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耀的代價:透過巴赫姆特血腥迷霧回首百年凡爾登戰役

自然與社會 發佈 2023-05-28T00:01:34.446326+00:00

5月24日,據俄媒消息報導稱,華格納軍團創始人普里戈津在接受媒體採訪時透露了地獄戰場巴赫穆特激戰224天雙方的具體傷亡人數,媒體只能用恐怖來形容。根據「華格納」的統計,在巴赫穆特,巔峰時期,整個城鎮內最多有烏軍士兵8.2萬人,外國僱傭兵5萬人。

引子

5月24日,據俄媒消息報導稱,華格納軍團創始人普里戈津在接受媒體採訪時透露了地獄戰場巴赫穆特激戰224天雙方的具體傷亡人數,媒體只能用恐怖來形容。

根據「華格納」的統計,在巴赫穆特,巔峰時期,整個城鎮內最多有烏軍士兵8.2萬人,外國僱傭兵5萬人。最終,這場戰役下來,共有大約5萬名烏軍士兵被消滅,7萬多人受傷,也就是死傷12萬人。「華格納」方面,前後共派出了5萬名囚犯兵作戰,死亡大約1萬人,受傷大約1萬人。整個戰役結束後,「華格納」的死亡人數比烏軍少3.2倍,即大約2.6萬人,受傷人數則比烏軍少2倍,即大約3.5萬人,總共死傷6.1萬人,只有烏軍的一半。

正文

凡爾登戰役(英語:Battle of Verdun ,法語:La Bataille de Verdun)是第一次世界大戰中破壞性最大,時間最長的戰役。戰事從1916年2月21日延續到12月19日,德、法兩國投入100多個師兵力,軍隊死亡超過25萬人,50多萬人受傷。傷亡人數僅次於索姆河戰役,被稱為「凡爾登絞肉機」。

1916年初,德意志帝國統帥部決定把戰略重點西移,德軍總參謀長埃里希·馮·法金漢將打擊目標定在法國境內著名要塞凡爾登。凡爾登是英法軍隊戰線的突出部,它像一顆伸出的利牙,對深入法國北部的德軍側翼形成嚴重威脅,德、法在這裡曾有過多次交手,但德軍皆未能奪取要塞。如果此次德軍能一舉奪取凡爾登,必將沉重打擊法軍士氣。同時,占領了凡爾登,也就打通了德軍邁向巴黎的通道,占領了巴黎,法國就不攻自滅了,剩下的英、俄兩軍就不足為懼了。

凡爾登戰役以法國的勝利告終,德國企圖一舉擊敗法國的戰略目標再次遭受挫折,損失了巨大的人力和物力,又無法及時彌補。它標誌著德國軍事進攻的能力已從頂峰跌落,戰爭主動權逐漸轉到協約國手裡。


當時在我們看來,我們和少數在一 起的敵人之間有著一條非常特殊的紐 帶。不是那種把共度患難的人們連接起 來的通常的歸屬感……它源於一個事 實,那就是凡爾登戰役改變了親歷者的 靈魂。不管是誰在這片遍布尖叫的傷員 和死者的荒原上踟躕而行過,不管是誰 在這樣的夜裡顫抖過,或是跨過了生死 的最後分界,他都會從此在心靈當中銘 刻下這個處於生死之間甚至可能超越生 死的地方……

——《帝國檔案》第一卷,(維爾納· 布伊梅爾伯格,《杜奧蒙堡》)

他們休想讓我們在將來重來一次, 重受二遍苦對不起我們今天付出的代價。他們只能指望那些沒有經歷過今日歲月的人……

——雷蒙·朱貝爾少尉

對第203團的羅貝爾·佩羅(Robert Perreau) 下士來說,戰後的死人山高地頂峰比1916—1917 年那個寒冷冬季里的矮了不少。

到處都像是大垃圾堆,有成堆的破 軍裝碎片、打爛的武器、破碎的鋼盔、 腐爛的乾糧、發白的屍骨和發臭的人 肉,全都混雜在一起。

第二年,前巴黎美術學院督學路易·烏爾蒂克 中尉舊地重遊,滿目只見燻黑的樹木殘枝,他把杜奧蒙堡周圍的鄉野比喻成「扭曲的屍體」。可是大自然治癒的力量至少在表面上是巨大的。很快就連被炸斷的樹都發出了新芽。

炮兵中士豐薩格 里夫在1917年夏天回到這片戰場的時候,注意到戰場上開滿了成片搖曳生姿的罌粟花,不過還是 到處瀰漫著屍體的臭氣。凡爾登城本身大概有一半的房子被毀或者遭到不同程度的破壞,但這裡也慢慢地恢復了生機。凡爾登人返回家園,整理 城市,恢復秩序,重新建設被毀壞的區域。凡爾 登周圍有9個村莊的居民再也沒有回來,包括弗 勒里、杜奧蒙、屈米耶爾。這些村莊真正地消失 了。大自然身上比較深的傷疤需要更長的時間來 恢復。香檳、阿圖瓦、皮卡第、弗蘭德斯,甚至 索姆最後都又適於耕種了,很難再找到打仗的恐 怖痕跡,當然付出的代價是仍有農民在犁地時會 因引爆了未爆炸的炮彈而死。可是凡爾登比以上 這些地方都更長時間地拒絕人類和平贖罪的意 願。在某些地方,表層土壤被無休無止的炮轟炸 開燒焦了,完全流失掉了。那裡再也長不出莊 稼。似乎全能的上帝寧願把凡爾登在戰後保留下 來,作為人類對同類所做出的非人道行為的最好 例子。

