汶川地震後,這些失獨家庭再生育:我的孩子又投胎轉世回來了

父母堂 發佈 2021-09-19T23:00:12+00:00

這個中秋假期里,看了部紀錄片《十年:吾兒勿忘》,講述2008年5.12大地震,失獨家庭再生育的故事。

9.16日,四川瀘州發生6.0級地震。自古蜀地都是地震高發的地區,當年的汶川大地震已經過去13年,當時親歷汶川地震的那些人,現在怎麼樣了呢?

這個中秋假期里,看了部紀錄片《十年:吾兒勿忘》,講述2008年5.12大地震,失獨家庭再生育的故事。

新生兒的到來,彌補了他們內心巨大的空洞,起到了治癒的作用。但同時,對地震中死去的孩子的念念不忘,也阻隔了他們與現在的孩子之間的親情重建,有的家長甚至會對現在的孩子說:「如果你不愛姐姐,我就不愛你。

「有條件的愛」對新到來的孩子,顯得不太公平,出生就背負了父母的痛苦與「扭曲」的期待。

但對於這些父母來說,那種痛苦很難稀釋,沒有經歷過的人是不會懂的。人生第二次做父母,對許多人來說是自然而然就會的事,對他們來說,卻是那麼難。

1

第二次做父親

葉姐與祝哥的女兒祝星雨,在2008年5月12日的地震中遇難。

3年後,43歲的葉紅梅生下了兒子祝葉桂川。護士抱著新生兒與她貼了貼頭,她望著手術燈,不知道在想什麼,說的第一句話是:

「這下祝老四要不高興了。」

產前,夫妻倆都希望一定要是個女兒,這樣,就會覺得:「我的女兒又回來了。」如果生的是兒子,他們會不知道怎麼養,並且會覺得永遠失去了女兒。

從醫院回到家中,祝哥回家望著女兒的遺像,哭著說:「么兒,對不起了。」

兒子祝葉桂川出生6年後,父子關係也仍然有些變扭。

孩子好好地收拾個飯桌,祝哥要麼嫌棄兒子紙巾用多了,浪費錢,要麼怪他把打火機碰掉了。

葉姐對朋友說,有時孩子犯了一個很小的錯誤,他能斥責1,2個小時。

祝哥不願帶孩子出去玩,輔導功課和接送孩子也是媽媽葉姐來負責。

兒子和女兒的區別,他能數落出很多,比如自己的女兒愛讀書,而兒子不愛讀書,懶。

祝哥與女兒的感情相當深,重話都沒有說過一句。

5.12那天中午,女兒在夫妻倆開的麵館外寫作業,因為作業被媽媽罵不專心。

地震後,祝哥在女兒被掩埋的地方挖刨,拿手電筒尋找,大聲喊「祝星雨!祝星雨!」他聽到了女兒的回應:「爸爸我在這兒!」。他對女兒喊:「么兒你要堅持,你要勇敢。爸爸馬上來接你。」

可是他沒有兌現承諾,5月23日,夫婦倆在殯儀館看到了自己的女兒。

這成了祝哥最深處的痛。

他對葉姐說「你根本沒有聽到女兒喊你,也沒有聽到她說了啥,我現在騙了她。」

有一次,祝哥幫二姐家修復震後的房子,被一塊磚頭砸中了腳,鑽心地痛,他第一時間想到的是女兒。「我一個磚頭都承受不住,自己的女兒還承受這麼多磚。」

對祝葉桂川來說,素未謀面的姐姐以各種形式存在在他身邊:

