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70後大專生,戒掉打牌,辭職考研被同事嘲笑,43歲當大學教授

自拍 發佈 2023-06-12T12:45:33.173816+00:00

我叫郭益盈,今年47歲,來自新疆克拉瑪依,是四川旅遊學院的教授,我的學生們都叫我郭老師。也許你想不到,我曾畢業於一所電大,吃盡了低學歷帶來的苦,干同樣的工作,薪水卻是別人的三分之一,編制也遙不可及。

這是《自拍》第393個口述故事

如果你也想講述自己的故事,請私信我

郭益盈/口述

肖雁回/撰文

孔寧婧/編輯

我叫郭益盈(@川旅郭老師),今年47歲,來自新疆克拉瑪依,是四川旅遊學院的教授,我的學生們都叫我郭老師。也許你想不到,我曾畢業於一所電大,吃盡了低學歷帶來的苦,干同樣的工作,薪水卻是別人的三分之一,編制也遙不可及。我痛定思痛,努力學習,去西南交大攻讀了管理學碩士,又去清華做了一年訪問學者,經歷過頂級知識殿堂的洗禮後,我成為了一名大學教授。

30歲碩士畢業,35歲去清華,37歲結婚,43歲成為了大學教授,也許我的頓悟比其他人來得都晚,但是我知道,我的這些改變,都源自於努力刻苦學習,讀書能改變普通人的命運。

1976年,我出生在新疆克拉瑪依,我父母是新疆石油管理局的職工。那個年代,物資匱乏,但我的精神生活是很富足的。我的父親很有天賦,擅長素描和書法,還自學了幾門樂器,在他們單位的宣傳科,組建了二機廠合唱團,獲得了克拉瑪依一等獎。小時候,我經常聽他拉二泉映月,還看著他練字、作畫。

我是家中的獨生女,在那個年代,獨生女是很少見的。我的父親思想非常開明,只想要一個孩子好好培養,無論男孩還是女孩。

克拉瑪依整個城市都是由石油系統構成的,我身邊的所有人都在石油相關的單位里工作,從小到大,我上的幼兒園、小學、中學都是石油系統的學校。小學時,我就讀於克拉瑪依市第五小學,成績還算不錯,老師也很敬業。1989年,我去了克拉瑪依市第七中學讀初中,這就是我學習生涯的轉折了。

我的初中班主任是一位36歲的女老師,教我們數學。落到她手上,我的初中生涯簡直像噩夢一般。她不准許女生穿好看的衣服,如果有人穿了,她就會挖苦說「你什麼成績,也配穿這樣的衣服嗎」。她會體罰學生,背數學公式,只要錯一點點,都會拿木頭的圓規打手心,錯一個打十下,打得我回去後連饅頭都拿不住。更過分的是,她選出班上學習差的同學組成「四害協會」,不准我們叫他們的名字,只能叫「周蒼蠅」、「李蚊子」之類的。

最讓我印象深刻的是初三時,她問我想不想考中專。當時我的成績不錯,我就說想上高中。這位老師翻著白眼一驚一乍地說:「什麼?就你還想考高中?難道你還想考大學?你能上中專就不錯了!」我說:「我希望讀大學。」她說:「那你肯定會後悔的。」

也許70後比較老實,加上年紀小,我們都不敢反抗。後來聽說她被80後的學生們舉報到了教育局,不准再教書了。這位老師給我帶來了很糟糕的影響,我很討厭聽她的數學課,全靠自習,這為我高中的學習生涯埋下了定時炸彈。

靠著自學,我考入了克拉瑪依最好的第一中學,並且進了尖子班,但自學這一套,在高中就玩不通了。我很痛苦地發現,我逐漸聽不懂課了,自學也不懂了,一下子跌落到班級的倒數第五去了。我的數學最差,以至於高二分科的時候,我只能報文科。在轉文科的過程中,卻發生了一件事讓我銘記一生。

轉科的時候,有一天我去老師辦公室幫忙,老師正在整理給我們的評語。我對老師的評語不太抱有希望,初中的時候我成績不錯,但數學老師在每個學期末的報告上依舊給我很差的評價,更何況我現在數學成績很差呢。但沒有想到的是,我發現老師給我的評語很高,數學老師朱洪志更是毫不吝惜讚美之詞,說我「品學兼優」。