這點的確當之無愧。就算把後來第二次世界 大戰時期的戰役都算進來,人們也可以毫不誇張 地將凡爾登戰役稱為歷史上「最糟糕」的戰役。沒有一場會戰歷時如此之久:史達林格勒戰役,從德軍抵達伏爾加河畔開始到保盧斯投降為止,總 共也就歷時5個月,而凡爾登戰役卻打了10個月。索姆河戰役死傷人數高於凡爾登,但以參戰 部隊的傷亡率來說,凡爾登戰役比第一次世界大 戰的其他任何戰役都高得多,按照戰場面積平均 下來的傷亡人數也是凡爾登最高。凡爾登戰役是 第一次世界大戰本身具體而微的體現,濃縮了第 一次世界大戰所有的恐怖與榮耀、勇氣與無謂。

對凡爾登戰役傷亡總數的各種估計大相徑 庭:戰爭中對人命的統計向來不是精確無誤的。 1936年出版的法國官方戰爭史把1916年那10個月 里在凡爾登出現的傷亡總數定為377,231人,其中62,308人陣亡或者失蹤,而根據邱吉爾1929年 版《世界危機》一書的估算,法軍傷亡總數高達 469,000人。同時期德軍損失最可靠的估計大致是 337,000人(邱吉爾的書估計差不多373,000 人),當時的德國軍隊傷亡名錄承認其中有10萬 人以上死亡或失蹤。不管我們接受哪一組數字, 雙方傷亡總數都達到了驚人的70萬以上。這還不 是全部,因為「凡爾登戰役」雖然嚴格來說僅限於 1916年的戰鬥,但實際上遠在法金漢發動攻勢之 前,那裡就有很多傷亡,而且整個1917年,在這片浸透鮮血的土地上,激戰仍在繼續。一份法國方面的研究看起來不算太誇大其詞,它認為法德雙方在凡爾登戰場上總共有42萬人陣亡,80萬人 受傷或者中了毒氣,總共將近125萬傷亡。有個 事實似乎表明這個估算是合理的:戰後,人們僅從戰場上就找到了大約15萬具未辨認出或者未掩 埋的屍體—或者屍體殘片—他們被收殮在巨大而令人屏息的埋骨紀念堂里。直到今天,當地還在 不斷發現殘骸。相比之下,我們知道大英帝國在整個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的傷亡總數是1,246,025 人,其中353,652人陣亡,90,844人失蹤。

誰「贏了」凡爾登戰役?很少有哪個戰役有這 麼多關於它的出版物(其中不少是吹噓的無稽之談),而其中的說法都各不相同。《帝國檔案》 關於凡爾登戰役的那些卷,總標題恰如其分地寫 作《凡爾登的悲劇》。而在整整一代法國作家眼裡,凡爾登戰役代表著「榮耀」的巔峰。我們在下文將看到法國人把凡爾登戰役理想化而引發的毀滅性後果。在此我們只需要說,它對兩國來說都 是巨大的悲劇。在我們思考雙方在凡爾登戰役中各自實際獲得了什麼之前,是否該問一句,他們能夠獲得什麼呢?

後來有一名美國戰地記者把凡爾登戰役比作 第一次世界大戰中的葛底斯堡戰役,把收復杜奧蒙堡比作皮克特衝鋒,在寫到1917年的尼維爾攻 勢時,他腦海里蹦出的第一個類比就是滑鐵盧戰 役,「這是歐洲政治上的滑鐵盧」。 對法國以外的其他協約國國家來說,凡爾登 戰役同樣是一個歷史性的轉折點。它產生的直接影響之一就是從1916年7月1日開始,西線戰爭的主要負擔轉移到了英國的肩上,而這一天是英國歷史上一個令人悲傷的標誌性日期。

凡爾登戰役 也讓美國離參戰更近了一步,這一點我們已經在 前文敘述過了,我們還可以加一條,那就是在尼 維爾攻勢和法軍大兵變之後,沒有美國部隊的話,協約國已經不可能贏得戰爭了。凡爾登戰役間接使得美國參戰變得不可或缺亦不可避免,而 美國參戰對歐洲和全世界的未來都有著重要的意 義。 凡爾登悲劇中粉墨登場的各位主角有的很快 就在歷史的舞台上湮沒無聞,另一些人則活下來 參與了歐洲歷史的下一個篇章。

尼維爾的倒台在法軍總司令部引發了一場令 人尷尬的鬧劇,他拒絕辭職,最後是被推出自己 辦公室的,他一味地責怪芒讓搞砸了貴婦小徑進攻戰。後來他被派去北非指揮一支部隊,再也不 被准許靠近西線戰場。戰爭結束後,他有限度地 恢復了一些榮譽,在1920年被任命為最高戰爭委員會的成員,還在那年晚些時候作為法國代表去美國參加了「五月花」號登陸300周年紀念慶典。他死於1924年,才六十出頭,沒有留下回憶錄,也從沒有試圖為以他名字命名的災難性攻勢辯護, 這場攻勢也許將會和這場戰爭一樣被人們永久地 議論下去。

羅貝爾·喬治·尼維爾(Robert Georges Nivelle,1856年10月15日——1924年3月22日),法國炮兵軍官,曾參與鎮壓清朝義和團運動以及第一次世界大戰。他是個非常能幹的指揮官和野戰炮兵的組織者,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後,1916年12月12日他被任命為西線法軍總司令。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他流利的英語說服英國,在英國的協助下才得以擔任法軍總司令。

