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孝文
已被新生活擠壓而逐漸消失和淡化的故鄉民俗，細想起來，有很多都是維繫人際關係、平衡人際關係，構建社會長久和諧的民間活動。每一個民俗節日，都有著深深的人情味和有趣的互動內容，從而構成了一地不同的民間風俗。最近與幾個朋友談起了送端午和看忙罷，就是一組對應的民俗。
其實端午在我的兒時記憶中似乎沒有人講是紀念屈原，那時文化落後，屈原之名在鄉間知道的人很少。倒是與「白蛇傳」攀了親。《白蛇傳》的故事中有一個情節是白娘子在端午節飲了雄黃酒，顯出了白蛇的原形，嚇死了丈夫許仙。於是產生了盜仙草，戰法海等劇情。那時，我們把她並不當故事看，而認為是真實的事。孩子看了，心驚肉跳。大人講得活靈活現，似乎防妖防蛇，只有雄黃酒。所以端午這天，母親總是備些雄黃酒給孩子鼻耳身幾處塗抹，味道極濃，說這能辟邪辟妖避白蛇。這是我對端午印象最深刻的事。再一個是給門上插艾蒿，據說也用來辟邪。對艾蒿作用，我不甚了解，只記得天不明便被大人從被窩拉起來，去割艾蒿。除插給自己門上外，還分送給沒有艾蒿的鄰家。這些鄰居也很感激，常拿出新鮮的粽子給孩子吃。送的家數多，收穫自然多。孩子也十分得意。還有的是給孩子發香包。即用彩色碎布，縫成花鳥魚獸形狀，裡邊裝滿香料，帶在身上老遠就一股香氣。端午這天，發給孩子，或送給親戚。
端午這天，一家人團聚，吃好飯，喝好酒，吃綠豆糕，買各樣粽子。講到粽子，一般是糯米和棗，用蘆葦葉包起來，蒸熟即可。不過要採用好棗好米，不能馬虎。還有糖粽子，也叫涼粽子。不用大棗，只把純米包粽子，蒸熟、晾冷後，配上純正的蜂蜜，蘸著吃，涼、香、甜，妙不可言。這在天熱時吃得最美，能降溫能防暑。也是招待貴客的珍品，所以大人不讓孩子多吃，說是吃多了會肚子疼。其實，那時物資貧乏，沒有足夠的糖粽子供全家飽餐。
至於送端午，則是在端午之前，最遲在端午的前一天送到。是長輩，大人給晚輩送。重心是出嫁的女們，包括侄女、表侄女、外甥女、乾女等等。另外，對關係要好的晚輩女性，也有送的。端午禮，以送粽子為主，有的還送些綠豆糕，點心之類，現在物質豐富了，送的內容也多了。送端午的重頭戲還是給自己的女兒，或者乾女、乳女送端午。這送的禮重、樣子多。特別是女兒出嫁的第一年，送端午是一個重要儀程。送的東西很多、更貴重。其中粽子仍是中心，還有送涼蓆、床單、蚊帳、枕頭、衣物及新摘的鮮果等。最不可缺者是香椿包，第一年，除父母外，好多近親都約在一天，也都準備很厚的禮，於是頭年送端午便成了嫁女之後又一個重要往來。男方這天要準備豐盛的宴席，隆重地招待一番。現在送端午風俗依舊，送的禮物也比過去豐富的多。
看忙罷，則是在夏收大忙之後，凡接收端午禮的晚輩，都要鄭重其事地去長輩家看忙罷。禮物則是用新麥麵粉蒸的特殊白饃，做成麥囤，雞、鴨、豬、牛、羊等形狀，以示豐收和吉慶。另外還得拿上新上市的夏季鮮菜黃瓜、蔥、韭菜、蘿蔔等。有的還拿些甑糕、油糕、油條、點心之類。這既是對送端午的回敬，也是匯報三夏豐收後的喜訊。接待晚輩看忙罷的長輩，對此十分看重，招待也很隆重。長輩們想方設法做好飯、上好菜、拿好煙好酒款待。當然重點仍是女兒女婿，特別是新女婿，幾乎是丈母娘最重視的一次招待。即使再困難，雞蛋也是不可少的。荷包蛋，一次能煮五六個，這是丈母娘招待女婿的必須品。故把丈母娘稱為女婿的「雞蛋罐」。因此遇丈母娘過世了，人們戲稱「XX的雞蛋罐」打了；另一種是用新麥面蒸油花饃、包子，或是攤煎餅。煎餅的面要最細最白，最好是飛羅面，要用菜油和面，還要用些蛋清，這種面韌香兼備。和面之中還要加香料、椒葉、鮮菜，和成稀糊糊，用勺子攤在燒火的鏊上烙。鏊上要搽些油，麵糊攤得薄薄的，幾乎是透明的，很快就熟了，一頁一頁放在盤子，各人放進油辣子、芥末、芝麻醬、香菜之類一卷，吃得滿口流油，還有的是攤涼皮。涼皮也講究和面，但較攤煎餅省事。涼皮晾冷，切成細條，像麵條，調上調料、辣子、醋、醬油、芥末之類，吃起來清香爽口。
看忙罷似乎是新女婿一次亮相。所以很重視外貌打扮：要清俊、乾淨。小伙子發一理，鬍子一刮，戴一頂嶄新草帽，穿一件印字的紅背心，外配一件白亮白亮的衫子和一條藍亮藍亮的褲子，新襪子新鞋，最好還推一輛新飛鴿車。人飾衣裳馬飾鞍，一下子就精神多了。女子婚後第一看忙罷自然不敢馬虎，早早就換上新衣新襪新鞋，對鏡梳妝、搽粉描眉，一雙帶蝴蝶結的長辮子，一身紅綠相間的新褲衫，坐在新自行車後。兩人相攜飛行在收割後的路上，好不舒心，好不風光。
對於女婿和丈母娘，看忙罷都是一次重要的互動。丈母娘招待得盡心盡力，女婿禮物也準備得盡善盡美。不光為丈母娘高興，也是為丈人門前那些好事的婦女們好看。更是讓新媳婦在閨密和娘家人前展示一下。
到了現在，端午節的地位升了，列入了法定節日，加入了很多文化元素，但家庭活動已不如過去。而看忙罷幾乎被人們忘記了。但這在過來的人心中，仍然惦記那些熱烈美好的時光。尤其是丈母丈人作古的人，回憶起當年，盪起一番失落的惆悵，別是一番滋味在心頭。
來源：渭南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