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7倍的黑勞士炮灰上戰場,斯巴達人為何不怕被征服者的反戈?

冷兵器研究所 發佈 2024-04-28T11:39:02.136744+00:00

很多時候,僕從軍炮灰的數量還會遠超征服者的軍隊,那麼,這些征服者是如何做到不讓那些被征服者反戈一擊,而是老實的當炮灰呢?這個問題,我們可以借鑑下古希臘斯巴達人敢帶7倍於自己的「黑勞士」一同上戰場的經驗。

作者|冷研作者團隊-披瀾讀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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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按:研究古代戰爭,有一個問題往往會陷入爭吵,那就是往往一支征服者軍隊,都會帶有大量的被征服者僕從軍,當炮灰。很多時候,僕從軍炮灰的數量還會遠超征服者的軍隊,那麼,這些征服者是如何做到不讓那些被征服者反戈一擊,而是老實的當炮灰呢?這個問題,我們可以借鑑下古希臘斯巴達人敢帶7倍於自己的「黑勞士」一同上戰場的經驗。

黑勞士制度是古希臘時期,斯巴達人對被征服者實施的一種奴役制度。在征服拉科尼亞南部地區的赫羅斯城 (Heleians)時,為懲罰其抵抗活動,斯巴達剝奪了赫羅斯居民的種種權利並將其貶為奴隸。之後,斯巴達人征服「美塞尼亞」地區時,也對當地人進行了類似赫羅斯人的處置方式,自此,「赫羅斯」逐漸成為斯巴達人對於被征服者的稱呼,這也是黑勞士制度的由來。

黑勞士制度的存在,導致斯巴達人形成了迥異於其他古希臘城邦的邏輯底色。而這一制度,同樣還影響到斯巴達人的外交政策建構,如今人們普遍認為,斯巴達保守的外交政策,正是出於對於黑勞士屢屢叛亂的恐懼,為了防止黑勞士的反叛,斯巴達人不得不以近乎全民皆兵的方式維持其在國內的軍事優勢。

有趣的是,在無比畏懼黑勞士噬主的前提下,在希波戰爭以及伯羅奔尼撒戰爭中,斯巴達的黑勞士卻屢屢出場,幫助斯巴達人在正面戰場與敵人交鋒。

最著名的出場當屬希波戰爭中的普拉提亞戰役。按照古希臘史學家希羅多德的說法,此戰中希臘一邊希臘軍隊構成中,共有3.87萬作為主力的重裝步兵,其中包括5000名斯巴達人,而除此之外,每一名斯巴達人還帶著7名黑勞士(Helot)作為僕從或者輕步兵跟隨。

先不吐槽希羅多德為希臘方羅列的這支總數超過11萬的大軍,如何在一個彈丸之地解決補給的問題,光是斯巴達重步兵和黑勞士僕從的比例就讓人覺得頭大。在一場面對直面強敵的大戰中,斯巴達人為何敢於讓這些並不被信任的奴隸上場,難道就不擔心其逃走甚至臨陣倒戈麼?

這一問題其實需要從數據的可靠性和黑勞士制度的實際情況兩方面來解釋。

先說說數據本身的問題,《戰爭藝術史》的作者德爾布呂克在分析希羅多德這段關於斯巴達兵力的數據時,舉了一個有些滑稽的例子:近代歷史學家菲利普森在其著作《普魯士國家史》中講:1776年腓特烈大帝統率的普魯士軍隊把32705名洗衣女工帶上了戰場。他甚至還在後面附上了數據來源——《普魯士國王腓特烈二世官方史》。

「32750」,有零有整,還有「可靠的」數據來源,相當像那麼回事。所以,腓特烈大帝或許真的貼心的帶了幾個師的女工為自己20萬士兵洗衣服呢?

