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做媒體行業，朋友圈裡的北京朋友較多。從昨天開始，發現大家都在瘋狂囤菜、囤可樂、囤香菸。
據有經驗的上海朋友告訴北京朋友，可樂與香菸是封城期間的硬通貨，可以兌換到你意想不到的東西，比如82年的拉菲。至於為什麼中國市場上流通的拉菲，永遠比拉菲的產量高，別問，問就是不懂。
據說北京有一個小區，居民團購了400台冰櫃；如果在超市看到有人扛著半片豬往家走，那也就是如今一個未雨綢繆的普通人家，談不上大富大貴。
作為北方長大的孩子，囤菜這事兒我有發言權。
我小時候生活的北方小城，家家戶戶都有菜窖。住平房的在自家院子裡挖，住樓房的，每一戶標配一間小房，也是用來挖菜窖的。
我讀高中的時候，男同學之間已經流行互相幫忙去對方家裡挖菜窖了；而男同學去女同學家幫忙挖菜窖，在我們看來，就相當於上門。
菜窖大概一米二見方，五六米深，側邊樹個梯子方便上下，講究一點的，菜窖里還牽線安個燈。
深秋時分，家家戶戶土豆、白菜、蘿蔔都是成板車地往家拉。整整齊齊地碼入菜窖，夠一家人吃小半年。
我跟姐姐小時候經常做著作業，就被父母指使下菜窖。或者是拿幾個土豆，或者帶點蒜頭、生薑上來。
我家的菜窖沒燈，需要打著手電筒往裡走。每次我跟姐姐都為誰先下去而爭論不休，直到我爸媽在陽台上喊，怎麼還不上來，鍋都燒糊了。
菜窖在我的童年裡，屬於一個陰森恐怖的存在，地底下濃重的霉味總讓人想到許多不可名狀的事情。後來隨著小城的擴張，城市邊緣蓋了一些新小區，有人家挖菜窖，還挖出過棺材板子。
如今即使在北方，城市裡也不囤菜了，菜窖有些回填了，有些就那麼放著，上面蓋個鐵板。2020年初，我還跟我姐開玩笑，說要不再買些冬菜放菜窖里囤著，她說你鬼扯開倒車呢。
因為小時候的那些記憶，在我們心裡，囤菜始終是一種物質匱乏的象徵，是日子不好過的代名詞。
我曾經想過要麼饑荒要麼戰爭，否則囤菜這事兒應該不會再發生在我或者我的孩子身上了。
囤，是屬於老一輩人的記憶。我父母的冰箱裡永遠塞得滿滿當當，開始以為是冰箱小了，換成大冰箱，還是一樣。連包子饅頭他們都囤，從附近高校的食堂里買回來，放在冷凍室可以儲存三個月。
很長一段時間，我都在跟父母的這個「壞習慣」做鬥爭，苦口婆心地告訴他們，想吃隨時去超市買……
昨天我買了兩袋銀魚，往冰箱放的時候，赫然發現我那巨大的雙開門冰箱跟我父母從前的冰箱一樣，裡面囤滿了各種「隨時可以去超市買」的東西。
不知不覺，我的冰箱變成了我父母的冰箱。說明大環境沒變，老一輩遭遇的恐懼，最近兩年正在我們身上重演。
「雙手擁抱你曾經抗爭的東西、終於活成自己討厭的人」，似乎是人類的殊途同歸。
想起久遠前的一個雨夜，與朋友圍爐夜聊，他說，當人類為所謂的進步而沾沾自喜的時候，上帝看了只想發笑。
說回北京人民的囤菜，如今是「萬事是俱備，只欠封控」。
我一個朋友在朝陽區，囤完菜跟我講，當大家做好了準備，應該就不會封控了，畢竟歷史上全民抄底這事兒，從來都是抄在半山腰，沒一次成功過。
雖然每個人都在書寫自己的編年史，但真正的歷史，永遠掌握在少數人手中。最終以出其不意的樣貌，出現在大多數人面前，服從與接納是大多數人的本職。
除了北京，杭州的朋友這幾天也在囤菜。杭州一家超市門口貼出了這樣的溫馨提示，提醒大家不要衝動。
就囤菜這事兒吧，想想真的挺傻。但如果讓上海人來說，又覺得不囤菜更傻。
左也傻右也傻，兩傻相權，哪個比較輕，是個難題。
這幾天我總在琢磨一個問題，也許我們都要做好回不到從前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