是氣力,亦能使槍輪刀,因此人都喚做九尾龜。有詩為證:(詩略)

這四籌好漢,接住宋江。小嘍羅早捧過果盒,一大壺酒,兩大盤肉,託過來把盞。



百廿回本將容與堂本每個好漢後面「有詩為證」的詩刪了,總括成兩闋《西江月》。如果「怎見得四個好漢英雄」是謎面,那麼「有《西江月》為證」便是謎底,這是一整句。貫華堂本對百廿回本小說正文中的賦贊詩詞幾乎全刪,此處既刪去兩闋《西江月》,應該同時刪去「怎見得四個好漢英雄」。不刪這句,豈不只告訴讀者謎面,而沒有謎底?這不說明金聖歎自己連書也沒抄明白?這些痕跡都已說明了版本的傳承關係。


第24回

容與堂:不多時,王婆買了些見成的肥鵝熟肉,細巧果子歸來,盡把盤子盛了。果子菜蔬盡都裝了,搬來房裡卓子上,看著那婦人道:「娘子,且收拾過生活,吃一杯兒酒。」那婦人道:「乾娘自便,相待大官人,奴卻不當。」那婆子道:「正是專與娘子澆手,如何卻說這話?」


貫華堂:不多時,王婆買了些現成的肥鵝熟肉,細巧果子歸來,盡把盤子盛了。果子菜蔬盡都裝了,搬來房裡桌子上。看著那婦人道:「乾娘自便,相待大官人,奴卻不當。」依舊原不動身。那婆子道:「正是專與娘子澆手,如何卻說這話?


從以上兩處及「依舊原不動身」(百廿回本增)這六個字,已充分說明了金聖歎自詡所謂的「古本」,其實是從俗本(《水滸全傳》百廿回本)過錄的。只是金聖歎正如《金瓶梅》第33回潘金蓮揶揄、譏諷女婿陳經濟所說:「小孩兒家屁股大,敢吊了心!」因「那婦人道」重出,奪漏了「娘子,且收拾過生活,吃一杯兒酒。」「乾娘」是潘金蓮對王婆的稱呼,此處王婆卻自稱「乾娘」,對話變成驢唇不對馬嘴,豈非春晚小品《扶不扶》中馬麗的台詞所說:「他說的,全是我的詞兒呀!」這也恰恰凸顯了金聖歎之馬大哈,這些只要按文學敘述去解讀,就立即露出馬腳了。這可都是白*紙*黑*字的實錘,而金聖歎自己不但肆意篡改底本,反而倒打一耙,處處詆毀俗本。只不過金聖歎善於忽悠,會玩噱頭,故弄玄虛,欺矇讀者。然幾百年來,竟然「一本獨尊,諸本皆廢」,這可有什麼地方去說理?



張國光先生曾為「中國水滸學會執行會長」,歷任武漢師院、湖北大學教授,古代文學碩士生導師,而他所整理的金聖歎評改本《水滸》一書,對貫華堂本中的明顯錯訛幾乎照單全收,在專家大師整理的典籍中,類似的現象可謂比比皆是。


《金瓶梅》第43回

詞話本:西門慶要留伯爵吃飯,伯爵道:「我不吃飯去罷。」西門慶又問:「嫂子怎的不來?」伯爵道:「房下轎子已叫下來,便來也。」舉手作辭出門。

黃霖校本:西門慶要留伯爵吃飯,伯爵道:「房下轎子已叫下了,便來了。」舉手作辭出門。(浙江古籍出版社1992年10月版《李漁全集》)


我曾於2016年根據日本東京大學東洋文化研究所藏崇禎本《金瓶梅》整理的「崇禎本《金瓶梅》刪改《金瓶梅詞話》的版本變異」的「社區」帖子裡,引用的崇禎本《金瓶梅》,因「伯爵道」奪漏了「『我不吃飯去罷。』西門慶又問:『嫂子怎的不來?』伯爵道」,變成所答非所問。現在日本東京大學東洋文化研究所影像資料庫中只能找到康熙34年刊《張竹坡評本》,這句是張竹坡補上的,如沒補上,秦修容先生一定會像黃霖先生一樣,絕對不會校上這句。


《紅樓夢》

第53回

庚辰本:賈珍命人拉他起來,笑說:「你還硬朗!」烏進孝笑回道:「托爺的福,還走的動。」賈珍道:「你兒子也大了,該叫他走走也罷了。烏進孝笑道:「不瞞爺說,小的們走慣了,不來也悶的慌。他們可不是都願意來見見天子腳下世面?」


程乙本:賈珍命人拉他起來,笑說:「你還硬朗!」烏進孝笑道:「不瞞爺說,小的們走慣了,不來也悶的慌。他們可不是都願意來見見天子腳下世面?」


甲辰本因「烏進孝」重出,奪漏了「回道:『托爺的福,還走的動。』賈珍道:『你兒子也大了,該叫他走走也罷了。』烏進孝」,而程甲本的底本同於甲辰本,造成聯鎖反應,所以程甲本後期所有版本均漏了這句。「賈珍問『你還硬朗』」,而「烏進孝卻回『他們可不是都願意來見見天子腳下世面』」,豈非答非所問?紅學泰斗大師周汝昌先生是參校了庚辰、戚序本的,竟然連前言不搭後語的對話句子也不校補,這也說明周汝昌先生只認程乙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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