我一度以為朱老師弄錯了,直到後來分科完畢,我終於忍不住去問了他,為什麼我成績那麼差,你還給我寫那麼好的評語呢?朱老師說:那個評語未來是要裝進你的檔案的,檔案是跟隨你們一輩子的,以後你們考學和工作都要用到,我一定會用最好的詞形容你們,你們的未來有無限可能,不能在檔案里留下不好的東西影響你們一生啊。

我聽完了,眼淚在眼眶裡打轉。數學不好,讓我一直愧對朱老師,也讓我認識到,一個好老師,對學生的發展是多麼重要。現在,我也從不吝惜自己的溢美之詞誇獎我的同學們,即使學習不好的,我也找別的地方誇讚一下,讓他們對自己充滿信心。

1995年,我們這一屆參加了高考。我們班上很多人都考入了名校,後來還有同學去耶魯讀了博士,但我的成績墊底,滿分750分,而我只考了365分。那一年,390分能被正規大專錄取,我連正規大專都去不了。父母覺得我盡力了,沒有逼我復讀。我報考了克拉瑪依廣播電視大學,一所末流的專科學校。

為什麼說是末流專科呢?這其中大有講究。別的專科是3年畢業,畢業後工作「包分配」,而我們學校是2年,畢業後「自謀職業」。當然,在報名的時候我對這些一無所知,只是覺得很遺憾,我的小學、中學、大學都是在克拉瑪依讀的,我始終走不出克拉瑪依。

克拉瑪依廣播電視大學,簡稱電大。一開始我不知道啥叫電大,去讀的時候才發現,電大就是看電視大學!每個教室都有兩台電視,一上課老師就打開電視讓我們看,我們跟著電視裡的教學,翻書、做筆記。老師開了電視就走,不管我們到底學不學習。

我的專業是會計電算化,和現在的數位化、智能化有點類似,其實是個不錯的專業,但我完全學不進去,加上老師也不管,大一還掛了兩三門課。同時,我絲毫沒有想過畢業後要做什麼,整天看言情小說,處於懵懵懂懂、沒有開悟的狀態。我的同學們也差不多,快畢業的時候,全班還被舉報在管理會計考試中作弊,全班都因此補考,畢業延遲了整整一個月。稀里糊塗的大學生涯過去,我的「人生苦果」就開始了。

其他大專的同學都被分配到克拉瑪依的石油系統去,比如採油廠,成為了有編制的正式員工。而電大的同學必須「自謀職業」,我硬著頭皮去了雙選會,給一家私營公司投了簡歷,被他們錄取了。我回家報喜,沒想到那家公司專門打電話給我,跟我說:「我們這是多經公司,你來我們歡迎,但你自己多考慮下,考慮清楚再決定。」

所謂多經公司,類似於現在的私營企業。那個年代,大家都覺得國企好,多經公司不行。我考慮再三不太想去了,父母也不支持我去。當時我爸爸出了車禍,辦理了病退,讓我去他單位頂職。大家都說大專畢業可以去做幹部,我想,自己再不濟也可以做個工人吧!

於是1997年9月,我興沖沖地去我人生中的第一個單位報導了。

當時和我一起去的人中,技校生被分去做了有編制的石油工人,中專生則先做一年工人,然後轉成幹部。而到了我,他們絲毫沒有提我的身份和編制,把我分到機修車間做磨工和焊工。我悶頭幹了半個月,才想起來去問編制和身份的事。這一問不要緊,我因為學歷受到了當頭一棒,我沒有編制,只是臨時工。更糟糕的是,我連工人都不是,居然只是「待業青年」。

「待業青年」是可以轉正的,但當我詢問轉正期,管事的人說最近幾年都沒有招工,更何況待業青年轉正要排隊,到我是第四、第五批了,轉正遙遙無期。我問原因,他們直白地說:「我們不認可你的電大學歷。」無論我會做什麼、學會了什麼,電大畢業生的身份都已不能改變,那種無力回天的感覺,真叫人難以下咽。

我心灰意冷地回到家裡,不想再幹了。恰逢爸爸的朋友來家裡探望他,見我待業在家,就問我:你想不想去銀行?那個年代去銀行上班是一件很風光、很驕傲的事,和我的專業也很對口,我立刻說,想!第二天,他打電話給我,讓我去工商銀行報導。