在尼維爾的三駕馬車之中,背後決策者達朗 松要對尼維爾在凡爾登戰役中和以後的大多數魯 莽行為負責,他在貴婦小徑慘敗後差不多立即死 於癆病。芒讓受到軍事調查庭的質詢,被宣布無 罪,但又一次被撤職了。他按照自己的一貫作 風,請求陸軍部長准許他作為一名普通士兵上戰 場作戰。請求被拒絕了,之後好幾個月里,他都 坐立不安,無所事事,當局還小肚雞腸地禁止他 住在巴黎30英里範圍以內。克萊蒙梭和福煦上台 後,命令下來了:「給芒讓一個軍。」在6個月的試 用期後,「救贖者」芒讓又被任命指揮一個集團 軍,剛好趕上1918年的大危機。邱吉爾對他的描 寫非常精準: 他對正在接近和正在離去的機會獨 具慧眼,就像一隻蹲在樹枝上的獵豹, 能看到別人看不到的獵物走近和從身下 走過。 魯登道夫攻勢喪失動量後,福煦選定芒讓指 揮第一次勝利的反攻。機會來了,這頭獵豹從他 在維萊科特雷森林(Forest of Villers-Cotterets) 的巢穴里一躍而起,這次沒有讓人失望。幾個月 後,芒讓驕傲地騎馬開進梅斯,並向他的部隊散 發魏爾倫的作品《悲歌》(Lamentation)。和平 降臨後,他奉命指揮法軍萊茵蘭占領軍。他在這裡獲得了新的靈感,想要成為新時代的「日耳曼尼 庫斯」、德意志的重建者。他開始積極地介入萊茵 蘭分離運動,可是沒等他的行動結出任何果實, 芒讓就在1925年突然死去,年僅58歲。多年後, 仍有謠言說,他和日耳曼尼庫斯一樣都是被毒死 的,也許下手的是德意志民族主義者。 霞飛在倒台後,幾乎完全淡出了公眾視野。 政府在戰爭學院裡給了他一間辦公室,在這裡陪 伴他的有忠實的「聖人般的陶澤里埃」,還有一名 低級助手。黑格在日記里說他在1918年10月訪問 過這間辦公室: 現在已經沒人聽說過關於可憐的霞 飛的任何消息了,他早已銷聲匿跡。我 們在辦公室看見一名副官,可是他告訴 我們,元帥在午飯後不會回辦公室。我 真沒想到這個老頭擁有一間這麼好的辦 公室,卻無公事可辦。桌上有乾淨的吸 墨紙和幾份地圖,都沒有被用過。

當勝利大閱兵的騎兵遊行經過凱旋門下時, 有些在人群里看熱鬧的市民不知道那個在不朽的福煦左手邊、騎在一匹煩躁的栗色馬上搖搖晃晃的長得像農民的胖子是誰。此後12年,霞飛待在他戰爭學院的辦公室里無所事事,為他篇幅冗長 的回憶錄做準備工作,除此以外,他對任何戰爭 紀念活動都沒什麼興趣,儘管在那麼多關鍵的歲月里,他曾經是法國最大權在握的人。他死於 1931年,比福煦和大多數其他法軍領導人都活得長,除了德·卡斯特爾諾,當然還有貝當除外。 德·卡斯特爾諾沒有得到元帥權杖,總有人說 這是因為克萊蒙梭頑固地反對教權主義,所以他 退役進入了立法會議。他和尼維爾一樣沒有留下 戰爭回憶錄,這對歷史學家來說是一個重大損 失,他享壽97歲,活著看到了自己在1916年2月 任命的人在最困難的時期統治著法國。 在凡爾登戰役次一級的人物當中,像德里昂中校和尼古拉中校、科欽上尉、朱貝爾少尉和茹 貝爾少尉、梅萊拉軍士長、迪布呂勒和博阿松中 士,不是死在凡爾登就是死在其他的戰場上。活 下來的人裡面,沃堡的英雄雷納爾少校在從戰俘 營回來後,最終走上了政壇,並且成為和平主義 者;他的獄友戴高樂上尉在戰俘營里花了數年時間思考並構建了關於未來戰爭和法國陸軍的觀 點;見習軍官布菲,就是那位奇蹟般地兩次進出 沃堡的英雄,現在還在佩皮尼昂(Perpignan)當 學校老師。 在德國方面,馮·布蘭戴斯上尉又在貴婦小徑 迎擊了尼維爾的攻勢,其後逐漸成為一代德國小 學生的英雄偶像,他到處巡迴做報告講述征服杜 奧蒙堡的經歷。率部參與了最後兩次凡爾登進攻 的巴伐利亞近衛團團長弗蘭茨·里特爾·馮·埃普上 校(後來晉升為少將),戰後成為「自由軍團」最 早的組織者之一,還在希特勒處於慕尼黑奮鬥的 早期資助過他,後來被任命為納粹黨殖民政策部 的負責人。