希臘重步兵在作戰時往往會配備1:1的配備輕步兵或者說僕從協助自己作戰,這些輕步兵有的是自己的子嗣後裔,有的是自己略微拮据無法配備重步兵裝備的鄰居,疑惑是失去人身自由的奴隸——希臘時期的城邦制國家並不拒絕奴隸制度本身,只不過,斯巴達人在這一方面最為極致。

正因如此,普拉提亞戰役中斯巴達人應該的確配備了較其他城邦更多的輕步兵僕從,但應該不會達到其本身的7倍。只有這樣,依靠重步兵的裝備優勢,以及多年訓練和體能的優勢,斯巴達人才能保持對附庸的壓制。

另一方面,許多人在討論黑勞士的時候,經常性的會將所有的黑勞士視作傳統意義上的奴隸。事實上,但從經濟上來講,黑勞士並非毫無財產權的奴隸,按照羅馬作家波桑尼阿斯的說法,黑勞士需要向斯巴達繳納土地出產的一半,但與此同時,他們依舊可以保留部分收入。

值得注意的是,「五五分成」的方式可能本就是古代希臘對被征服地區和被征服居民常用的經濟剝奪形式。皮羅斯戰役中,斯巴達為了拯救被困孤島的同胞,曾經向黑勞士徵募敢於冒險運送補給的勇士,又為這些冒險者所損耗的「補給品」和「船隻」估值,可見其私有財產是受到一定保護的。

除了經濟上的相對獨立性以外,黑勞士的種種特性也與一般意義上的奴隸不同。公元前395年,底比斯使節曾經就斯巴達任用黑勞士為總督一事發難,詰責斯巴達。而從第三次美塞尼亞戰爭結束時斯巴達「允許起義者攜帶妻子孩子一起離開斯巴達」來看,黑勞士同樣不同於同期雅典物化奴隸和古羅馬的私有化奴隸,有著十分明確的婚姻權。

正因如此,有人認為黑勞士處於「奴隸和自由民之間」。在希波戰爭時期,這種相對寬鬆的統治方式讓斯巴達與黑勞士之間的關係顯得並不緊張。這一時期的黑勞士制度可以稱之為早期黑勞士制度,古希臘時期,類似早期黑勞士的「被征服者」其實不在少數,比如克里特的庇里阿西人( periokoi) 、色薩利的佩涅斯泰 ( penesitai) 。

同時,黑勞士群體並非鐵板一塊。在其內部,存在著兩種不同類型的黑勞士群體,即拉科尼亞黑勞士與美塞尼亞黑勞士。他們在對待斯巴達的問題上,有著截然不同的選擇。

拉科尼亞屬於斯巴達崛起早期所占領的地區,本文開頭所說的赫羅斯城就位於此地區之內。由於較早的征服歷史,斯巴達人與拉科尼亞黑勞士之間的關係並不如他們與美塞尼亞黑勞士那般緊張。拉科尼亞雖遠不及美塞尼亞富饒,因此拉科尼亞黑勞士只是黑勞士群體中的少數派,但對於斯巴達而言,拉科尼亞黑勞士反而是更加值得信賴的兵源。

斯巴達為了增強軍力的目的,曾經多次武裝黑勞士作為士兵參戰,除了普拉提亞之戰的輕步兵侍從外,根據修昔底德的說法,伯羅奔尼撒戰爭期間,斯巴達在派羅斯( Pylos) 首次使用黑勞士作為重步兵參戰。

而在同時,這位歷史學家又同時提到,斯巴達人因為擔憂黑勞士反叛從而意圖結束戰爭。可以想見,斯巴達人所擔憂的黑勞士明顯為美塞尼亞黑勞士,而被其武裝為重步兵的,則是相對忠誠的拉科尼亞人。事實上,希臘地區還一直流傳著黑勞士僕人遵從盲眼主人的要求,陪同其一同到戰場面對強敵,最後從容赴死的故事,在這種傳說中,黑勞士與斯巴達人的關係無疑相當融洽。

斯巴達人對於拉科尼亞黑勞士的依賴,在伯羅奔尼撒戰爭後期更加明顯。公元前406年,在著名的羊河口戰役之時,為了對抗雅典海軍,斯巴達已經組建了一支擁有了一支由180艘戰船組成的龐大艦隊,這一方面依賴於與之結盟的波斯所提供的資金援助,而另一方面,拉科尼亞黑勞士群體所提供的人力資源同樣不可或缺。

