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手在民間】細品「馮記」豆腐乾

忻州日報 發佈 2023-11-23T15:40:56.678561+00:00

忻州人吃豆腐乾,經常會在上面看到像印章一樣的「馮記」二字。前不久,我們採訪了忻府區馮福氏豆製品廠廠長、「馮記」豆腐乾製作技藝第七代傳人馮貴雲。

  忻州人吃豆腐乾,經常會在上面看到像印章一樣的「馮記」二字。這兩個字有何來歷?跟「王致和」的臭豆腐、王守義的「十三香」等老字號一樣,這「馮記」豆腐乾到底有何過人之處?

前不久,我們採訪了忻府區馮福氏豆製品廠廠長、「馮記」豆腐乾製作技藝第七代傳人馮貴雲。

閒話豆腐

豆腐是我國獨創的一種副食品——將大豆磨細煮成漿,加入少量鹽滷,使豆漿中的蛋白質凝結,壓去過剩水分而成。豆腐何時由何人發明?李時珍《本草綱目》載:「豆腐之法,始於前漢淮南王劉安。」不過,學者們考證,漢唐典籍中均無豆腐的記載。《清明上河圖》中有賣豆腐的場景,由此可知,豆腐擺上中國人的餐桌,至少也有上千年歷史。

▲壓豆腐(圖片源自網絡)


傳說劉安喜好煉丹,漢武帝以「謀反」的罪名派人抓捕他時,劉安吞服丹藥,與跟他一起煉丹的八位高人即「八公」攜手升天,雞犬啄食灑落於地的靈丹亦隨之飛升——這便是成語「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來歷。劉安煉丹處,後人稱作「八公山」。東晉「淝水之戰」,前秦苻堅疑神疑鬼,把八公山上的草木看成了持刀執戟的東晉將士——此即「八公山上,草木皆兵」這一成語的由來。

淮南一帶盛產優質大豆,此地山民有喝豆漿的習慣。傳說有一天劉安端著一碗豆漿在爐旁煉丹,一時出神,把豆漿潑到煉丹所用的一小塊石膏上。不多時,石膏不見了,變成一堆白白嫩嫩的東西——劉安就這樣無意中發明了豆腐。

▲圖片源自網絡

事實也好,傳說也罷,反正淮南市於1990年9月15日舉辦了首屆「中國豆腐文化節」,「隆重紀念中國豆腐創始人」——淮南王劉安的誕辰和他發明豆腐2100年。

古人為求長生不老,一有條件就招集方士煉丹。煉丹時要使用多種礦物質和無機鹽,長生不老的靈丹煉不成,歪打誤撞,偶然發現石膏或其他鹽類可以凝固豆漿成為豆腐,也不是沒有可能。

中國是大豆的故鄉,大豆營養豐富但不易消化、吸收。豆腐的發明,開創了利用大豆植物蛋白質的新途徑,彌補了中國人食物結構中動物蛋白質不足的缺陷。豆腐及豆腐乾對中國人來說,造福多多、功莫大焉。

如果沒有豆腐,中國人的餐桌簡直不可想像。困難年代,豆腐就是「窮人的肉」。少為人知的是,豆腐,還為推翻滿清和建立新中國立過大功。

晚清重臣、清流領袖李鴻藻是的老師。李鴻藻花甲得子,便是李石曾。李鴻藻以科甲登上仕途,位極人臣,他最寵愛的小兒子卻不喜讀書。老李沒奈何,只好送小李留學法國。

李石曾到法國後,沒了老子的約束,越發率性而為,突發奇想在巴黎開了一家豆腐公司。法國人以前從沒有見過豆腐,就把這種東方來的食品稱作「中國奶酪」,豆腐公司的生意火得一塌糊塗,李石曾因此大發洋財。其時,孫中山正在海外籌款鬧革命推翻滿清,通過張靜江向李石曾募款。據說,孫中山有時沒錢花了,會給李石曾拍封電報,上面只寫A或B或C三個字母——A、B、C分別代表一、二、三萬銀元。李石曾一看就明白,一接到電報,錢馬上從巴黎匯出。

▲圖片源自網絡

除了幫助孫中山,李石曾還用賣豆腐的錢資助留法勤工儉學。周恩來、鄧小平、聶榮臻、陳毅等一大批青年俊彥,這才得以去法國留學……

豆腐乾,中國傳統豆製品之一,是豆腐的再加工製品。豆腐乾的歷史,幾乎跟豆腐一樣漫長。不過,豆腐乾不像豆腐,有一個哪怕是傳說中的發明者,我們只能理解為,豆腐乾是「古代勞動人民勤勞和智慧的結晶」。人們印象中,豆腐乾只是簡單的、不上講究的「下酒菜」,其實,中國各大菜系中,都有以豆腐乾為食材加工的美食。