施密特·馮·克諾貝爾斯多夫於1916年被派去 東線指揮一個軍,此後,很少有人聽到過關於他 的消息。就我們所知,戰後很多德國評論家責難 他是凡爾登災難的罪魁禍首,但他從未回應過。 馮·茨維爾將軍注意到,法金漢在凡爾登戰役 後離開最高統帥部的時候,頭髮全白了。之後法 金漢曾有過一小段勝利的時刻,他婉拒了皇帝任 命他為駐奧斯曼帝國大使的提議—那是對一名寵 臣的安慰獎—轉而出任第9集團軍司令,率領部隊打了一場事先計劃周詳的漂亮仗,以閃電般的 速度擊敗了羅馬尼亞人。羅馬尼亞崩潰後,他 被派去重整奧斯曼帝國在巴勒斯坦的敗軍,剛剛 趕到就見證了艾倫比將軍征服耶路撒冷。戰爭結束時,他正在不太重要的波蘭地區指揮部隊警戒布爾什維克。

戰後,法金漢的主要工作是在柏林大學講授羅馬尼亞戰局,並且寫作回憶錄,整本 回憶錄是用第三人稱單數寫成的,讀起來極為冰 冷僵硬。他到死都很少與人交流,絲毫都沒有表露過他真正的想法,一直抱著「德軍在凡爾登的損 失只略多於敵人損失的三分之一」這樣的信條,但 是對凡爾登戰役的反思令他心情極為沉重。他的 健康急劇惡化,開始只是呼吸困難,醫生很難診 斷出病因,他在1921年給一名前副官寫信說: 我主要的症狀是腎炎,後果很嚴 重,從新年年初就開始有了……真正的 病因無疑是心理上的,而不是生理上 的…… 差不多同時,他悄悄告訴一個親戚說,凡爾 登戰役已經過去5年了,他夜裡還是會失眠。

1922年4月,法金漢死於波茨坦附近的一處豪 宅。 皇太子比法金漢活得長得多,似乎也一輩子 都被凡爾登戰役的幽靈困擾著。他在荷蘭流放期 間發現,連荷蘭人都在背後叫他 「那個德國佬— 凡爾登的屠夫」。他在維靈根圍墾區的一所廢棄的 牧師小屋度過了灰暗的5年時間,經常穿著馬 褲、荷蘭木頭鞋,戴一頂尺碼過大的布帽,看上 去古怪之極。他祈求遠房表叔英王喬治五世給予救濟(譯註:cousin這個詞不僅指表兄弟姐妹, 也可以指叔侄、姑侄等不同輩的表親,比如英語裡蘇格蘭女王瑪麗就是伊莉莎白一世的cousin, 實際上前者是後者的表侄女),可憐地說自己流 放的住所連個浴室都沒有。

1923年,支持霍亨索 倫皇朝復辟的朋友把他偷運進德國,但復辟沒有成功,皇太子不謹慎地跟納粹黨有所勾連。其 後,他憑著自己敏銳的洞察能力,在那個時代就 已經感覺到納粹會把德國領向何方,所以很快就 和納粹劃清了界限。在整個納粹當權和第二次世 界大戰期間,他都住在德國,過著退隱的生活。 1945年5月,他在林道被法國第1集團軍逮捕。皇 太子請求見一見指揮官德·拉特爾·德·塔西尼將 軍,要求放他回家,因為他從來沒參與過第二次 世界大戰。德·塔西尼年輕時曾作為一名連長在凡 爾登經歷了1916年那些最艱難的日子,他對法國從德國那裡所受的所有苦難記憶猶新,無疑還記 著他在默茲河高地上和皇太子打仗的日子,因此 以非常冷淡的語調回應道: 閣下,我提醒您,您的名字在戰犯 名單上高居前列。沒被槍斃算您運 氣。

皇太子隨即被釋放了,但他直到死都記著這 次所遭受的極端侮辱。他死於6年後的1951年7 月,2天後,他當年的對手貝當元帥也死於獄 中。終其餘生,他都和最後一任情婦—一位離了 婚的女髮型師、前皇室女官—待在一起,生活赤 貧。

在凡爾登戰役的主要人物中,我們沒有交代 結局的,只剩下貝當了,但他後來漫長的充滿悲 劇性的生涯和凡爾登戰役的長遠影響交織在一 起,容我單獨詳細敘述。 凡爾登戰役的影響並未隨著1918年大戰結束 而消失。雖然法金漢沒能讓法國屈服,但具有諷 刺意味的是,正是凡爾登戰役導致了法國1940年 的戰敗,這點是第一次世界大戰中其他任何孤立 事件所不能比擬的。

我們知道,凡爾登戰役在戰爭藝術的發展中 創造了很多個第一次。它標誌著火焰噴射器和光 氣第一次在戰場上大規模使用,它第一次證明了 一支軍隊可以完全依賴公路運輸進行補給,它還 催生了真正意義上的「空軍」。在戰術方面,德軍 在凡爾登完善了他們的步兵滲透戰術,後來他們 在1918年3月更大規模地運用這一戰術,給高夫 (Gough)的英國第5集團軍帶來了毀滅性的打 擊,而法軍完善了「徐進彈幕」戰術,可是1917年 第二次運用時的效果令人失望。但是凡爾登戰役 真正的影響力要到1918年以後才顯露出來。

那時 候完整的傷亡名單已經被披露,全世界的軍事思想家就一個觀點取得了共識:絕不能像這次戰爭 一樣來打未來的戰爭。他們的分歧,集中在「應該 如何不同」這個方法問題上。在各個交戰國中,法 國尤其關心這個問題,因它的死傷人數在總人口 基數中所占比例遠遠高於其他國家。對於曾在凡 爾登城下浴血奮戰的大批老兵來說,這個問題的 答案非常明顯。1916年8月23日法軍總部就已經 改變論調並非常明白地指出了答案: 在最近6個月大炮和水泥的較量當 中,有一個事實顯而易見,那就是永備 工事,無論其多麼脆弱,都可以有力地 抵抗現代戰爭中巨大的炮彈。