於是我開啟了我憧憬不已的銀行工作,準備一雪前恥!在銀行,我一周內就掌握了珠算和銀行業務,培訓了一個月,就可以直接臨櫃了,成為了銀行櫃員。正當我準備大展拳腳時,我的身份確定下來了——我是「代辦員」。在那個年代,「代辦員」這個身份背後包含了太多太多的苦澀,和正式員工做一樣的工作,正式員工每個月有一兩千的工資和獎金,而我只能拿固定工資600塊。

我沒有讓自己氣餒太久,想著自己只要多學習,應該會有轉正和升職的希望。於是我在多個網點輪轉,哪裡缺人就去哪裡。新疆的冬天冰天雪地,我騎著自行車,往各個網點跑,最遠的長征分理處離我家要騎三四十分鐘。後來的一件事,讓我意識到,學歷這一關實在卡得太死了,努力的用處十分有限。

那時我輪轉去一個新的儲蓄所,去的第一個月,我就幫所里開展了本來沒有的信用卡業務,表現得很積極。那個月,全所的獎金有四五千,我們所里2個正式員工,2個代辦員,所以我對這個月的獎金非常期待,想著起碼也有幾百塊吧。沒想到的是,發獎金那天,所長走過來,遞給我20塊錢,說:「這是你的獎金。」當時我只有21歲,看到這20塊錢紙幣,又氣、又羞、又絕望。我想了半天,把錢壓回所長的桌子上,說:「這20塊錢太重了,我拿不起來。」

回家的路上,我整個人都精神恍惚,石油公司也好,銀行也罷,無論去哪裡,無論多努力,電大畢業這個身份都擺脫不掉。第二天,我上班遲到了十分鐘,所長當著所有儲戶的面,把帳本甩我臉上,怒吼道:「不想干就滾!」我坐在原地愣住了,忍著沒有哭,一直做到下午盤庫,交接好。晚上我回家把這件事跟父親說了,父親很心疼我,打電話把所長罵了一頓。很多年以後,我看到黃渤在採訪中說,當你強大的時候,世界就會對你和顏悅色。這個我感觸深刻。

1998年2月,我從銀行辭職了。

我感到自己被困住了,想突圍,想要做些什麼去證明自己,但不知道怎麼辦。後來,還是在父親朋友的安排下,我去了一家成都的多經公司,做西部石油苑的籌建項目的出納。1998年4月,我去了成都,這是我第一次真正意義上「走出」克拉瑪依。看到了車水馬龍的大城市,我難免產生一種漂泊無依的感覺,逐漸地,我愛混跡在同事中間打牌,牌癮還挺大。

雖然和同事慢慢熟起來了,但我發現他們都很保守。我做出納,帶我的是楊會計,她從來不教我什麼,甚至不願意把會計憑證在我手上多留一會兒,她說:「你不要看憑證,這不是你該看的。」楊會計出門的時候,還會把憑證鎖在柜子里,生怕我自己看了學會了。

我當時還有個好朋友叫曾姐,她在另一家公司做財務,我向她請教業務,她說:「我知道,但是我不會告訴你。」我跟她關係很好,以為她在和我開玩笑,沒想到她認真地說:「這些都是我自己一手一腳學會的,告訴你,你就會取代我。」在這樣保守的、互相提防的氛圍下,我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有一次,楊會計去成都出差了,我把她的憑證櫃鑰匙拿走,悄悄配了一把。每天下午6點下班,我8點就悄咪咪地溜回單位,打開憑證櫃,翻憑證、翻報表,努力地自學,一直到12點才回自己的宿舍。這樣學了大半個月,很快我就琢磨會了憑證和報表。有一天,楊會計奇怪地說:「你怎麼最近進步得很快呢?」

後來楊會計走了,我接手她成了會計,加上獎金,我的工資差不多能有2000多了。與此同時,我也招了一個新的出納,並且手把手地教她,生怕她有什麼不會。有一次我教出納的時候,曾姐看到了,跟我說:「小郭,你這樣教她,你會後悔的。」我說:「不會的,她在進步的時候,我也同樣會進步。」我喜歡將我掌握的東西傾囊相授,這樣我們的工作能做得更有效率,而且我在給別人講解東西的時候,自己也會溫習舊的知識,甚至領悟更新的東西。

