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憐只解那斯祁——讀古詩《示門人頌》

浩淼wd 發佈 2022-05-20T17:23:17.859635+00:00

圖文/ 王 海連結:☟☟☟↓↓納蘭性德《淥水亭雜識》,描寫懷柔古城南門、紅螺山、懷河釣魚台三座寺廟與一首詩懷柔區在明初設縣前後的一千多年裡,曾建有許多寺廟。而今,雖然寺觀少存,但以寺廟為載體的文化並沒消失。

圖文/ 王 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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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納蘭性德《淥水亭雜識》,描寫懷柔古城南門、紅螺山、懷河釣魚台
  2. 三座寺廟與一首詩

懷柔區在明初設縣前後的一千多年裡,曾建有許多寺廟。而今,雖然寺觀少存,但以寺廟為載體的文化並沒消失。在僧道的偈詞頌語,禪師文人們的詩作中,仍保留了一些涉懷的文化信息,唐代古詩《示門人頌》即是其一。本文不憚淺陋,以一己之言,試析如下。

「示門人頌」,是一首公認的唐代七言絕句,被收錄於《五燈會元》。該著作屬於續編書,有宋寶佑元年(1253)和元至正二十四年(1364)兩個刻本。初由南宋高僧釋普濟編著,是著名的中國佛教禪宗史書。《五燈會元》卷三【五五·紅螺山和尚】詩作,是著述者以口語敘述式記錄的:

「幽州紅螺山和尚,有頌示門人曰:紅螺山子近邊夷,度得之流半是奚。共語問酬都不會,可憐祇解那斯祁」。按現在的文體排列應該是:詩《示門人頌》,作者,唐·幽州紅螺山和尚。

這首詩很口語化,似乎不難理解,因此有的分析文章,對詩作者、詩中主體事物的闡釋略顯簡單。其具體表現有三:

一是認為詩的作者是唐代名僧鄧隱峰。

二是,將「紅螺山子」理解為僧人。

三是,將「那斯祁」,中的「那斯」解釋為舊小說中常出現的「那廝」(那個傢伙)。

對此,本文略有不同看法,在試論之前,首先要感謝以往的論者很早就發現、關注了這首涉及懷柔歷史文化的古詩。

其實,有關詩中的生澀詞語,至今也未見大師級的佛學專家有權威注釋,多是一帶而過,避而不談,因此,也難怪出現一些想像推測。

首先,「幽州紅螺山」,確指的就是唐宋時期幽州(今北京城區附近)之北,今懷柔區的紅螺山。

「紅螺山和尚」作為詩的作者,在《五燈會元》以及其他文獻中,並沒註明是哪位僧人。文獻在記述鄧隱峰禪師時云:「五台山隱峰禪師,邵武軍鄧氏子。幼若不慧,父母聽其出家」。

邵武,今福建邵武市,隱峰受戒後,先後在江西馬祖、湖南希遷禪師門下參禪悟道。唐元和中,至五台山弘法,不久隱峰「禪師乃倒立而化,亭亭然其衣順體」。

鄧隱峰不同於其他佛家大師的坐化、臥化,而是倒立圓寂。文獻中亦不見「鄧隱峰及其妹鄧尼曾在紅螺山學佛布道」的記載。

所以,我們只能實事求是地按照禪宗史書中的記載認為,紅螺偈頌詩的作者就是一位唐代佚名的紅螺寺禪師。這位紅螺寺住持和尚所作的「示門人頌」,是以偈頌詩的形式,向門下弟子介紹當時幽州紅螺地區的人文狀況,以及在弘揚佛法、傳播教義、勸人向佛過程中所必須面對的困難。

根據詩詞的藝術規律,「紅螺山子」,應理解為「幽州紅螺山地區的山子們」。其「山子」,並非紅螺寺中的佛家弟子。「山子」在漢典中是一個多義詞,最貼近本詩意象的詞就是「山居之人」。例如,《載敬堂集·江南靖士詩稿》中就有「傾首菁邊問山子,但言堯舜是人君」,這裡的山子即指在山地居住的人。

示門人頌,首句「紅螺山子近邊夷」,指明了紅螺山地區相對於國都長安而言,是邊塞之地,居住在這裡的人們與山北夷部為近鄰。

「近邊」,即接近邊疆,《漢書·陳湯傳》:「單于長嬰大罪,必遁逃遠舍,不敢近邊」。夷,是中原人對周邊少數民族的泛稱(見明代王世貞的邊夷考)。直至明代,駐渤海所黃花路的文武官員,仍將駐牧在西柵子一帶的蒙古阿羅多部族稱之為「屬夷」、「零夷」,並選派懂夷語的「夜不收」,穿上夷服,出邊哨探。

