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侃紅樓471：雷嗔電怒，賈母行權查賭大觀園，賞罰分明，行家出手不留人面情
且說晴雯為解決賈寶玉讀書的煩惱，聽芳官說牆上跳下一個人，便趁機將事鬧大，假說賈寶玉被驚到，需要靜養沒法學習。
她為一己之私幫賈寶玉逃學，大觀園內外一干人卻有了麻煩。尤其當天上夜之人，被王夫人吩咐管事拷問不說，等賈母插手後，才知道背後的問題大了。
賈探春匯報說由於王熙鳳病了，大觀園內眾人越來越放肆，尤其夜間賭博由小到大，開始是玩幾把牌熬夜，後來竟然有頭家放賭玩大了。
賈母一聽就知道事不簡單，說這些人怕就是賊了。並由賭博「小事」引申出一系列管家大事，認為「免不得門戶任意開鎖。或買東西，尋張覓李，其中夜靜人稀，趨便藏賊引奸引盜，何等事作不出來。」派人嚴查。
賈母的警覺讓她瞬間查知其中有大問題。反觀其他人就差了不是一點半點。
賈探春是沒有經驗，王熙鳳是病中精力不濟，王夫人根本就是不作為。
雖然賈探春說這件事沒告訴王夫人，實則頭天鬧起來王夫人就派管家拷問了，結果卻並沒有賈母說的這般透徹明晰。
經過賈母一剖析就知道管家無小事。當初的王夫人委託薛寶釵幫忙管家時，說起過賭博這件事：「老婆子們不中用，得空兒吃酒鬥牌，白日裡睡覺，夜裡鬥牌，我都知道的。鳳丫頭在外頭，他們還有個懼怕，如今他們又該取便了。好孩子，你還是個妥當人，你兄弟妹妹們又小，我又沒工夫，你替我辛苦兩天，照看照看。凡有想不到的事，你來告訴我，別等老太太問出來，我沒話回。那些人不好了，你只管說。他們不聽，你來回我。別弄出大事來才好。」寶釵聽說只得答應了。
王夫人明知有問題，卻還委派薛寶釵照管，薛寶釵答應了去愈演愈烈。
賈母看出來的事情嚴重性，王夫人卻明知而放任，薛寶釵則有負所託。這背後折射的是曹雪芹在故意交代王夫人和薛寶釵乃至於王熙鳳作為賈家媳婦的不足之處。
尤其薛寶釵「事不關己不開口，一問搖頭三不知」，對於賈家這種幾輩子老人聚集之家實在難有作為，也是金玉良姻的大不足之處。
王熙鳳一看賈母怒了，急忙出來說「偏我又病了」，意思是說她沒病時這些人不敢。事實確實如此，但問題也在於此。
王熙鳳沒病時不敢，一病就出大問題，代表她的管理存於表面，眾人因畏懼而偃旗息鼓，一定會因鬆懈揭竿而起。
鳳姐為了表現，馬上叫林之孝家的等四個管事當著賈母的面申飭一頓。賈母便吩咐嚴查這件事。
林之孝家的等人是大觀園的總管事，負有管理責任。見賈母如今動怒，再也不敢徇私看人情，忙至大觀園內傳齊人一一盤查。
帶頭「放賭」這件事不是隱秘，雖然大家畏禍牌友變敵手，終究也無法抵賴，很快水落石出。
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小小的大觀園內，放賭之人竟然有大頭家三人，小頭家八人，聚賭者通共二十多人。可不是小賭而是豪賭。大晚上這些人聚在一起「吆五喝六」的鬥牌，哪裡還有心思巡查大觀園。
芳官看到的那人分明就是賭癮發作，不管是進出，從牆上跳下來是不錯。
林之孝家的只得把眾人帶進來見賈母，她們也知道這次「完了」，都跪在院內磕響頭求饒。
賈母一直慈善不管家，此時終於彰顯出當年管家的手段。先問大頭家名姓和錢之多少。
問「大頭家」，是查背後靠山是誰，做到心中有數。
問「錢多少」，是看如何量刑。
賈母兩下就抓住問題核心，才是真正的舉重若輕。
三個大頭家果然都有背景，林之孝家的兩姨親家，小廚房柳家妹妹，還有賈迎春的乳母。
林之孝家的是大管事，柳家的是小頭目，迎春乳母是主子媽媽，分別代表了大觀園的三個階層：主子，老臣和新貴。
這些人都「爛透了」，就是賈家末日最大的問題。人人不得上進，吃喝賭樣樣通。裡邊女人如此，外面男人該如何就不用說了。
曹雪芹寫裡邊女人的問題，折射的更多是外頭男人們的墮落。
女人們再亂也是壞在家裡頭。男人們在外胡作非為，敗壞的才是賈家的名頭，也為賈家惹禍。就像林之孝說來旺的兒子，暗示他在外面無所不為。
（第七十三回）賈母便命將骰子牌一併燒毀，所有的錢入官分散與眾人，將為首者每人四十大板，攆出，總不許再入；從者每人二十大板，革去三月月錢，撥入圊廁行內。又將林之孝家的申飭了一番。
賈母問明原因便開始處罰，不可謂不狠。
燒了「骰子牌」並不能禁絕賭錢，卻代表賈母禁賭的決心。
把錢「沒收後入官再分散眾人」，並不是收割奴才的錢自肥。分散給眾人，人人得利，也讓得了錢的人引以為戒，不敢再犯。