一艘希臘式三列槳戰船需要170到200名水手才能正常行駛。作為城邦國家,斯巴達公民的基數本就不多,按照亞里士多德的觀點,其最多時的公民數「確實不少於1萬人」,到了公元前418年的曼丁尼亞戰役時,其公民數按參戰人數推算大約為4300人,而當留克特拉會戰這場將斯巴達打落塵埃的大戰爆發時,斯巴達的陸軍就只有700人而已。

因此,即便是實力未衰時的斯巴達,也不能將寶貴的公民兵投入海戰當中。事實上,斯巴達人的海軍中,有八成乃至以上的海員由奴隸或者盟軍志願兵組成,而剩餘不到二成則是由庇里阿西人(斯巴達依附民)或同樣的盟軍志願兵構成。真正的斯巴達人一艘船只有一人,有時候甚至沒有。

和陸軍中使用黑勞士的情況不同,在海軍中,斯巴達人對於黑勞士的使用更加肆意,這是因為海員並不需要武器裝備,因此更容易鎮壓,這也導致類似奴隸性質的海員在當時的希臘諸國都實屬尋常。

這種通過武力和適當的懷柔方式壓制黑勞士的政策,使得斯巴達人能夠憑藉極少的人數控制數倍於自己的被征服者,然而,這種走鋼絲的技術畢竟存在一定風險,伯羅奔尼撒戰爭時期,雅典人就逐漸意識到斯巴達這一命脈所在,公元前425年,雅典在皮羅斯戰役故地建立據點,招徠斯巴達南部邊境逃亡的黑勞士,按照地理位置來看,這些黑勞士無疑屬於後世所說的美塞尼亞黑勞士。

有意思的是,早期的美塞尼亞只是一個毫無政治意義的地理名詞,通過考古發現我們得知,古風時期的美塞尼亞在陶器、青銅器等器具上毫無地方特色,至於當地居民所崇拜的神靈以及祭神的語言同樣與拉科尼亞地區一致。

而當皮羅斯城被雅典當做當地人反抗斯巴達人的集合點後,「美塞尼亞人」的概念開始形成並廣為傳播。在此之後不久,斯巴達遭遇了一場史無前例的地震襲擊,羅馬作家普魯塔克稱「斯巴達城幾乎被夷為平地,僅有5間房屋保存完好」。元氣大傷之下,雅典趁機組織了一支由美塞尼亞人率領的軍隊,這一系列時間導致美塞尼亞第三次戰爭爆發,對於斯巴達而言,這場持續十年的動亂極大的消耗了它的底蘊。

美塞尼亞人的大量脫離,導致原先依靠懷柔與武力壓制保持的平衡徹底失效,斯巴達開始用更加酷烈的手段來預防黑勞士的叛亂和竄逃。我們如今所知的種種斯巴達人針對黑勞士的血腥屠戮,比如秘密警察制度、暗殺制度,大多是自此以後才開始出現的。

然而,「從別人的汗水中榨取麵包」本身就不是長久之策,伯羅奔尼撒戰爭雖然以斯巴達的勝利作為結束,不久後,另一個城邦國家底比斯便旋即崛起,並在留克特拉戰役中葬送掉斯巴達人最後的軍事班底,美塞尼亞在底比斯人的支持下宣告建國,曾經的希臘霸主斯巴達自此一蹶不振。



參考文獻:

1、祝宏俊《古代斯巴達黑勞士社會地位的演進》

2、祝宏俊《「美塞尼亞」問題研究》

3、徐松岩《黑勞士制度、土地制度與「平...斯巴達歷史研究的成就和問題》

4、祝宏俊《關於斯巴達征服美塞尼亞的反思》

5、周洪祥《拉科尼亞黑勞士與斯巴達海軍》

6、《戰爭藝術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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