另外在巡關御史的奏議中也常出現「時有零夷南行,於裘廠(秋廠)駐牧」。另外,今渤海所沙浴北溝岩壁石刻的「天限華夷」仍清晰可見。所以,「紅螺山子近邊夷」,將懷柔地區千百年來,作為民族碰撞融合之地的特點,一語概括。

「度得之流半是奚」,因為這裡是近邊鄰夷之地,所以這裡聚居的人們(山子),大半都是奚族人。當時中原泛指的北夷包括,鮮卑、靺鞨、奚等部族。而奚族又按居住地別有區分。

今懷柔、延慶、懷來、晉北的奚族人為「西奚」、「庫莫奚」;密雲北部以東稱為「東奚」或「厗莫奚」。這些族群都是由相對應的「西戎」、「北戎」、「山戎」演化而來,以致最後演化成後來的蒙古、女真等族。

度,指僧尼道士勸人出家,例如剃度、剃髮出家。「之流」,指同一類的某些人或某物。全句字面義就是,我們在紅螺山鄰近邊夷之地區宣講佛法,勸人信佛向善時,所面對的多是奚族人。

「共語問酬都不會」,那些居住在近邊臨界地區奚族人的生活習慣、語言與漢族人有很大區別。他們不懂漢語,也不知漢族人的禮節。就連起碼的相互問候、應答、交際往來都不懂。我們與之「共語」交流,向他們致以問候,他們都聽不懂。這裡的「不會」是指不理解,「不能領會」。

「可憐只解那斯祁」的「可憐」,表示數量少得不值一提。也就是說,這些進入漢族邊地生活的奚族人,文明程度很低,知識少得可憐,與其交流,他們僅僅知道那斯祁。這裡出現的「那斯祁」,應是當時內地和邊地人都懂的一句話。所以,紅螺山和尚告知弟子們,「那些奚族人僅僅懂得我們說出的那斯祁」而已。

佛教禪宗巨著《五燈會元》中,涉及「那斯祁」之語的偈頌詩有四首。然而,至今不見統一的解釋。

這四首詩,除前面所介紹的幽州紅螺山和尚的「示門人頌」外;還有宋·釋紹曇《日本玄志禪人請語》中的,「滿口鄉談學唐語,帝都丁喚那斯祁」;宋·釋慧性《偈頌詩》的「相逢只解那斯祁,明眼衲僧休卜度」;釋崇岳《偈頌》中的「問汝問余都不會,可憐只解那斯祁」

由此可見,「那斯祁」在唐宋時期,是一個包含了外來語的「唐語」。眾所周知,自印度佛教進入中國後,佛教文化漸漸被漢化,進而形成了中國特色的佛教。佛教文化的普及極大促進了漢語發展,出現了大量,諸如「覺悟」、「世界」等含有禪意的漢語詞彙。

一些禪語詞彙在形成中,亦吸收了少數民族的語言。所以,我們可以根據藏傳佛教融入元代蒙古語後的特性,理解這一詞意。

「那斯祁」,是一音譯詞。在歷代文獻中,那(ně),可寫成納、訥、格;斯,可寫成思、實、赤;祁,但多被書寫為齊。

其讀音應是訥斯齊(nè sī qī),據「元史語解」、「契丹語解」等工具書,訥思,即「這邊也」;齊,人也。因此,那斯祁,可以理解為「這邊的人」、「這裡的人」、「居住在這裡的人」、「就是這裡的人」等。即使在今天,山地一些九十歲左右的老人的口語中仍有「那(ně)個人」的用法。

另外,格斯齊,亦作紇斯直。義為解凍之化也,引申為「感化」、「教化」、「開化」、「悟化」、「感悟」等,且有現代詞的「學習」之意。

所以,日本人來到中國學佛,首先要學好「唐語」,他們操著滿口的「鄉談」之音來到長安學習唐語,最初他們什麼都不理解,只知道說:來到這邊、來到這裡學習。

以此推及內附於紅螺山附近奚族部落的人也是一樣。唐初實施的懷柔、羈縻政策,使他們南跨燕山,內附燕雲各州,他們到聚落地之後,只知道自己來到「這邊」,變成「這裡的人了」。

紅螺山和尚《示門人頌》準確地表現了隋唐、五代時期,包括懷柔的中國北方地區民族融合歷史。隋開皇中期,粟末靺鞨突地稽「勝兵數千人」(四五千戶),降隋內附於營州,唐初遷幽州(今北京)。突厥攻幽州時,突地稽率眾迎擊 大破突厥軍,建功。