戰後,法國被杜奧蒙堡和凡爾登其他堡壘抵 御了好幾個月德軍進攻的事實迷住了。雷納爾少 校給好幾本軍事理論著作作序,指出讓士兵「在野 外戰鬥」是瘋狂的,回憶了他手下那些士兵如何像 斯巴達王列奧尼達的三百勇士一樣死守沃堡,並 擋住了德軍的整個攻勢。 貝當在自己著作《凡爾登戰役》的附錄當中 明確指出: 如果我們從一開始就對我們軍事工 程師的技術有信心,凡爾登的戰鬥就會 呈現出完全不同的態勢。杜奧蒙堡如果 能像它本應的那樣得到很好的防守,就 絕不會陷落……從一開始它就能打擊德 國人的野心。防禦工事,即便只有一點 點防禦工事,都可以為勝利做出極大貢 獻…… 貝當將新理論系統化了。

戰後的所有法蘭西元帥當中,沒有人比貝當在全軍中享有更普遍的威望和愛戴,儘管開戰時的他還只是一名超齡上校。福煦年齡太大,很快淡出了公眾視野,仍然 老當益壯的貝當在此後20年中的大部分時間裡,都是法國軍事思想的主要仲裁者。他先是擔任陸 軍總監,後來又任職陸軍部長,曾反覆強調他最 喜歡的格言: 你不能用人跟物質對抗,應該依靠 人來利用物質,這才是作戰的正確方 式。 他承諾,法國的青年再也不會被迫做出那樣 的犧牲了。他早在1922年就呼籲建造一堵能夠永 久性抵禦那個不安分的傳統敵人的「法蘭西牆」。 他心目中這堵「牆」的設計理念不斷發展,它將不 再是數個杜奧蒙堡的集群,甚至也不是眾多杜奧 蒙堡組成的一條防線,因為法軍的400毫米大炮 已經證明,即便杜奧蒙堡也是可以被摧毀的。它 應該主要是一條由可伸縮的炮塔組成的連續防線 (和杜奧蒙堡及穆蘭維爾堡上裝備的可伸縮炮塔 類似,它們已經被證明幾乎是堅不可摧的),炮 塔之間將建起地下通道加以連接,這些通道深入 地下,任何炮彈都打不到。

多年來,法國政府收 入拮据,建造這座長城的成本太高,貝當沒法說 服政府掏錢。這條防線最終以馬奇諾這位政治家 的名字命名,這絕非巧合。馬奇諾曾是中士,在 凡爾登受過重傷,還曾在1916年的國會秘密會議 上領頭攻擊霞飛。馬奇諾防線是在陸軍參謀長德 伯內(Debeney)將軍任內建成的,這也不是巧 合。德伯內曾在凡爾登指揮一個師,在完全沒有 工事的、徹底暴露的死人山高地打過最艱苦的戰 斗。沃堡和杜奧蒙堡都被修復,還被加建了更多的側射炮塔和機槍塔,將作為現存的堡壘被包括 進馬奇諾防線。在下一場戰爭的威脅迫近之時, 有一名法國軍事理論家宣稱: 凡爾登的教訓並沒有被忘記,過去 15年裡,法國一直在建設東部防線…… 我們應該對運用最現代技術建造的防禦 工事有充分的信心。

當1939年法軍士兵們在馬奇諾防線地下深處 的防禦陣地各就各位時,最受歡迎的呼聲是:「他 們無法通過!」「我們將打敗他們!」 結果法國軍事思想的車輪從1870年以來轉了 一個致命的360度輪迴。簡單地說,法國在普法 戰爭中因為採取消極防禦姿態,太依賴永備工事 而輸掉了戰爭;為了糾正這個錯誤,法國又轉而 太強調進攻性,幾乎再次輸掉了下一場戰爭,而 為了糾正這下一個錯誤,馬奇諾防線所代表的軍 事思想又出現了,其帶來的結果則慘痛得不堪回 首。 如果說凡爾登戰役的影響不僅限於第一次世 界大戰,那也可以說它的影響不僅限於軍事和戰 略領域。兩次大戰之間的法國在軍事上埋首於馬 奇諾防線的新型超級杜奧蒙堡背後,同樣,在精 神上她用所謂的「凡爾登奇蹟」自我麻醉。凡爾登 戰役歷時很長,貝當又在那裡施行了輪換作戰, 因此法國陸軍大約十分之七的兵員都曾在凡爾登 作戰。

凡爾登戰役榮譽老兵的名冊令人印象深 刻:勒布倫總統,炮兵少校;科蒂總統,一等 兵;戴高樂總統,步兵上尉;貝當元帥、塔西尼 元帥、達爾朗海軍上將……整整一代法國領導人 歷歷在目。在第一次世界大戰所有的戰役之中, 參加過的法國人最多的就是凡爾登戰役,留下最 複雜和最痛苦印象的也是它。年復一年,凡爾登 老兵們戴著黑色貝雷帽,佩戴花環和紅色綬帶, 成百上千地來凡爾登戰場朝聖,他們來到沃堡和 杜奧蒙堡,新建的埋骨紀念堂橫跨在蒂歐蒙山脊 上,高聳入雲,夜間它的旋轉燈塔不斷地掃視著 舊戰場。在每年2月21日或者收復杜奧蒙堡的紀 念日,還有聖女貞德節、停戰紀念日或者法國國 慶日,燭光遊行隊伍從凡爾登城一直排到默茲河 邊各個高地,來參加肅穆而感人的紀念活動(被 紀念的戰士經常被稱作「光榮的殉難者」)。亨利· 德·蒙泰朗(Henri de Montherlant)如此描述這種 常規朝聖的神聖性:

我在這片人類的土地上行走,就好 像走在祖國母親的面龐上。 安娜·德·諾阿伊(Anna de Noailles)寫道: 默默地走過,既無過多的言語也無 誇張的動作, 靜思,崇拜,祈禱,並關閉你的所 有感官。 時光流轉,凡爾登反而具有了更加神聖的象 征性意義,同時成了民族信仰的試金石,而這對 於法國來說是危險的。令凡爾登戰役之後的一代 法國人困惑的是,1918年後的政治世界似乎變得 更加危機四伏了,因此,他們逐漸形成了一種無 法解釋的信仰,覺得既然法國在這場最殘酷的會 戰中都取得了勝利,那麼以後不管發生什麼,她 也一定能「挺過去」。在那場殘酷的戰鬥中,法國 已經一勞永逸地證明了她的生命力。(今天,密 考伯式的英國人也抱有這種態度,在心裡自我安 慰道,既然英國在1940年的不列顛之戰中都挺過 來了,那麼在未來肯定會有另一個奇蹟能把這個 國家從經濟災難中拯救出來,而他們自己則不需 要付出更多的努力。) 除了這種把永恆榮光神秘化的思潮外,凡爾 登戰役還帶來了另一種更難以察覺但也更具危險 性的影響。 這場戰爭將會在未來很多代人身上 留下印記。它已經在我們的靈魂上留下 了烙印(炮兵中尉德·馬澤諾1916年6月 在凡爾登戰場寫下了這段話)。我們將 來有一天,會在我們孩子們的眼裡,重 新看到凡爾登的這些燃燒的夜晚。 後來陣亡的兩名步兵的看法更準確,也更有預見性。馬克·博阿松中士在1916年6月13日給妻 子的家信里承認: 我有個最可怕的想法……德國和法 國在戰後很長時間裡都將筋疲力盡,恢 復不過來。法國恢復的速度將比德國更 慢,因為戰爭,法國這些年的出生率太 低,這將產生嚴重的後果。

一個月後,他憤怒地寫道: 這不是英雄主義,這是無知。我們 這些人已經變成了被掏空的動物,流盡 了鮮血,沒有思想,被可怕的疲勞壓倒 了,未來他們能指望我們建設一個什麼 樣的國家? 朱貝爾在第二次開赴死人山前線時,像是回 答上述問題一樣,宣布:「……他們只能指望那些 沒有經歷過今日歲月的人……」 在燭光遊行紀念儀式上,當那些凡爾登的老 兵肅然於紀念堂外立正敬禮的時候,當動情的演 說讓人熱淚盈眶的時候,這些老兵們不僅會憶起 光榮和超人的英雄主義,也會記起無休無止的炮 擊所帶來的恐怖、無人照顧的痛苦的傷員、可怕 的傷殘、沒有返回的傳令兵、沒有到來的換防部 隊和運糧兵、乾渴、飢餓、屍臭、苦難、恐懼, 以及超越一切的無休止炮擊。他們從心底發出疑 問,自己還能再戰麼?還有任何法國人可堪一戰 麼?答案是否定的。沒有什麼人能再打一次凡爾 登戰役。

然後,他們懷著令人無力的悲觀情緒眺 望著萊茵河對岸,在那裡,曾經題為「凡爾登悲 劇」的書籍現在讓位於「英勇的鬥爭」或者「英雄主 義之歌」之類的主題;德國人口數量激增,可能會 淹沒法國自己低下的出生率;凡爾登戰役帶給德 國人的記憶和教訓讓位於納粹復仇的決心和風 暴。貝當在1927年凡爾登埋骨紀念堂落成儀式上說: 不斷地見證死亡,讓他(指法國士 兵)充滿了無能為力的情緒,甚至近乎 聽天由命。 整整一代曾在凡爾登作戰的法國人都普遍地 感染了這種情緒。他們無動於衷地待在馬奇諾和 貝當建造的新杜奧蒙堡後面,坐視捷克斯洛伐克 被出賣。他們在道義上已經「流血致死」。讓·杜圖 德(他當時20歲)在他的著作《馬恩河計程車》 當中強烈地指責1940年的「50歲一代」—也就是參 加過凡爾登戰役的那一代—並冷酷地宣稱: 法蘭西不是被第五縱隊出賣的,出 賣她的是你們,50歲一代。你們本應是 她最重要的力量源泉,卻出賣了她。 可是,失去活力難道是他們的錯嗎? 《帝國檔案》承認,第一次世界大戰中的德 軍士兵受到凡爾登戰役的影響比其他任何戰役的 影響都要大。戰後每年也有成百的德國倖存者來 凡爾登,努力地尋找當年自己拼命戰鬥了那麼長 時間的陣地,或者僅僅來看看墓園裡被精心維護 的無數黑十字架,而一代德國兒童最喜歡玩的游 戲就是攻占杜奧蒙堡。

