抉擇

文｜狂書流雲

王曉松邊聽邊做筆記，不時點點頭。隨後他說：「各位，對於策劃中心王總的意見還有什麼補充或有不同的意見，大家都談一談吧，不要噎著藏著。」劉總為大家打氣，敞開談，不要有顧慮，尤其營銷部的意見，是公司重點參考的。董事長也鼓勵大家積極發言。

營銷部總監張總與銷售部李經理對視了一眼，吸了一口煙說：「剛才王總講的意見很好，特別是搶時間開盤，我非常贊成。不過我還是要強調一點，就我們項目的現狀和目前的市場而言，就怕房源全部放出來，要是銷售不理想，這對我們後期的影響還是蠻大的。」聽到這裡，董事長打岔道：「李經理，也說說你的意見吧。」李經理深呼吸了一下，說：「好的，董事長。剛才張總、王總已經仔細分析過了，下面我給各位領導介紹一下項目的情況。經我們梳理，目前蓄客一千三百組，可意向度較高的只有四百組左右；其中四成左右首要考慮的是價格，如果開盤價低於周邊樓盤的均價兩三百元左右，部分客戶還是有希望成交的；其次，約兩成左右客戶的關注因素是我們的產品，其他就是品牌度、物業服務以及自身配套等。再就是客戶的抗性問題：認為我們項目距離市區較遠，周邊配套不足的占比超一半；還有部分客戶在觀望，甚至有客戶在其他項目都登記預訂了房源，到時候綜合再定……結合董事長剛才的那批團購客戶，我認為開盤能夠去化三百五十套左右。鑑於此，我也更傾向於張總的意見，保守些的好。」

會議室又一片寂靜。人們要麼看著對方，要麼把頭低下去，要麼抽著煙假裝思考問題，甚至能夠聽見有人怦怦的心跳。

人們屏住呼吸，像在等待法官砸下鐵錘的那一刻。

董事長深吸了幾口煙，說：「大家的發言都很好，分析得很到位。」他與王曉松、劉總簡單交流，得到了肯定答案，但仍有五六人猶豫，正如張總所分析的那樣。隨後他大手一揮：「那就把一期房源都拿出來，本周六開盤吧！」

王曉松總經理帶頭鼓起掌來。

他說：「既然定下來了，接下來就是執行！我們只有三天時間，任務重，工作量大，請各部門務必全力配合，做好這次開盤工作。星期五上午再召開專題會議！最後我還說四句話，一是我們一期總貨值約五個億，本次銷售任務至少去化百分之八十；二是請前期部明天之內把預售證的相關事宜處理好；三是各部門提前做好籌備工作；四是營銷方面，請銷售的同事務必提前告知客戶，並做好開盤事宜；策劃同事後天中午要確定活動方案，開盤價格及政策體系、人員分工等工作。由於時間的關係，那我們這次就特事特辦。」抿了一口茶，他繼續說，「營銷的工作是最繁重的，還希望各部門全力配合營銷。各位同仁，我們一起努力，務必確保順利開盤！」

散會後來到停車場，凌晨三點十五分。

微風吹拂，一股花木交織著泥土淡淡的清香飄來，王欣望著雨後的夜空，幾顆星星懸在空中，像一家人坐在月亮上遊玩。點燃一支煙，他想起了十七八公里外的家人酣睡的樣子；想起了百餘公里外鄉下老家的雙親和鄉鄰的笑容。此刻，村莊早已沉沉睡去，興許能夠聽到李老伯家那條大黑狗不時發出的叫聲，還有田地里偶爾傳來蟾蜍的歡歌。