他聽媽媽對他說:「你的生命來之不易,是你姐姐用命換來的,你要珍惜。」

他聽爸爸說:「女娃就伶牙俐齒的,你怎麼這麼不愛開口?」

姐姐的照片擺放在家中最顯眼的位置,她是每年5.12日都被紀念的人,她活在父母的每一個念頭裡。

小小的轉機出現在學校的運動會。

兒子邀請看手機的爸爸:「爸爸,學校開運動會。」

祝哥不願意去,在妻子的催促下又賭氣般地說:「跑就跑。」

他陪孩子參加了好幾項項目:兩人三腳,接力……兩個人靠得那麼近,祝哥好像慢慢找到了一點當爸爸的感覺。

當晚,喝了幾杯酒的祝哥,開心得與孩子擊掌,說晚上教他練習投沙包,應對明天的比賽。

練習沙包時,川川的手不小心打到了杆子,老祝握著川川的手心疼地說:「不疼了。不疼了。」

父子倆好像找到了某種溝通方式。

運動會後,老祝開始擔當兒子的晨跑教練。這以前是媽媽的事。

老祝55歲了,他漸漸快要跟不上孩子的腳步。但孩子好像開始不那麼怕爸爸了,希望爸爸陪他跑步的時間,能再長一些。

生育對一個家庭來說是一種「治療」,但也可能是一種痛苦的喚醒。

葉姐和祝哥,因為孩子的性別而失望過,但即使是生了女孩,隨著孩子的長大,他們也會漸漸明白:「兩個人是不同的。」

每一個孩子,都是ta自己,都是無法替代的。

2

我會想起

但不會想念

2017年,四川建川博物館裡,有一個粉紅色的小房間,那是劉莉在地震中死去的女兒,胡慧姍的紀念館,裡面擺著一個15歲少女的遺物,還有一件媽媽劉莉未織完的白色毛衣。

劉莉的身邊,是她震後再生育的女兒,8歲的胡慧恩,正在讀媽媽寫給姐姐的信:

「珊珊,媽媽今天和妹妹又來看你了。快十年了,媽媽無時無刻不想你,你在那邊還好嗎?……妹妹已經八歲了,她會好好陪著我們,你等著媽媽在天堂里和你相會的那一天,那時我們母女倆又會緊緊相擁在一起,那該有多幸福……」

劉莉總覺得恩恩是珊珊的轉世。

除了性別一樣,還因為劉莉曾經做過一個夢,夢中,她讓女兒珊珊求上帝,放她回來重新投胎,她同意了。

2009年9月27日,她生下了恩恩,醫生同她說:「你的夢想成真了。」

她說:「當時那種笑,真的,就是眼淚一下就流出來那樣笑了。」

恩恩似乎知道媽媽的願望是什麼。

她畫全家福里,會把姐姐畫成天上的天使;

吃飯時,她對媽媽說:「有一天我做了一個夢,夢到姐姐回來啦。姐姐還帶了一根翅膀。」

這時媽媽欣慰地說:「真的呀,變成天使了。」

小時候,恩恩牙牙學語,媽媽劉莉一遍遍叫她喊「姐姐」,見恩恩喊不出,她著急地脫口而出:「你不喊姐姐,我就不愛你。」小小的恩恩,竟然也擠出了「姐姐」兩個字。

和親戚聊起孩子安撫物,她津津有味地說的是姐姐珊珊小時候的事。

和妹妹恩恩一起看姐姐的照片,一邊比較著兩姐妹的相貌:

一邊陷入自己的思考中:「要是姐姐回來了,沒有妹妹的位置了怎麼辦。」但她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對於兩姐妹的情感糾結,劉莉極力平衡,但仍然平衡不好。

珊珊一直活在她的心中,當覺得對珊珊的想念淡了一些時,她忍不住去哭去想,但又覺得對恩恩不公平。照顧恩恩,關心恩恩的時候,思想又忍不住跑到珊珊那邊去。

對姐姐珊珊放不下的思念,和對妹妹恩恩的愧疚,讓她需要找一個出口去平衡。

劉莉把珊珊留下的QQ空間,當成母女三人對話的空間。比如恩恩8歲生日時,劉莉以珊珊的口吻寫了這樣一封信:

「親愛的妹妹恩恩你好,我是你的姐姐珊珊。今天是你的生日。首先姐姐祝你生日快樂……恩恩,你也不要恨你的姐姐,不要埋怨媽媽心裡分分秒秒都是裝的是姐姐。等你長大了再來好好地看這封信。你一定會理解媽媽的一片苦心……」