事實上,我們可以進一步 說,凡爾登的屠殺不僅毀了法國「50歲一代」,也 在德國領導層中製造了人才真空,這才讓希姆萊 和戈培爾之流有機可乘。可是不知怎麼回事,凡 爾登戰役本身給德國留下的永久性的創傷就是不 如給法國留下的那麼深。這也許是因為,凡爾登 戰場的條件雖然對雙方來說都很殘酷,但法國那 邊幾乎總是比德國更悲慘一個數量級;另一個可 能的原因是參戰士兵的數量,德軍中曾經參與這 次戰役的人數只有法軍的四分之一—因此會戰整 體上在德國戰後一代中的影響力沒有那麼廣泛。

凡爾登戰役對德國最重要的影響,在於改變了國防軍領導人的思維方式,這些人里有很多人 都作為低級軍官在凡爾登戰場上打過仗。馮·曼施 泰因在會戰中大部分時間都在左岸馮·加爾維茨將 軍的司令部里當參謀。保盧斯作為一名步兵軍官 自6月至8月間在弗勒里打過最艱難的仗。古德里 安在凡爾登整個進攻階段是第5集團軍司令部的 助理情報官。希特勒的陸軍總司令馮·勃勞希契在 默茲河右岸參加了8月的拉鋸戰,到9月才調離, 他見證了法軍收復杜奧蒙堡。凱特爾自1938年起 擔任國防軍最高統帥部參謀長,直到第三帝國滅 亡,1916年夏天,他還只是默茲河右岸第10後備 軍的一名上尉參謀。(隆美爾和馮·克魯格雖然從 未直接參加過凡爾登戰役,但前者在1914年底短 暫參加了皇太子第一次進攻凡爾登的作戰,後者 於第一次世界大戰後期在這條戰線上受過重 傷。)我們知道,德國人用和法國人不同的思路從 軍事上解決了第一次世界大戰僵局的難題。他們 是進攻的一方,能從一個不同的角度來看待凡爾 登戰役。在本質上,他們所面臨的問題跟里特爾· 馮·埃普曾面臨的一樣。那時,埃普在蒂歐蒙「四 煙囪」地帶陷入困境,遭受著沒完沒了的恐怖炮 擊,他的難題是,如何防止進攻喪失動量停下 來,被敵軍炮火打得粉碎?德國人在會戰的大多 數時間裡都占領著杜奧蒙堡,他們比法國人更清 楚永備工事的阿喀琉斯之踵何在。古德里安和曼 施泰因的裝甲部隊為這兩個問題提供了答案:他 們在凡爾登度過的那麼多個月沒有白費。

1940年5月14日,德軍裝甲部隊在色當突破 法軍防線,70年前路易-拿破崙·波拿巴曾在這裡 受盡羞辱地投降。一個月後,德軍再次兵臨凡爾 登城下,前鋒師的師長1916年曾在這裡作戰過3 次。雙方又一次在304高地和死人山發生激戰, 但這次為時很短,第2天上午11點45分,杜奧蒙 堡就投降了,受降的德軍營長24年前也在堡里打 過仗。杜奧蒙堡的新炮塔未發一炮。一刻鐘後, 沃堡投降,德軍裝甲部隊向著凡爾登城絕塵而 去。法軍有一個連的炊事兵正在城堡里悠閒地為駐軍烤著麵包,被德軍打了個措手不及,6月15 日下午,納粹旗就在凡爾登上空飄揚了。

德軍只用了24小時多一點的時間就占領了凡爾登,陣亡人數不到200。第二天,法國的「50歲一代」束手無策,請求84歲的貝當接手這個爛攤子。法國很快 請求停戰。

後來,安德烈·弗朗索瓦-龐塞在貝當去世後 接任當選為法蘭西學術院院士,並在當選儀式上 致辭—對任何法國人來說,這個演講可能是所有 演講中最難做的了。龐塞引用了一則克洛伊索斯 和梭倫之間的寓言。克洛伊索斯看見梭倫在哭 泣,問他為什麼。 (梭倫回答說)我想到了你眼前的 榮耀,還有眾神為你安排的,作為榮耀 的代價,將要經歷的所有的苦難啊。 很少有哪一出古典劇目能夠像貝當的晚年那 樣匯聚如此之多的悲劇元素。這位老人在26年前 就準備回到聖奧梅爾河畔的小房子過退休生活 了,現在又在耄耋之年被召回來,承擔起正值盛 年的法國人承擔不起的責任。他當年根植於心的 悲觀主義情緒還有對英國人深深的不信任感現在 又全都回來了,畢竟,1940年夏天,有哪個法國 人不認為英國會「像只小雞一樣被擰斷脖子」呢?

大多數法國人都堅定地團結在凡爾登的英雄背 後,就是這個人在1917年拯救了法國陸軍(僅僅 過了5年,很多人又健忘地高喊「賣國賊」)。這一 次,他仍然是唯一一個受到軍隊尊敬和服從的 人。只有一小撥人,勇敢得近乎愚蠢的一小撥 人,才會聚集在自由法國的洛林十字旗下,擎起 這杆大旗的不是別人,正是貝當的老部下和崇拜 者夏爾·戴高樂。 元帥錯誤地認為征服者本身也是戰士,會賜 予法國體面的和平。