為首的三個人每人打四十大板，幾乎要打個半死。打她們不是目的，是引以為戒，殺雞儆猴。
最狠的是頭家三人攆出去永不許再進，徹底斷了她們在府內的工作，被革職攆出去，全家丟臉又丟財。
「永不許錄用」是徹底沒了工作和月錢，讓她們一輩子抬不起頭，禍及家業。這個懲罰可謂極重。
像賈雨村第一次罷官時功名仍在，只是回家反省。第二次降職則是懲罰，代表皇帝的怒火，但仍舊是官。等到他後面「枷鎖扛」時，才是徹底失去一切，就是三個頭家的經歷，永不錄用了。
其他從犯也難逃，賈母的懲罰更是經典。各打二十大板，讓她們長記性，也讓所有人失去僥倖。革去三月月錢，是財物懲罰。而「撥入圊廁行內」才是最狠，派去打掃廁所是最嚴重的懲罰。用最低賤的工作，給所有人警告。
賈母的處理賞罰分明。錢給了所有人，領頭地攆出去，從犯打掃廁所，以儆效尤。
最後林之孝家的作為大觀園總管，管理失責又被申飭，沒有懲罰比懲罰更重。也讓林之孝家的再不敢偷懶不作為。
只看賈母的一系列手段，層層遞進且有理有據，是非分明，才是真的手段。
（第七十三回）林之孝家的見他的親戚又與他打嘴，自己也覺沒趣。迎春在坐，也覺沒意思。黛玉、寶釵、探春等見迎春的乳母如此，也是物傷其類的意思，遂都起身笑向賈母討情說：「這個媽媽素日原不頑的，不知怎麼也偶然高興。求看二姐姐面上，饒他這次罷。」賈母道：「你們不知。大約這些奶子們，一個個仗著奶過哥兒姐兒，原比別人有些體面，他們就生事，比別人更可惡，專管調唆主子護短偏向。我都是經過的。況且要拿一個作法，恰好果然就遇見了一個。你們別管，我自有道理。」寶釵等聽說，只得罷了。
賈家最大的問題還在於人情，每每罰完後就會產生人情。比如王熙鳳懲罰了奴才，只要求了平兒，一般就減輕了罪行。再比如買辦的採購問題，王熙鳳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王夫人更是全程放手不管。
賈母才懲罰完，林之孝家的親家和柳家的妹妹也罷了。她們只求別被連累。但迎春的乳母可是不得了。
賈家主子的乳母相當於半個主子，輕易罰不得。
當初李嬤嬤惹怒賈寶玉，賈母則是將茜雪攆出去，而沒動她。她還繼續倚老賣老惹厭直到退休，還期待賈寶玉日後孝敬她。
迎春乳母獲罪，迎春不敢求情，林黛玉、薛寶釵和賈探春則「物傷其類」，畢竟她們需要為姐妹出頭講情。於是都跟賈母說迎春乳母只是偶爾為之。這就是人情。
林黛玉 、薛寶釵和賈探春在賈母心中地位不同，她們求情不為自己利益，按說賈母要心軟一下，給孫女們一個面子，這事就罷了。
可賈母對原則問題有絕對的堅持。有錯就要懲罰，不管什麼人求情都沒用。
如果她徇情放了迎春乳母，今日的管理就不再公允，也失去了意義。
王熙鳳管家的問題，以及賈家的問題就在於此。很多管理都不能夠直指問題核心，不公允的情況比比皆是。
王熙鳳只能憑藉酷政以威壓人，導致賈家人心渙散，最終從內部瓦解。
賈母的管理清楚明白，恩威並施。不放過一個壞人，也不冤枉一個好人。打蛇七寸，讓犯錯的人都感覺到痛，讓無錯的人都感覺到驚。讓人情面子統統不成為管理的障礙。
要不說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與王熙鳳協理寧國府，賈探春協理榮國府比較。王熙鳳停在了 「管」上，賈探春停在了「理」上，只有賈母才是「管理」。
王熙鳳永遠追不上賈母的腳步，她自己作為管理人就是破壞者。
賈探春假以時日才是另一個賈母，甚至猶有過之。皆因她在管家之處就涉及到管理的核心，是先「理」再「管」。探春的胸襟抱負更要高於賈母。
賈母心在一家，探春心在天下，這是她與賈母最大的不同。但毫無疑問賈探春才是賈母言傳身教最成功的後代，也是賈母這次插手管理的最大受益者。
以賈母的身份早都不應該管家，她這次雷嗔電怒的發火，主要還是源於賈府內部問題的嚴重。她插手也是一種言傳身教。只有有心人才能學習到精髓。
那麼，管也管了，罰也罰了，後面還有什麼事發生呢？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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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君箋雅侃紅樓 插圖 ｜清代畫家孫溫《繪全本紅樓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