經過這次「自學成才」,我突然嘗到了學習的甜頭,以前,我從來不認為學習有用,甚至也不覺得自己能學習好。只是在一昧地懊悔自己為什麼只考了電大,不能拿和大家一樣的工資。現在,我發現學習是有用的,而且我也有些學習的潛質。

這次認知,對我來說是顛覆的。

我不能天天打牌了,太浪費時間,太消磨意志,有這個時間,不如用來學習呀!我主動去報考了會計從業資格證,並且當眾宣布:「從明天開始不打牌了,你們看到我打牌就罰我款。」鑑於我向來牌癮很大,同事們都不相信。後來他們打牌,還是會拉我,我雖心裡痒痒的,但還是反覆告誡自己不能打牌,也就戒掉牌癮了。這一點,也許我是遺傳了我爸爸。我爸爸以前菸癮很大,一天抽一包,後來決定戒菸,說戒就戒。我用了一周就徹底戒了牌癮。

不打牌,我的時間多了,我考過了會計從業資格證,又突擊了兩個月,把初級會計師考過了。有了這些專業證書的加持,再加上這幾年的工作經歷,我又兼職了其他幾家關聯公司的會計工作,一家能有600塊的額外收入,我的收入逐漸變高了。那種感覺,就像是開了悟,以前被困住的感覺沒有了,學習的窗戶就打開了,原來學習這麼有用!

2001年,我聽說大專生也可以考研。我從電大畢業後,從未奢望過自己會成為研究生,但我學習的勁頭十足,天不怕地不怕,報名了研究生考試,第一年離錄取線差了30分。看到了希望後,我一考就是四年。單位的人陸陸續續知道了我考研的事,只要我一看書,領導就讓我做這個做那個。有一次還專門把我叫過去,說:「小郭,就你還考研啊?你是女的,找人結婚就行了。」那時我大概25歲。

後來風涼話越來越多,單位里開始流傳「小郭考研,天方夜譚」的話頭,大家都說我「不知天高地厚」,一個電大的畢業生,還妄想考研?但我要學習!我要創造天方夜譚!

當時我上班的地點在成都西南部溫江縣金馬鎮,但我考研的補習班在成都市內,為了上補習班,我周末早上6點就出門,坐麵包車趕到溫江縣,那輛從金馬鎮開往溫江縣的麵包車,必須滿7個人才發車,每次等人上車的時候,我都很著急,生怕遲到。到達溫江縣後,我要坐大巴趕到成都市金沙車站,最後坐69路公交車趕到西南交大上補習班,等我趕到的時候,往往已經9點甚至9點半了,每次都是遲到的。

備考第二年我就辭職了,專心在家考研,之前上學和工作的時候,我很節約,所以手邊有了一些存款,還能支持我省吃儉用專心備考幾年。但全職考研久了,我的父母也不支持了,有一次,我父親開始說我,讓我不要好高騖遠,勸我去讀專升本,起碼有個本科學歷。

沒辦法,我聽從了他們的建議,先讀一個本科,再考慮考研的事。2002年,我考上了西南交大的專升本,但我還是放棄不了考研的夢想,一邊讀書,一邊逃課複習。班主任給我爸媽打電話告狀,我父親很生氣,覺得我大逆不道,家裡人給我出錢讀本科,我居然還曠課。為此,我專門去班主任那裡解釋,我的目的是為了考研,不是逃課。

當時的我28歲,同齡人都在工作、戀愛,有很多已經走入婚姻,而我還埋頭在書桌前啃書。有時候我真的很想出去玩,但想到未來,我就放棄了。複習的時候,我的數學很拖後腿,需要重點補習,但因為沒有收入,我沒找家教,全靠自己一遍遍看書,做書上的例題,在草稿紙上演算,後來收拾時,發現積累了四摞和書桌一樣高的草稿紙。

2004年,我終於考上了西南交大的MBA,我考了266分,高出錄取線50分,是我們專業的第三名,甚至比清華的MBA聯考錄取線還高3分。讀研時,因為全職備考了幾年,我的存款逐漸見底了,也不好意思向父母要太多錢,所以經濟非常拮据,那會兒成都廖記棒棒雞剛開店,我特別饞,有一次學習進步很大,我才獎勵自己吃了一頓,花了23塊錢,太貴了,但那個味道我終生難忘。

碩士畢業後,我進了一家房地產公司,談了幾個不錯的案例,但是總經理是個性情非常乖戾的人,管理也不專業,我不由得又陷入了思考。好不容易考來了研究生學歷,難道真的就要給這樣的老闆打工麼?