突地稽因功被封為右衛將軍,並賜李姓。開元二十五年(737)其部眾遷徙今昌平東桃峪口,治燕州。突地稽八部勝兵及其家眷萬餘人被安置在幽州之北,相當於唐朝賜給了突地稽一定範圍的封地。首領突地稽世襲的燕州刺史,是一州的軍政首腦,對本州有軍事防禦和行政管理權。

因此,他在領地內仿照唐制進行管理,設立了宋城鎮(今桃山)、黃花鎮、紅螺鎮等州屬軍政機構。所以,紅螺鎮附近除原住民外,又增加了一些內附的草原民族。

唐開元四年,朝廷在今順義地設置的歸順州,也是唐朝為安置內附草原民族部落所設的諸多「羈縻州」之一。現存寺廟殘碑可證,州屬「懷柔縣」的北界就在今河防口、大水峪一線。

由於唐幽州之地安置的粟末靺鞨、松莫府彈汗部落與少數漢人雜居相處,需要建制新的軍政管理機構,而這些行政建制名稱都含有鮮明的政治意願。如最初的「順州」、「歸順州」,後來的「歸化郡」,以及州郡下轄的「懷柔縣」等,都含有和平相處的政治意願。根據如上社會背景,紅螺山和尚詩中「奚」,就是對當時各部草原民族的概稱。


根據歷史文獻記載,為使內附的草原各部儘快融入中華民族。朝廷根據各族人民傳統生活特點,在勸民農桑、鼓勵耕織的同時,通過傳播普及佛教文化的方式,開展了適合少數民族習俗的教化活動。

這一時期,中國北方自西至東,出現了大量寺廟。當時的順州懷柔地區就有紅螺山寺、神山龍祥觀、仙台寺、鳳林山龍祥寺以及北部山地的寶山寺、洪湯寺、琉璃廟等著名廟宇。這些在冊寺廟以及持有度牒的僧職人員,由國家僧道管理機構分級管理。僧侶們以漢語(當時亦稱唐語)在邊地傳播佛教文化,同時也吸收改造一些少數民族的習慣用語,進而豐富了漢語詞彙。

因此可知,隋唐五代時期中國北方的民族融合,是以佛教為主體的文化大融合。而「幽州紅螺山和尚」《示門人頌》的內容,就是當時草原民族和中原農耕民族文化融合的詩化表現。

2006——2010年陸續記存

2018年12月26日整理


附:《紅螺山記》

紅螺山記

 中華史詩,慷慨激昂。春秋戰國,人文綻放。旌旗烽火,辭賦華章。英雄輩出,縱橫四方。說縱者,懷遠人慾圖永霸;連橫者,柔近鄰以弱抗強。仁人志士,八方奔走,一求懷柔天下。

斯時也,燕昭中興,招賢才,千金買骨;納志士,擁慧先趨。輕徭賦,蘇民生,播仁風而暖黍谷;秣兵馬,礪尖銳,置郡漁水之陽。東方之光,燦燦然而騰焰;漁陽鼙鼓,鏗鏗然「螺郡」名揚。

螺郡之「螺」者,紅螺山之象形也;螺郡之「郡」者,古懷柔之代稱也。禹皇畫野,華夏九州,山在幽燕,今屬懷柔。佇此北望,眾山奔聚,回首南眺,國家首都。燕北諸山,陂陀逶迤而來,至之一矗,兀為雄偉。

是山也,踞之巋然,若坐堂皇視庭宇;雙峰並峙,神似仙女之螺髻。晨昏之時,岩岫盡染霞輝之彩;金秋之季,泉潭滿映丹楓之色。風動漣漪,恍遇仙女初浴,螺髻輕綰;雲簇崔巍,幻見翩鴻掠水,美輪美奐。朝霞噴薄,金風紫氣松楸谷;夕輝吐焰,彩霧飄渺碧峰巒。——故以名山。

風起雲湧兩漢,漁陽突騎邯鄲。王莽長安退場,光武高邑開元。戰火不熄,匈奴犯;村戶凋殘,漁陽亂。郭伋鐵腕為政,流民絡繹歸田;太守理水治澇,父老齊頌張堪。紅螺山前,耕牛負犁;水邊人家,菜圃稻田。山谷孔道,輪蹄鞭聲;瀕水台地,牛欄羊圈。