「苦不苦,撐船打鐵磨豆腐」


網上有個段子,說做生意,做豆腐最安全——做硬了是豆腐乾,做稀了是豆腐腦,做薄了是豆腐皮,做沒了是豆漿,放臭了是臭豆腐,穩賺不賠。

調侃的段子當然不能當真。做豆腐的人對一句行話體會最深:「苦不苦,撐船打鐵磨豆腐」——鐵匠打鐵,整日忍受爐火炙烤;船夫撐船,激流險灘、逆水行舟;做豆腐的三更睡五更起,成年累月沒有一刻消閒。

做豆腐這個行當,除了吃苦費力,還有相當的技術含量。簡單如第一道工序——泡豆,時間不夠,黃豆泡不開;時間稍長,又泡過了頭。這「泡不開」和「泡過頭」,都直接影響豆腐的出品率和品質。

忻州早市賣腐乾兒的,一問就是西張的。其實,現在生產豆腐乾的作坊、企業,大多在東張村。

故老相傳,東、西張本是一個村子,就叫張村。有年繫舟山下來的山洪穿村而過,衝出一條河道。這條當地人叫「沙溝」的河道,將張村劈開東、西兩半,當地人遂把河道以東稱為東張村,以西就是西張村。現在,河道早已填平,上面蓋了排排民居。東、西張村的分界,只是一條很不起眼、寬不過兩米的窄小胡同。

東張村馮姓族人於清中晚期時由陝西榆林遷來,村中所有馮姓,有一個共同的先祖。貴雲小時候聽爺爺「叨古」,說馮氏祖先當年在榆林是數得上的大買賣人,除有其他生意,還開油坊、豆腐坊。

榆林位於陝西最北部,是黃土高原與內蒙古高原的過渡區。天高皇帝遠,自然條件惡劣,晚清乃至民國,榆林地區匪患嚴重。當地殷實人家和商號、店鋪,成為土匪綁票勒索的主要對象。馮氏祖先不堪其擾,這才舉家遷來山西。

東張馮氏馮貴雲家這一支,貴雲的父親馮福祥、祖父馮靈元、曾祖馮孝年乃至再上溯三代,都有做豆腐、加工豆腐乾的手藝。貴雲的爺爺馮靈元,就是當年東張大隊豆腐作坊「點鹵」的大師傅。

貴雲在東張村老宅前的一處院落,當年就是大隊的副業作坊,加工醋醬油、豆腐豆腐乾。忻定盆地當時多種高粱,做豆腐的大豆即忻州人所說的黃豆也有少量種植。那時候,東張大隊一年能打黃豆兩、三千斤,作坊每天加工豆腐、豆腐乾各三、五十斤,由大隊供銷社售賣。

「合作化」前,馮貴雲的爺爺就在村里開腐乾作坊。私人作坊被取締後,大隊成立集體作坊,貴雲的爺爺、父親又重操舊業。祖傳手藝、精工細作,東張村的腐乾子遠近有名。公社下鄉幹部來東張,臨走時總要帶個一、二斤。當年在東張插隊的「知青」,探家時豆腐乾也是必備禮品。

貴雲兄妹六人,上有兩個哥哥。初中畢業後,貴雲在工地搬過磚,養過奶牛,還蹬三輪車送過貨,但「甚也沒做下個情由」。政策放開後,東張村又陸續開了幾間私人腐乾作坊。眼看三小子東不成、西不就,馮福祥召集兒子們開了個會,議定自家也做腐乾。老馮牽頭,老三貴雲是主力,老大、老二幫襯。

▲一煮後的豆腐乾

馮家人手不缺,又有祖傳的手藝,為啥不早開個作坊?馮福祥做了幾十年腐乾,太知道這個行當的辛苦和勞累了——起五更、睡半夜,前半夜泡豆子,凌晨4點半生火燒水磨豆漿,接下來十幾道工序,上午成型,下午滷煮,快不了也慢不得,一天加工二百斤就頂天了。

馮家老宅半畝大,正房南房、西頭是牲口圈和豬圈。在東面空地上,父子們動手搭建簡易工棚,盤起鍋灶,馮家的祖業又接續上了。


「鳥槍換炮」


當年做的腐乾子,除了村民上門購買,主要由貴雲進城叫賣。他騎一輛半舊的「紅旗」加重自行車,後座一邊掛一個自己焊的長方形鐵筐,鐵筐四周襯上硬紙板,兩筐裝五、六十斤腐乾兒。每天早飯後,從東張村出來沿進城路上的幾個村子轉一圈,進城後在南北大街走走停停等待買主。