有一位朋友給我推薦了四川烹飪高等專科學校,建議我去那裡當老師。我從未想過要做老師,可能是初中數學老師給我留下的陰影太重了,但還是抱著試試看的心態,去搜索了解了一下,這是一所正在籌備升本科的專科學校。仿佛是天意,我在「教師欄」里找到了曾經教我的老師,我聯繫了這位老師,得到了一個實習教師的崗位。

就這樣,2007年3月,我再次走進了學校,在經濟管理系做了一名老師。我的很多學生是00後,我在他們身上似乎看到了曾經的我所不具備的青春、獨立和叛逆的精神,我很珍惜,所以有時候即使被衝撞了,我也不會和他們計較。

彼時這所學校的管理遠不如本科規範,每年都給我安排新課,一個學期我要上四門新課,有些課自己都不懂,比如強弱電工程,只能臨時學,硬記一些知識點,然後上課教給同學們。但是比如物業管理、房地產管理這樣的課程,因為我在企業里工作過,我講課不僅有理論知識,還有工作中的故事和案例,學生還是很愛聽的。當時每年都忙著上新課,沒有時間、也沒有機會鑽研理論知識和教學方法,遠遠算不上是一個厲害的老師。

學校老師,看起來光鮮,也並非一帆風順,以前碩士進校都有編制,但從我那一年開始,逢進必考,我的編制幾次都是陰差陽錯。因為壓力大,我還得了激素依賴性皮炎,臉上紅坨坨的,特別影響觀瞻。加上我已經30多歲,個人問題沒有解決,經常被家人和同事說道,仿佛又被困住了。

我的高校職業生涯轉變,是在我做講師的第四年,也就是2011年。那時學校有去清華做訪問學者的機會,本來我想都不敢想,但我的同事要麼在待產,要麼圖安逸待在四川不想出來,這個寶貴的機會就落在了我的頭上。

到了清華大學的經濟管理院,和我同期的訪問學者們都是正高、副高的前輩,只有我是講師。以前,我會因為學歷被人歧視,但在清華,我反而從未被人看不起,大家互相溝通、互相交流,氛圍特別融洽。

我的導師是清華的吳維庫博導,人很好。在開學之前,他就給我發了一封郵件,將他的辦公室、聯繫電話、課程安排等詳細地告訴了我,方便我們日後聯繫。我當時想,吳老師是清華大學的博導,居然還能記得我這位專科進修的教師。初到北京的時候,我沒有住宿,吳老師就幫我聯繫學校,讓我和副高、正高的老師們住在一起,對我的關懷無微不至。

作為專科學校的小講師,做學術似乎離我很遠。當時有一個雜誌社向吳老師約稿,他要我寫,我不太會寫文章,寫得很爛,吳老師幫我一字一句地修改,幾乎算他重新寫了一篇,但投稿的時候,他卻只署了二作,甚至後期的稿費也全部轉給了我。我不解,問他,他說我現在要做的就是幫助你們,我不需要這些名利。

有多少人能夠得到頂級老師手把手的指點呢?我很珍惜這個機會,在他的幫助下,那一年我發表了不少文章,其中還有兩篇核心。我的學術能力,就在這時得到了極大的培養。

除此之外,這段經歷對我影響最大的當屬北京拼搏奮鬥的氣氛。在清華,我遇到很多讀MBA的同學,他們都有全職工作,同時兼讀MBA,他們把房子租在清華周圍,每天下班以後,匆匆吃個飯就過來聽課,聽講座。我還認識一對博士夫婦,他們在天通苑租房,每天六點出門去學校做科研,晚上十一點之後再回家。成都是一個相對安逸的城市,大家過得都很舒服,身邊很難遇到這種情況,我真的太佩服這些人了!