希特勒對他施加了強大的壓 力,迫使他進行全面的、有損榮譽的合作,他盡 力抗拒,可是沒有什麼可以用來抗拒的資本。狡猾的賴伐爾輕蔑地把他當作實現自己個人野心的 前台傀儡,總在深夜他神智糊塗的時候給他文 件,讓他簽名。但他從來都不完全是賴伐爾或者 希特勒的傀儡。他受盡譏諷,被誤導、被孤立、 遭到背叛,但還是堅持在那個令人反感的崗位 上。他反覆強調:「如果我們現在離開法國,以後 就再也找不回來這個法國了。」最重要的是,他真 心信奉,只有他一個人能關照好成百萬被關在德 國戰俘營里的他所鍾愛的士兵。

維希法國假借他 的名義幹了很多壞事,震驚了世界,尤其震驚了 前盟友英國,可如果沒有這個老人掌舵,事情還 不知會糟糕到何種地步呢?貝當堅決拒絕把阿爾 及利亞的基地交給希特勒,拒不交出法國艦隊。 他被打敗,但是榮譽無損,直到最後仍然保留了 某種悲劇性的高貴:當50名法國人質即將被槍決 的時候,86歲的貝當自願以身相代。 最後,盟軍在北非登陸的時候,希特勒撕毀 諾言,占領了尚未被占領的法國。忠實的塞里尼 催貝當飛去北非。他回答說:「不行,如果我走 了,納粹會任命大區黨部主任來接管,那時候我 們被關在德國的戰俘怎麼辦?」「舵手在風暴中必 須堅守崗位……」塞里尼委婉地批評他說: 您錯了,您為法國人民考慮得太 多,卻沒有更多地想到法國本身。

戴高樂勝利地回到法國,貝當被納粹劫持到 德國。第三帝國崩潰的時候,在所有維希政府的 倖存者裡面,他是唯一一個請求回法國接受審判 的人。 到我這個年紀,只怕一件事,那就 是沒有盡到職責,我希望能儘自己的職 責。 他假道瑞士返回了法國。柯尼希(Koenig) 將軍見到他。他伸出手,柯尼希拒絕和他握手。

貝當被交付審判,而這個將他送上法庭的人曾申 請加入他指揮的那個團,貝當還是這個人的兒子 的教父。在法庭上,貝當身穿最簡單的法蘭西元 帥軍裝,戴著軍人勳章—這種勳章是法軍唯一一 種普通士兵和偉大統帥都有資格獲得的獎賞。他 的律師建議他帶著元帥權杖出庭,他輕蔑地回答 說:「不,那太裝模作樣了。」審判開始時,貝當 越過法庭直接向法國人民作出一個簡單且充滿尊 嚴的聲明,他堅持認為法庭沒有權力審判國家元 首。

他謙遜地歷數了自己為法國服務的職業生 涯,以這段話作結:

我在退休之後,仍然沒有停止為祖 國服務。無論我在什麼年紀,有多疲 憊,我響應了祖國的一切召喚。她在歷 史上最悲劇的時候需要我。我不主動尋 求,也不想要這個職務。是祖國請求 我。我來了。我接手了一個災難,儘管 我並非這個災難的始作俑者……雖然我 的敵人想要因為不可避免的事情而責備 於我,但歷史將會告訴你們我為你們付 出的一切……如果你們希望定我的罪, 就讓我的判決成為最後一個吧。

他在冗長的庭訊期間不是點頭就是打盹兒。 辯護方的最後一位證人是一位在凡爾登致盲的將 軍,他頗具預言性地警告法庭說: 小心哪,某一天這個人的血和恥 辱,將會反噬整個法蘭西、我們和我們 的子孫—很可能這一天並不遙遠,因為 這幕戲劇還沒有曲終人散。 貝當的最後陳詞是: 我的願望,唯一的願望,就是兌現 我的諾言,和他們(法國人)一起留在 法國的土地上,保護他們,減輕他們所受的痛苦。 法庭不為所動。法蘭西在復仇的時候是很殘 忍的,現在,在勝利的熱情驅動下,在戰爭創傷 尚未癒合的情況下,貝噹噹年給予1917年兵變士兵的仁慈,並沒有被同樣地回贈給他。

法庭宣判 貝當叛國罪名成立,判處90歲的元帥死刑。 最後死刑被減輕成了終身監禁,貝當在旺代 海岸外的約島監獄裡被關了6年,這6年裡他從未 抱怨過。貝當夫人定期來探視,她在監獄附近租了一個房間。貝當92歲時健康開始惡化,貝當 夫人獲准搬進監獄內部。95歲生日過後不久,他 的意識不再清醒,1951年6月底,貝當終於獲 釋。不到一個月後,他離開了人世(比德國前皇 太子晚死兩天),其後被埋葬在一處小小的海軍 墓地中的一個簡樸的墓穴之中。凡爾登城堡下 方「榮譽室」里的貝當畫像被取了下來,他的名字 被從鐫刻著「城市自由公民」的木牌匾上的頭一位 鑿掉。

貝當在生前禁止人們為自己立像,所以法 國沒有貝當的肖像,可是凡爾登埋骨紀念堂門口 的衛兵會指給你看地面上一個留空的位置,那是 貝當希望自己身後和熱愛的士兵們重聚的地方。 他們會以不確定的語氣說:「也許,也許元帥 最後還是會獲准回到這裡吧。」

*貝噹噹少校的時候向心儀的女人求婚,遭到未來的岳丈 拒絕,理由是貝當沒什麼晉升的前途。這位女士和別人結了婚,她的丈夫在戰爭中死去,最後她還是在1920年嫁給了貝當,當時貝當已經是法蘭西元帥了。

資料來源:

《凡爾登戰役:榮耀的代價》

關鍵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