說是「叫賣」,其實他不會也不敢吆喝,手裡提杆銅盤老秤,蹲在車子旁邊等買主。本小利薄,年輕後生不敢大手大腳,夏天中午買個餅子充飢,天冷了進學道街飯店買一碗素麵,要一碗麵湯,吃自己帶的乾糧。

▲豆腐腦

當年進城賣豆腐乾兒的,東張、西張村除了貴雲還有別人。「貨比三家」,他家的東西地道,一來二去,顧客就認準了貴雲。半前晌約摸他快來了,主婦們這才上街。

在自家院做了三年,馮福祥把做腐乾兒的「馮氏心法」對兒子傾囊相授。「父子同心,其利斷金」,馮氏父子腐乾兒的名聲一時如日中天,產品供不應求。1993年,父子倆租了村東頭的空院,用上了土鍋爐,焊了口大鐵鍋,日加工量起初500斤,慢慢增加到1000斤。這時,已經不需要貴雲進城了,跑太原的大巴車,每天往省城捎貨就有四、五百斤。

當時太原市場上銷售的腐乾兒,有清徐、壽陽、文水產的,還有從湖北長途販運來的。這些地方的腐乾,價格都比馮家的低一半。起初,別的腐乾兒八毛一斤,馮家的就是一塊六,後來漲到兩塊五。饒是如此,忻州東張老馮家的豆腐乾還是「搶手貨」、手慢無。原因無他,馮家的腐乾子雖然貴些,但是原料好、工序多、做工細,一句話,「筋細鮮香」老口味,以質取勝占市場。

1998年,馮貴雲年屆而立。這一年,馮氏腐乾作坊在第七代傳人手中「鳥槍換炮」——馮貴雲在東張村頭一塊占地9畝的土地上建起廠房。廠區有原料庫、豆庫、包裝庫、成品庫,製漿、煮漿、成品、滷煮、攤晾、包裝等六個車間運用業內領先設備,每個生產環節無縫銜接,每天加工10000斤黃豆,日產腐乾14000斤。

馮福氏豆製品廠坐落在繫舟山下,方圓十幾里沒有一家工業企業,生產豆腐、腐乾的用水採用繫舟山的深層山泉水。經過幾番試用後,原料最終選定安徽亳州出產的優質大豆。東北是中國大豆的主產區,馮貴雲也試過東北大豆,發現做成的腐乾其口感總達不到要求。進口大豆價格倒是便宜,但貴雲堅決棄之不用,主要也是加工成的腐乾口感不行,再有就是出品率低。現在,馮福氏豆製品廠每年從亳州一帶購買大豆300多萬斤,一車大豆35噸,連運費二十四、五萬元。「淮南王」發明了豆腐,馮貴雲用淮南產的大豆加工豆腐乾,想想挺有意思。

2003年,馮貴雲註冊「馮記」商標,並在腐乾成型這個環節,把「馮記」二字打在了腐乾上。用意有二:一、方便顧客認準「馮記」商標;二、鞭策自己精益求精,把家傳的手藝發揚光大。現在,廠里有員工50多人,關鍵崗位上的,都是貴雲一手帶出來的徒弟。

▲「馮記印章」

▲印有「馮記」的豆腐乾(初成型)

當年東張、西張跟馮家插前錯後開腐乾作坊的,大多早已歇業,有的作坊主,乾脆就到貴雲的企業打工。究其原因,還是作坊產量小,付出和回報不成比例。


現代工具,傳統工藝


「馮記」豆腐乾的特色可以用八個字概括——現代工具,傳統工藝。

比如,貴雲的爺爺、父親當年做豆腐,是驢拉石磨磨豆漿。現在磨漿用分離式磨漿機,後者效率百倍於前者不說,大豆粉碎、研磨得更徹底,出漿率也更高。現代工具減輕了勞動強度,提高了生產效率,但在選豆、泡豆、洗豆、磨豆、煮漿、濾漿、點漿、蹲漿、破腦、潑腦、壓榨、切干、滷煮等十大幾道製作工序,馮福氏豆製品廠嚴格採用傳統工藝。

選豆。挑揀顆粒飽滿的大豆。過去是手工,現在有專業機具。

泡豆。目的是使大豆吸水後膨脹,有利於大豆粉碎後提取其中的蛋白質。當年泡豆用大瓮,放半瓮豆後加滿涼水。冬天泡一夜,夏天泡六、七個小時。泡好的大豆,重量增加了一倍,表面光滑、無皺皮。泡好的標準是什麼?用手一掐,皮、豆兩分離就剛剛好。