頂級知識殿堂的洗禮,開放而包容的文化氛圍,以及平等友好的交流氣氛,讓清華交流的時光成了我人生中最快樂的一年。我聽遍了整個商學院的課,自身的教學和科研能力都有了直線提高。訪問結束後,我的工作遊刃有餘,自己也自信了許多。

2013年,從清華回來後,37歲的我結婚了。恰巧在這一年4月,我們學校升本成功,更名為四川旅遊學院。一年後,我參評副高,正式成為了一所本科院校的副教授。我的人生好像比大多數人都晚了一拍。

在我們家鄉,女性30歲之前就該結婚生子了,但我30歲左右的時候,正苦苦掙扎在低學歷的苦海和人生的迷茫之中,所有精力都放在如何提高自己這件事上,否則我也不可能成為高校的老師。所以,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節奏,過好自己的生活才是最重要的。

我一邊教學,一邊提高自己,幾年後,我的資歷和能力都得到了進一步認可,正著手準備申請正高的材料,正高評上後,我就能把「副」字去掉,成為大學教授了。但就在這時,我的人生再一次按下了暫停鍵。

2018年11月25日,一個風和日麗的早晨,我和丈夫開車回家,路上出了車禍。出車禍的一瞬間,我還在想,完了,明天我有課,不能上課了。

被人從車裡抬下來的時候,旁邊有人說「車子在漏油,可能要起火!」但我丈夫還在車裡啊!我躺在草叢裡,動也不能動,非常絕望。命運真是無常啊,上一秒好好的,下一秒可能就要和你的家人天人永隔了。

我們被送到醫院搶救,我丈夫18根肋骨骨折,兩個大腿骨折。我16根肋骨骨折,2根胸骨骨折,腰椎骨骨折,手臂橈骨骨折,更嚴重的是有內傷,小腸上破了兩個大口。這兩個口子幾乎要了我的命,經過搶救之後,我發了幾天高燒,一連幾天沒有便意。

醫生不得不給我灌腸,上了開塞露,直到深夜,我突然來了便意。深更半夜,照顧我的家人疲憊不堪,已經睡熟,又沒有護工。我控制不住便意,但身體一分一毫都不能動,只能地躺在自己的屎尿上,背後都被浸濕了。

後來我又不幸地感染了病毒性肺炎,創傷性濕肺。一咳嗽,我的16根肋骨、2根胸骨和腰椎骨全不答應,疼得撕心裂肺,每呼吸一次,刀子都在割我的胸口。我拉著好不容易請到的護工,請他一定救救我。晚上睡覺的時候,我手上拴一根繩子,繩子的另一端系在護工的手上,一想咳嗽我就拉繩子,他就馬上給我餵止咳藥。

人面對死亡的時候,根本不會想到那些俗世的東西,去他的評教授!我只想喘下一口氣,只想要活著。這個時候,我學校的同事,學生,都來看我了。尤其是我的學生,給我寫了很多很多的留言和鼓勵,我看著心裡很感動。

復建的日子無疑是不堪回首的,醫生說我這個傷勢要3個月才能抬起手臂,但我每天咬牙鍛鍊,用了48天就能抬手了。休息了大半年,挺過了復健,我終於能夠回到學校工作,帶著劫後餘生的喜悅,我更加珍惜自己的一切。我繼續著車禍之前的工作,遞交上了資料,評上了正高,成為了教授。這一年,我42歲了。

如今,我大多數時間都忙著寫教案、講課、做科研。很多時候,我看著同學們,仿佛就像看到當初的我自己,那麼迷茫,想做些厲害的事,卻不知道該怎麼做,沒有奮鬥的方向,甚至對學習有什麼用也非常不確定。我想把自己所有的知識、經驗、人生感悟都教給我的學生,但我也怕自己過於強求,讓他們失去了好奇心和探索欲,所以我不加保留地和他們分享自己的經歷,讓他們多一些對未來的思考。

當初的我因為電大學歷吃了很多苦果,為了一個編制而煩惱不已,哪裡能想到我會成為大學教授呢?要問我,這麼多年來我最大的感悟,那就是讀書能夠改變普通人的命運。以及,每個人有自己的人生節奏,也許現在的你還沒有找到人生方向,落後於世俗的節奏,但不要慌,一定要按照自己的節奏來學習、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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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組圖文在今日頭條獨家發布,嚴禁轉載】以上是@川旅郭老師分享的真實經歷。這也是《自拍》的第393期口述故事。如果你也想講述自己的故事,請發「私信」告訴《自拍》。喜歡看《自拍》,點擊右上角「···」【讚賞】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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