還有十年來從事這項工作的點點滴滴，這次只是他們日常工作的縮影。不是有人打趣說，凌晨遊走街頭的人，不是小偷便是策劃。就像同行調侃的那句：生不進恆大，死不進萬科，生死不進碧桂園。由於高強度的工作方式和工作性質，他們早就練出了超強的抗壓能力和適應這種5+2、每天24小時隨時待命的工作模式，紛紛開玩笑或自嘲「地產狗」。為了工作的需要，他們通宵達旦伏案工作，甚至有的女人逼停月經也是常事。他們不得不經常失約，無法及時參加親友的聚會，導致有人誤以為他們「高傲」；沒有時間談戀愛，導致女孩買了票在電影院門前苦等三兩個鐘頭，哭著鬧著要分手：地產狗、地產狗，活該單身狗！沒有時間陪家人，愛人經常抱怨晚上十二點都不見人，「這婚姻就像活守寡」「你在外面是不是有人了」，他們又是一陣哄一陣解釋，才明白——哎，原來「小三」是公司喲。接著嘆息一聲，孩子都不記得你長什麼樣了，說他是跟奧特曼坐UFO來到地球的，再忙總得抽時間亮亮相吧。他們連連答應，轉身卻在偷偷擦拭眼淚。

還想起曾經為一個項目做前期準備工作，無數次頭腦風暴，無數次修訂方案。他們一連四十多天不分晝夜地工作，凌晨兩三點下班還算幸運的；甚至有兩個星期的時間，他們困了就在辦公桌上趴一會，醒來又繼續工作，吃喝拉撒沒離開辦公室半步。階段工作如期完成的那一天，他回到家晚飯也沒吃，簡單洗漱後躺在床上，聽見心臟怦怦直跳……

幾個同行一次吃夜宵，酒過數巡，一哥們感嘆工作可以用一句詩來概括：上馬擊狂胡，下馬草軍書。每天就是開會，出去找客戶，接待客戶，介紹產品，填寫各種資料，晚上又是開會，周而復始；而接待客戶、外出發傳單，早已看夠了各種臉色，地產人真是苦行僧吶！王欣接過話題，即興得打油詩一首：市調活動幾頭跑，物料禮品一肩扛。方案文案多推敲，星辰浩瀚伴遠航。

看著二百萬常住人口的南國小城的霓虹閃爍，他回想自己親身經歷和見證的這座城市十年來發生的變化。一次，孩子問王欣：「爸爸，媽媽說你們的夢想是星辰大海，你們是為了城市的發展和改善人居生活環境而工作。多麼了不起呀！爸爸，你都參與了哪些項目呀？」聽了孩子的話，他開心地笑了，於是他邊開車邊介紹起來，短短五六公里就有他們參與過的四五個中、大型項目——那片昔日的荒郊田野，變成了如今的霓虹閃爍。那一刻，一種幸福與自豪感在他們心中蕩漾。

王欣想著接下來的工作。散會前已通知經常合作的幾家活動公司、廣告公司的負責人，讓他們今天下班前提交活動執行方案。他還要協助確定活動方案，制定銷售價格，統籌人員分工，協助置業顧問梳理客戶，為全體同事做專項培訓，協助活動執行，等等。

夠他忙活了。

開盤很成功！當天去化率達百分之九十以上，原計劃的四百組意向客戶，成功去化五百三十六組，那兩家企業共計一百三十名職工成功參與團購。在當時的市場環境下，能夠取得如此成績相當不錯了。他們成了很多項目學習的典範，同行們津津樂道的話題。不可否認，成功的因素是多方面的，但也絕非偶然。單是銷售價格方案，王欣在開售前就修改了十八次。

活動結束後，王曉松總經理提議：「今天的開盤非常成功，大家辛苦了！這樣吧，今天都早點回家休息，周末陪陪家人。我們下周一晚上再舉辦慶功會，到時候可要不醉不歸呀！」

是的，他們太需要休息了。

開盤取得了不錯的成績，但是一件令人意外的事情發生了。十幾天後，營銷部的張總和銷售部李經理離職了。據說張總的老母親病重，他要趕回東北老家；性感辣媽李經理因不方便照顧小孩，選擇回了河南老家。不過有人私下議論，李經理已經懷上了張的種，被張的妻子發現，堅決要他回去辦理離婚手續。確切原因不明。

公司任命策劃總監王欣代營銷總監一職，全面統籌策劃和銷售工作。王曉松向王欣通報此消息時，還開玩笑說：「你這是奉命於危難之際呀！沒辦法，公司也是臨時決定的，你就先扛起來吧！」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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