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宇澄，小說《繁花》作者，茅盾文學獎得主。現在也可以說他是一位畫家，當初為《繁花》的出版配插圖，是他真正意義上的美術創作開端。
因為，作家金宇澄常常感到文字的無力，比如描述人物環境、房子內部結構等等，文字再詳盡，也很難準確闡釋清楚，但畫圖可以一目了然。
「我畫得晚了」，他開玩笑說，自己是被寫小說「耽誤」了。如今，正在蘇州河畔上海藝博畫廊舉行的金宇澄個人畫展《錯影》展示了他作家之外的另一個身份。
本次展覽共展出了金宇澄的三十餘件丙烯、版畫作品。不少美術界與文學界的愛好者前來觀展，他們想一窺究竟如何用美術作品表達自我內心感受。
寫作與繪畫，金宇澄認為，「文學創作與美術創作確實有不同之處，文字其實是一種密碼，看一本書需要很久，通過解碼才能把一本好書看懂，但是美術都是直接的表現，通過第一眼就能直觀地感受到。」
錯影與例外
三年前的一個晚上，藝博畫廊中的一場酒局盡興完畢，畫廊主人趙建平趁著酒意對金宇澄說，金老師，講定了，帶上你的畫，來藝博玩玩。於是，就有了現在的《錯影》畫展。
《錯影》有「例外」的意思。是三個人的奇特組合造就了這場例外。
左：金宇澄，右：趙建平，中間的作品是《滑輪》（圖片來源：ELLE DECORATION家居廊）
趙建平，是金融家也是畫廊主人，他堅持藝博畫廊的專業貞節；金宇澄，是小說家也是畫家，《繁花》收官後，中年變法，以繪畫自娛娛人，頤養性情；摩克設計的袁宗磊，身份是摩登都市精緻生活的設計師，不算畫圈規則的專家，但他為整個展覽定妝。
左：袁宗磊，右：金宇澄，中間的作品為《螺紋》（圖片來源：ELLE DECORATION家居廊）
本次展出的作品，一部分為原作，一部分為限量版畫，技法不限於絲網印刷，藝術微噴，以及後期作者再創作，版畫的每一版，都是獨一無二的限定。本次畫展在布展上也下了大功夫，從展廳空間到現場色調力求盡善盡美，就連展廳播放的音樂都是千挑萬選的，只為給前來觀展的遊客最好的體驗。
金宇澄《北風》 （丙烯,藝術微噴）
在本次展覽中，有不少金澄宇的力作。如 《北風》。
畫面乾淨，整潔又錯亂，是俯瞰上海大廈背面的整幅街景。讓鱗次櫛比的城市魅力在黑白灰三色中，呈現出一種魔幻又繁複的意味。屏風式的三聯畫，沒有光影，幾乎都是平面，卻那麼立體。畫家陳川說，畫的這些房子，都那麼紮實，那麼安穩……金宇澄不清楚這是表揚，還是批評，但他確實不厭其煩，畫了很久。
舊名百老匯大廈頂端的一個主視角，表現了大廈背後舊稱百老匯路的大名路、與附近另外一條長治路形成的Y狀分岔。筆下的白雪也儘量顯現一種童話式的不真實、不對應的恍惚感。安靜的車道，兩旁店面和樓房，仿佛都在夢中。分不清白天黑夜，只知道窗都開著，但窗內發生什麼？不知道。
「那麼多的厲害人物，都會來到這座城市，老話說上海是個大染缸，是真的，只要他來這裡生活，就會染上它的特徵，畫中的每一棟樓，每座公寓，每扇窗戶背後，在發生著一些什麼，你知不知道？你不知道。」而不知道的事，最有意思。
金宇澄與馬
縱觀展出的版畫，與馬有關的畫作頻頻出現，由此可見金宇澄對馬情有獨鍾。難道馬的圖騰是解開金氏魔幻現實主義世界的密碼嗎？
其實，金宇澄與馬相遇，經歷了不同的階段。
·幼年·上海街頭的白馬·
金宇澄的母親姚雲曾記錄幼年的金宇澄與馬的對視和發問，她寫道，自己抱金宇澄去看醫生，有人牽一匹白馬走過，金宇澄盯著馬看很久，睡午覺時問了一串問題：馬為什麼是白顏色，有綠顏色的馬嗎，拉它到哪裡去，為什麼馬要背一隻袋袋呢，袋袋裡有什麼東西?
2017年，金宇澄接受媒體採訪時展讀了母親記錄自己的幼兒時期，他直言感覺這是「一個陌生人的故事」，但他仍然記得那匹白馬。1950年代，上海淮海路街頭，確實有馬匹的活動。清晨有人牽著掛鈴鐺的母馬走過，挨家挨戶叫賣馬奶，有人要買，當場就擠。上海街頭的白馬，給幼年的金宇澄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青年·在東北的養馬經歷·
1969年，金宇澄和哥哥赴東北邊境黑河的嫩江農場當知青，這一待就是八年。在寒冷的原野上，他與馬匹真實結緣了，「每夜數遍起身添草，空氣臊濁不堪，只嗅到一點豆秸、三菱草那種切碎了的、秋天野花的氣味」，他見識到「世上沒別的動物，有馬那樣高大而溫良」，動容於馬匹敏捷高貴、羞怯多動的品行，終身被使役，「是人世間最昂貴最卑賤的活財產」，只在偶爾的時刻，它們才顯露剛烈的本性。初到黑龍江，讓16歲的金宇澄感受到了巨大的南北差異。蓋房子、築草房子、養馬，平日用的火牆、炕等，都是在上海長大的金宇澄沒有見過的。當他寫信給上海的好友講述這裡的新奇事物時，語言的描述偶爾會稍顯蒼白，為了更準確地表達，金宇澄開始畫一些示意插畫。
重返上海後，剛開始在工廠機械製圖的工作使金宇澄對畫圖產生了興趣。而金宇澄真正意義上的美術創作開端，是為《繁花》的出版配插圖。
作為小說家，他坦承也常常感到文字的無力，比如描述人物環境、房子內部結構等等，文字再詳盡，也很難準確闡釋清楚，但畫圖可以一目了然。有些插圖只是當時在便簽紙上的隨手繪製，就像他的學生時代在書上的塗塗畫畫一般隨性。
·中年·有關馬的創作·
金宇澄喜歡馬，馬匹在他的筆下，呈現出形形色色的風格。
「馬特立獨行，體態優美，是一種有想像力的神秘動物。歷史上漫長的戰爭都與馬有關。我讀到過一句話：馬匹背負人類進入文明。但即使如今，仍然有不少馬匹處於悲慘之地，讀所謂抒情的茶馬古道的報導，我發現那些千百年馬蹄磨出的小石坑，驚心動魄。」
近些年，金宇澄創作了許多有關馬的版畫。在東北農場養馬的經歷，使他可以隨手畫出馬和馬具的細節，和那份深埋多年的黑色記憶不同，畫上的馬兒，體態優美，高大貴氣，如夢如幻。他說，漫長歷史大量的變故，戰爭、休閒，生活方式改變，都跟馬有關。馬代表了一種精神狀態，也正是馬帶領人類進入文明世界。
紅星新聞記者 曾琦 實習生 王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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