蛙叫的回想

作者 一山晚啼XCS 字數 1108

春天回來了，我又聽到了蛙叫。半個月前的夜班，值班室外的湖邊傳來陣陣的蛙叫聲：歡快，熱烈。蛙叫聲讓我想起老屋，想起爺爺，想起爺爺在時的時光。

兒時直到上初中，我一直跟爺爺睡。聽家裡人說，奶奶在我出生的那一年就去世了，爺爺非要一個人過。爺爺的房在前屋。前屋外面就是土場。土場外有一條小河，河邊修有豬院毛廁，河外是稻田，一直錯疊延伸到遠處的山腳邊。

我總不忘這樣一個場景。我在後屋吃過晚飯，走過院地，來到前屋。推門進去，只見爺爺伏身在靠牆床頭的那張舊案桌邊，就著一盞煤油燈，正念念有詞的讀書。聽到門吱呀響聲，爺爺側回頭來慈愛的看了我一眼，並沒有說話，又回過頭去繼續讀他的書。我則脫衣上床。

我睡在東頭，靠進來的門這邊。爺爺睡在西頭，靠牆案桌那邊。我躺在床上，正好斜對著爺爺讀書的身影。昏黃的燈火跳閃著，爺爺的半個臉並沒有動。那時爺爺還很健康。爺爺有一米七以上的個頭，四方臉。相貌堂堂，有一股英武之氣。爺爺是很帥的。一想起後來他生病，臨走前削瘦塌陷的臉，我的心就一緊，像被什麼咬噬了一下：疼。可是，那時候我何曾想到這些。

那是春天，窗外蛙叫一片，呱呱~呱呱，此起彼伏。伴和著爺爺的讀書聲，小小的房間，古老而安詳。窗外飄進來槐花的香甜，還有豬糞泥土的氣味。我就在爺爺的讀書聲，蛙叫中，槐花香里，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爺爺在，我的家是中上游的，有爺爺的庇護，我度過了安穩的少兒時代。

朦朧的意識，留存這樣的一個凝問：爺爺那時讀的是一本什麼書？印象里是線裝的，書頁發黃，是豎排版的。有點薄，猶如一本小冊子。我猜測是一本說書或唱經之類的書。爺爺讀得很流利，抑揚頓挫，與蛙聲連在一起，那是幸福的時光。

在我上初中二年級的那年，爺爺病了。依稀聽說，得二爺的照顧在縣醫院住治，實在無力回頭，才抬回家來，不多日爺爺就走了。那些日我仍跟爺爺睡在前屋，爺爺已經十分消瘦，原來豐滿的臉形一下子變了模樣，有點不像爺爺了。他不能大便，幾乎不能吃東西。我們扶著他上廁所，記得有一回，也是爺爺留給我的最後一點記憶。我和哥哥一左一右扶著爺爺，爺爺無力的微微偏過頭來對我說，「我死了，你怕不怕？」現在想起來，爺爺自知大限已到，他死了怕我害怕。爺爺的死，是我第一次對死的經歷和認識。

如今，我一聽到蛙叫，就會想起爺爺讀書的一幕，想起前屋，想起爺爺在世的時光。

後來，哥哥結婚，前屋改成婚房。又過了兩年，哥哥搬到新房，我又成了這間屋子的主人。只是被改修後，面目全非。

再後來，我多在外打工。老屋塌壞，建了新房，我們徹底搬離了老屋，告別了老屋。老屋是故鄉的記憶，是永遠的懷念。

蛙叫聲聲，如我心裡喚著爺爺。我一邊對爺爺對過去深切的懷念，一邊想到眼前，想到現在的自己。嗚！爺爺，我對不起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