魏武揚鞭北伐,入燕谷,踏白檀,曹王山下始屯田;西晉顛覆,司馬南渡,隋朝煙滅,唐詩開篇。紅螺和尚,可憐山子之未化;蘇拯懷古,詩詠鄒律嘆天衍。

盛唐懷柔有道,靺鞨厗奚內遷。千戶萬家南下,唐音漢語不諳。勸農桑,興教化,紅螺山下興伽藍。自唐而今千餘載,紫殿丹宮香火延。

安史之亂、五代混戰,石晉獻州,宋遼通款。蘇轍使遼過望京、歷孫河、渡懷水;王沂公,漁陽牽情,勒韁中頓螺盤山。金元釁起,蒙騎南下,破古北、鞭檀州、敗完顏,石抹氏飲馬紅螺泉。

明清兩朝六百載,懷邑版圖東西寬。山前台地,青浮翠涌;長城內外,松楸密藩。永樂遷都嚴山禁,城北山南地盡圈。北台上下多沃土,地入永清屯衛田。裕陵榛廠康家裡,歲收盡入陵宮監。順德公主夢覺悟,重金修葺紅螺殿;果廠監臣揣聖意,剪荊開基興禪院。僧官內工,堪輿籌畫望風水,宦侍夏時,請敕延僧立佛壇。祖淵禪師,開法席之鼎盛;帝賜藏經,行大禮而隆暄。萬樹環擁,禪寺攘紅塵於市井,衲子之宮,煌煌而粲然。

紅螺寺南,泉河帶水,丘土厚而向暖。公侯貴族爭祀土,懷寧、武定建寢園。後金入關初改朝,勛臣寵遇史無前。滿漢大員望京北,惟求兩世存福安:有羨鬱紆之岩壑,有慕峭拔之峰巒,有視紅螺為勝境,有愛木深之清泉。紛紛至,求吉壤,立莊園。

光祿大夫范文程,一等精騎尼哈番,勳勞茂著稱帝旨,特賜祭葬紅螺原。王公奉旨歲致祭,城野一時車馬喧。帝幸熱河常轉輦,行紅螺,懷老臣,觀螺竹,游名山。隨駕詞臣慨勝地,山水松藤索詩篇。

時光逝水,文脈千年。螺山螺寺,螺竹螺泉。螺潭螺湖,螺刊螺苑。事事物物注紅螺,一品紅螺成名簽。雁棲河,雁棲灘,雁棲鎮,雁棲園。一脈雁棲三十里,鴻雁翩翩棲兩岸。

賓樓客館,聚五洲之才智;綠渚紅軒,會四海之友善。暢談合作共興,深論寰球冷暖,手相扣,共宣言。雁棲新城,萬物互聯;茂才人傑,新星璀璨;窮極物理,深入微觀;神工創造,獨踞尖端;射電望遠,長箭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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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12-10-21:00


註:

▲「懷柔夙號螺郡」(明·懷柔縣誌),因漁陽故郡在懷,懷之地標為紅螺山。

▲ 「昭王置郡」 ——燕昭王,設置漁陽等五郡,漁陽郡故城遺址,在今懷柔。「擁彗先驅」,燕昭王為鄒衍撣塵示敬之典。鄒衍祠在舊懷柔縣之黍谷山。

▲ 郭伋、張堪先後為東漢漁陽太守。

▲ 「曹王山」(北京通史載,「曹王山昔在順義之北境,今懷柔境」)。史傳,曹操北伐匈奴於此屯軍。

▲「靺鞨厗奚內遷」,源於「紅螺山子近邊夷」詩句(宋·傳燈錄《詩·紅螺山和尚》)指唐代北方少數民族南遷順州、幽州紅螺山一帶。「蘇拯懷古」,指唐詩《鄒律詠》。

▲「中頓螺山」,(宋·王沂公上契丹事),「中頓」即館驛之間歇足之地。

▲「石抹氏」即石抹丑奴,元檀州知州,石抹丑·肖拜住之父,拜住為追封副丞相,葬懷柔宰相莊西,新城一側。

▲祖淵,福建人,明代高僧,官至「右善世」,明中期,常來懷柔紅螺、定慧寺開壇。

▲「懷寧、武定」,指,明懷寧侯孫鏜、武定侯郭勛,其墓葬在紅螺山前,今稱「東宮上」等村。

▲今北台上一帶,明代屬於永清衛屯田千戶所,清·康熙二十七年,裁入懷柔。

▲明建定慧寺禪院,在雁棲河右岸,下辛莊一帶,村已遷,村地入「國際會都」範圍。

「懷柔一號」,即誕生於懷柔科學城中科院研究所的地球監測衛星。於2020年12月10日成功發射入軌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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