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不驚，銀碗盛雪。」初初讀到這句書題，是我尚在讀大學的時候，櫻開純白的青春，喜歡在這樣樸素清潤的文字裡，尋得一絲堅韌和輕柔。

忘記從什麼時候開始讀小禪老師的書，仿佛從《繁花不驚，銀碗盛雪》，以至於我此刻追溯記憶，想到最遠的便是這本；又仿佛從一個遙遠的明朗的春日，陽光慵懶地造訪窗子，歲月安靜，如同花苞小心翼翼地綻開。

總之，我記住了雪小禪這個名字，溫柔、素喜。

到後來的《惜君如常》、《我只向美好的事物低頭》，我始終能在小禪老師的文字裡讀到深情與闊朗，讀到自己內心裡的不爭與淡泊。這樣的心境，令人著迷。

2018年1月的時候，聽說她要做客羊城學堂，我唯恐預約不到講座名額，心裡緊張得灼熱滾燙，每天心心等著開搶的時間。幸運的是，我如願落座，與她未曾相識卻感覺熟悉的，猶如舊人，那一刻只想靜靜地聽她訴說光陰，別無它想。

她談藝術，滿懷敬畏、豪情萬丈；她聊生活，有力量且溫暖、有光且充滿煙火氣；她唱鎖麟囊，唱得陶醉，把我惹得淚眼婆娑；她的顰笑，讓時光都柔軟起來。

小禪，小禪，如此念著，誠覺江山風月都漸隨人好。花枝開，春又來。當下，小禪老師帶著她的新書《江山風月屬閒人》又闖入這春意盎然的季節，將我這顆老心的詩意和浪漫喚醒。

01 行旅：最好的光陰在路上

這麼多年，雪小禪老師大半的時間都在路上，走過天南海北，居過古山墨林，如她書中所說，有如候鳥，有如飛翔。

「飛翔成了她的姿態，她在這種姿態下保持了少年的理想。」許多人說，羨慕她的生活，大概就是因為這種姿態吧，即使人到中年，依舊一身清素，活成一副白衣少年模樣。

在《南遊記》中，她說：願此生盡興，赤誠熱烈。她把大篇幅的浪漫騰給廣州，珠江、沙面、粵劇、早茶…… 筆落之處儘是柔腸。四時長憶，光陰知味，春山多盛事，興來無遠近。

在《長沙記》中，她說：我願意到老都是滾燙的、熱烈的，到老都有理想、有夢想，有高濃度、高弧度的熱愛，我願意活成不均碼的狀態，不以統一的標準去審視任何人、任何事。

「長沙不宜總去，是明晃晃和熱烈烈的刺激——和明知道不能相愛卻抵死纏綿的愛情一樣，又刺激又纏人。」

小禪老師筆下的湘菜是個壞脾氣的男人，動不動就暴躁、上火、發脾氣，儘管赤膽忠心，但仍然是毛躁躁的火爆；所以茶顏悅色這樣柔弱清淡又冰涼的女子，才會在長沙應運而生，以來鎮壓暴躁的湘菜。

我喜歡那篇《中年西藏》，喜歡她那中年的豁達。「去過西藏的人，即使藏在人群中也很有辨識度：大開大和、飽滿平和、堅定隱忍」在那裡，有許多磕長頭的人，有的衣裳已破，仍然滿懷信仰一個接一個磕下去，感悟的人物我兩忘，不計虛實，不分世俗。

如果你去西藏，岡仁波齊的神山，一定要去轉轉。轉山，轉山，每個人心中都有座山，需要慢慢翻過去，心裡的岡仁波齊更重要，需要用一生來轉，來翻越。

崇山峻岭在每個人心中，念念不忘，必有迴響。人的一生，總歸要有一段時間在路上，要有一缽時光，交付行旅，與高山湖泊說話，與樹木花草說話，看鳥兒飛過天空、河流繞過山川、四季霧靄茫茫，感受慈悲、修行、無上清涼。

02 照見：春來又有好花枝

說繾綣。

繾綣，讀來綠意蔥蘢，像兩棵卷卷的植物，纏繞著不分離。

落得蓮花一般，飽滿清澈；如同長風一樣，浩蕩千里。

「繾綣到深處，從來沒有後路，從來如鑽石一樣閃亮、純粹、乾淨，長嘯呼歌。」

遇松煙。

「松煙」二字，在她心裡是幽朴的。像一個隱居在深山大雪的中年男子，有過榮華富貴，卻瞬間了悟，索性遁入靈道，把自己活成松煙。

這是近乎絕情的孤戀，是一個人的地老天荒。心中盛過千里江山，萬里江河，山河之中，竟是他的不動聲色了。

松煙，不再食人間煙火，不再關心紅塵中來來往往，它是一人與山間明月秋風共飲，是浮雲吹雪、世味煮茶。

聽落雪。

「聽雪，聽它的孤寂與自賞；聽雪，聽她的曼妙與空靈；聽雪，也聽它的一意孤行。

有孤色的寡情，有明艷的冷麗。帶著些許的誘惑——你若一個人聽，可聽出天地大喜悅，也可聽出獨自蒼茫來。」

她說：聽雪，最好是一個人聽。兩個都嫌多了，因為有了人氣。只要一個人，安靜下來，天地大美，這種天地清明的空寂，是山河歲月里最艷寂的剎那。

熟悉雪小禪的老讀者一定知道，她不僅是生活美學家，還是一名書畫家。閒時操弄筆墨，願把時間寫老、寫舊。

書中扉頁寫道：「我願意一生享受日常平凡美好的小事，願意過得活色生香有滋有味，願意平常素喜堅韌，願意三無知己秉燭夜遊，願意鮮花著錦烈火烹油，願意此生生命力旺盛而熱烈。」

寫作畫畫洗衣做飯，戲曲茶飲服裝筆墨，這世間就沒有她不喜歡的事情，在這俗世煙火中，耐心地與平淡的事物交融。

如此甚好，萬水千山走過，人世艱難看過，花開花落雲捲雲舒見過。人至中年，依舊迷戀世間好物，沒有執著心，喜歡植物的姿態，清麗而飄逸。

春日已來，願你走在路上，也讀萬卷書，讀《江山風月屬閒人》。願人隨春好，春與人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