通過寫信,劉莉覺得她的糾結得到了紓解。

終於,她將珊珊的肖像包起來,安放。並開始為恩恩織一件粉色毛衣,不同於給姍姍的那件,未織完的白色毛衣。

恩恩被問起會不會想念姐姐?她說:「只會想起,不會想念。」

她也會想:「媽媽爸爸對姐姐更好還是對我更好。」

等她再長大一些,不知會不會找到這個問題的答案。

有人在兩個女兒的平衡之中小心翼翼,有的人只願讓第二個孩子活著。

3

站起來,走下去

魯哥和周姐的兒子魯力,死在地震中。

都江堰聚源中學的操場上,魯哥在一百個孩子的遺體中辨認,一個個親手摸過,最後發現了自己的孩子,鼻樑骨被壓塌,面目全非。

震後,他們再生育一個女兒,魯雨喬。這個出生時健康的孩子被視為全家的掌上明珠,卻在9個月大時,眼珠亂轉,身體抖動。去醫院檢查,孩子得了罕見病——神經性母細胞瘤。

醫院下了病危通知,夫妻倆感到絕望,終日以淚洗面,地震帶走了他們的兒子,現在疾病又將讓他們失去女兒。

為了治療女兒的病,他們耗盡了積蓄,一下子老了十歲。別人勸他們放棄,但是魯哥說:「已經對不起兒子,不能再對不起女兒。

魯哥21歲就有了兒子,但當時的他對事業看得比較重,對於老婆孩子,總覺得沒什麼概念。家人之間的情感問題沒有想過,只是想賺到錢:「人這一生,要麼富,要麼窮。」輾轉各個城市,一年回來一個月。最長的時候,三年才回一次家。老家只剩周月華與兒子魯力相依為命。

隨著心智慢慢成熟,他感覺到兒子的重要性,家的重要性。地震前半年,是他與青春期的兒子最快樂的時光,什麼都聊。

親情最濃的時候,卻遇到了地震。

地震前一天,魯力與同學發生爭執,班主任讓他回家,但臨近中考,魯力沒有選擇回家。

8歲的魯雨喬已經是與死神搏鬥過的戰士了。她對生的期望很強烈,在北京,每次化療後,她吐過就吃,扎針治療時,媽媽和她說,扎針是為了能走路,她立馬就不哭了,仍是咬牙堅持。

她的身上也留下了"戰鬥後的傷疤":難以站立,說話困難。

媽媽周樂華握著她的手教她寫數字:「3像耳朵聽聲音……」雨喬卯足勁地在作業本上寫著,媽媽示意她停下,她卻抓著媽媽的手,不肯。

周樂華說:

「這個孩子性子倔,你不讓她做什麼她就偏做,我們又總遷就她,她爸爸就說,『你就是她的終身保姆,我就是她的終身奴隸。』」

她與孩子寸步不離,種地,上學,都陪在她身邊。

別人都覺得夫妻倆太慣著她了,但魯哥不覺得。「她畢竟也太不容易了,有時我慣到她,總覺得是應該的。」

別人問魯哥,你會不會自卑?他說不會這麼想,反而他很自豪,因為女兒能從死神那裡回來,意志力比任何人都強。

魯哥參加了藍天救援隊,有兩個原因:

一是地震時如果有這麼專業的救援隊能多救10個孩子,那麼就是拯救了10個家庭,要是當時兒子能被救的話,那該多好。

二是希望他做的好事產生的福報,能應在女兒的身上。

同失去女兒相比,孩子的殘疾根本就不算是什麼,他們只是希望,孩子能夠好好活著,12歲前能夠獨立行走,站起來,走下去。

街道上又出現了整齊漂亮的房子,但失去孩子的父母們的心靈重建,則困難得多。

那些埋在廢墟下,隨著孩子的身軀一起死去的心,又怎麼讓它重見天日?

每個家庭親情重建過程,都帶著各自的難題,但經歷過生死的人,會更懂得對生命的敬畏。

不管多難,還是要帶著希望,堅強地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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