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姨望著窗外潮水一般湧向考點的「旗袍們」，心裡五味雜陳。

旗袍，是方姨心中抹不掉的痛。

方姨年輕時長得漂亮，身材也好，婚姻也是最上乘的——丈夫是鎮上的，雖然沒念多少書，但一表人才，家裡開著木材廠，出手闊綽，二十年前就有房有車，吃香的喝辣的，羨煞眾姐妹。

她也著實幸福過幾年，不用去地里幹活，包包首飾隨便買，衣服也是跟著潮流，她最愛的，就是穿旗袍，粉的，花的，綠的，真絲的，錦緞的，香雲紗的，應有盡有，哪種都盡展現她女性的優美風姿，和丈夫出雙入對，走在哪裡，絕對一道靚麗的風景線。

後來，日子就變了味，也許從她生了個女兒開始吧，婆婆指桑罵槐，丈夫找理由不回家，再後來，她去城裡陪讀，丈夫更是放飛了自我，身上時常飄著香水味。她無意聽說，丈夫和另一個女人已經生了孩子，是個男孩。可她只要敢提問一句，丈夫就不屑地說：有你吃有你穿就行啦，看你那喪樣！再嘟囔，早晚換了你！

生活費明顯少了。為了女兒能順利上學，也為打發寂寞痛苦的時光，她收起了旗袍，白天去超市裡當理貨員，晚上再給飯店裡洗一個多小時盤子，每天忙得天昏地暗，像極了她一地雞毛的生活。還好，女兒懂事，撫慰著她的心。

轉眼到了女兒高考。同事大姐說：我替你兩天班吧，這是孩子關鍵時刻，媽媽不能不陪。

她站在考場外，看到那些媽媽們穿著旗袍，談論著孩子的趣事，談論著旗袍的寓意：雖說不起什麼作用，但是好兆頭啊，旗開得勝嘛！她看著自己的超市工服，窘得抬不起頭。

儀式感不能沒有，晚上，女兒睡了，她翻箱倒櫃，找合適的旗袍，可她發現，那些讓她無比妖嬈的旗袍，都因自己身材變形穿不上了，鏡中的女人，身材臃腫，面容憔悴，好不容易找了一件勉強穿得上。

第二天，她換上高跟鞋，穿了旗袍，站在考場外。

「媽——」一出校門，女兒就沖自己跑過來，非要把校服系在腰上，「媽，這穿法洋氣吧！」

她啞然失笑，感嘆女兒依然這麼淘氣，都高考了還像個長不大的孩子。

晚上脫旗袍時，她赫然發現：旗袍的腰身，被自己撐破了！一切都明白了！

……女兒沒有發揮好，沒有考上心心念念的大學，她覺得是自己穿破旗袍的問題，糾結了好久。

她離了婚，在超市裡幹了幾年，因為聰明能幹肯吃苦，當上了組長；女兒大學畢業，保研，當上了服裝設計師，談了對象，是個不錯的小伙子，是女兒的同學，樸實善良上進，她總算踏實了。

「媽，送你一個禮物，」女兒的話把方姨從回憶中拉回來。

「這是我倆專門為你設計的旗袍，我結婚一定要穿上哦！」

窗外的陽光照射著精緻的旗袍，方姨笑了，笑出了淚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