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譯：黎文
年輕時候的亨利·戴維·梭羅一身浪漫。他要謀生，可又不想放棄自由。於是，「1845年3月尾，我借來一柄斧頭，走到瓦爾登湖邊的森林裡」，他自己造房子，採摘漿果、草藥，在鎮上出售。因為，在外面工作會打斷他「慣有的心緒」，令他分心。
可是崇尚大自然的梭羅終究無法忍受把他心愛的野生植物變成商品。梭羅認為買賣地球上的果實是一種邪惡的行為，他厭惡貿易。
饒有趣味的是，在今天，梭羅卻變成了一個大「IP」——圍繞他的名字、他的避世地瓦爾登湖和返璞歸真的生活方式，出現了大量商品。
有「亨利·戴維·梭羅混合本草」，內含蘋果、荷蘭薄荷和他著作中提到的其他成分，廣告詞請你「想像一下，坐在瓦爾登湖邊，喝著這杯不含咖啡因的茶，享受安寧時刻」。有一款Xbox上適用的「瓦爾登湖」電子遊戲，「玩家被壯美森林包圍」，要沿水邊漫遊，生存並尋找「靈感」。還有直接以「瓦爾登」命名的生活方式公司，賣瑜伽墊、冥想用的坐墊，還有森林味的香薰。
耶魯大學英文系教授卡萊布·史密斯（Caleb Smith）說，人們購買的與其說是一件實物，不如說是一種情緒或想像。茶沒有咖啡因。遊戲幾乎沒有任何動作。這些商品的廣告詞都是「避世」「安寧」「在場」。他們告訴你，當你獨處時，以梭羅為嚮導，便能慢慢鎮定下來，自在自如；你會發現自己從過度緊張活躍的工作娛樂狀態中解脫。你的注意力將集中在真正重要的東西上。梭羅在19世紀新英格蘭如火如荼的工業化經濟下觀察到了「現代病」，他明白總是關注瑣事會精疲力竭，深感分心是一種墮落的狀態。而今天，梭羅IP系的產品宣稱能夠治癒廣大心不在焉的人。
這是另一種形式的「注意力經濟」。史密斯在新作《梭羅的斧頭》中，從歷史的角度探討了對注意力的把控——現代生活里有形形色色讓人分心的力量，我們不能任憑拉扯，要從中拯救自己，而這項鬥爭在兩百年前就開始了。19世紀，不僅梭羅在做生活試驗，還有許多作家、改革家都在開展類似的實踐。史密斯將這些實踐稱為世俗時代的精神練習。它既可以是一種統治的技術，也可以是一種解放的手段。
在對注意力的管束中，有些是懲罰性的。如1830年代左右美國出現了首批少年感化院，意圖將那些不服管教的窮人家孩子轉化為聽話、高效的勞動者。梭羅小屋和單人牢房幾乎同時出現，這種對應令人不安。在美國南方的種植園裡，也有對注意力的爭奪。面對嚴酷的監工，被奴役的勞動者發展了反監督和相互照顧的秘密網絡，並且用創作虔誠的詩歌、長時間散步等專注自我的方式實現心靈的修復——告訴自己，個人有限的注意力沒有完全被剝奪。
梭羅IP在今天之所以持續活躍，是因為城市中人感到工業化進程不斷提速，科技社會轟轟烈烈向前，於是轉而在私人空間尋求安慰，以消費實現精神需求。只是梭羅本人一定想不到他竟成了消費的一環。史密斯說，古老、緩慢的生活方式對人始終有吸引力，這些時髦商品是市場對現代問題的回應，而認真對待這種集體需求，需要經濟和社會有創造力的轉變。（黎文）
來源： 文匯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