磨豆。大豆浸泡後,蛋白體膜變得鬆脆,但是要使蛋白質溶出,必須進行適當的機械破碎。如果從蛋白質溶出量的角度看,大豆破碎得越徹底,蛋白質越容易溶出。但是磨得過細,大豆中的纖維素也會隨著蛋白質進入豆漿。這樣,點漿後的豆腐就會粗糙、色澤也會變深,而且不利於漿、渣分離,出品率就會降低。

當年磨豆在磨坊,毛驢拉磨,邊磨邊加水,大豆磨成的稠糊狀的粗豆漿從磨槽流入大瓮。現在磨豆在車間,電動卷揚設備隆隆作響,大豆從一邊進去,粗豆漿從另一邊汩汩流出。

煮漿。過去,粗豆漿從磨槽流入大瓮後,要用水瓢把燒開的水一瓢瓢澆到瓮中,然後把瓮中的漿、水混和物舀進大鍋,用慢火熬半小時左右。入鍋時,漿、水混和物是白色的,待其顏色發黃、且散發出濃郁的豆香味時,立即進行下一道工序——濾漿。

至於發黃到什麼程度為宜?豆香「濃郁」是何味道?全憑煮漿者的主觀感受。所謂差之毫厘,失之千里,難的就是恰到好處——沒煮到位,做出的豆腐發酥不說還容易餿,口感也不好;煮過頭倒是不影響口感,但是會降低出品率。

濾漿。過去,是把兩根木棍釘成的「十字架」吊在房梁下、鐵鍋上,把細籠布的四個角系在「十字架」上,舀粗豆漿倒在籠布上,籠布沉甸甸地下墜。師傅兩手握住「十字架」的兩個頂端,用力上下、左右搖晃。在重力作用下,漿液瀝出流入大鍋,豆渣留在籠布上。

10斤大豆,可出50斤豆漿、20斤豆渣。過去,豆渣拌點煉豬油後的油渣,包高粱面、莜麵餃子,百姓還輕易吃不上。現在,一斤豆渣賣一角幾分,用作豬、牛、羊的飼料。

廠里的濾漿車間熱氣騰騰,煮好的豆漿從管道源源不斷流進用不鏽鋼打制的點漿桶。點漿桶直徑將近一米,高約80公分,可盛豆漿500公斤。輸漿管道架在矩形鐵架上,鐵架高近兩米,濾漿用的「十字架」用鐵鉤掛在鐵架上。鐵架依立柱分成六個單元,每個單元放置兩個點漿桶,每個單元一位師傅操作。一個桶濾漿的時候,另一個桶里點好的豆腐剛好「蹲腦」——點漿後,大豆蛋白質網絡結構還不牢固,須經過一段時間靜置凝固才能完成。這個桶「蹲腦」完成後「上榨」,榨完後桶騰空再流漿、濾漿,兩個桶如此循環往復、周而復始。

點漿桶里的1000斤豆漿,點鹵後能出300斤豆腐。

當年別家的作坊,大都是「一煮一濾」。馮家傳下來的做法,則是「二煮三濾」。雖然多了幾道工序,但豆腐、腐乾的品質因此顯著提高。

當年,「二煮」後豆漿熟透了,埋火,用瓢「揚湯止沸」般降溫。當鍋中豆漿降至80℃左右時,豆漿表面會出現一層發黃的「油皮」——脂肪蛋白膜。老馮師傅用高粱秸稈也就是忻州人所說的「箭箭」將油皮挑去。「油皮」放涼,就是人們常吃的腐竹。

點漿。「滷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二煮三濾」後,豆漿中的蛋白質形成膠體,成為乳濁液。滷水是結晶氯化鎂的水溶液,可以中和膠體微粒表面吸附的離子的電荷,從而使蛋白質分子凝聚起來。點豆腐,就是豆漿中大豆蛋白質凝聚、與水分離的過程。

馮家點豆腐,向來都用滷水。從鹽業公司買回像塊兒鹽的鹵片,一斤鹵片用五斤水融化,當地人稱之為「圪澇水」。當年,貴雲祖、父點豆腐時,用勺子舀滷水順時針緩緩倒進鍋中的豆漿,邊倒邊用勺子在鍋里攪動。五、六分鐘後,鍋里出現先如米粒、後如綠豆、黃豆大小的團粒。二十分鐘後,這些團粒進一步聚集在一起形成整體,這就是我們常說的「豆腐腦」。

馮家點豆腐用滷水,別家多用石膏。石膏就是硫酸鈣,通過化學作用也能把豆漿「點住」。氯化鎂和硫酸鈣價格相差無幾,用滷水點,豆腐出品率較低;用石膏點,出品率較高。馮家因何棄高就低?

貴雲說,用滷水點的豆腐出品率相對較低,但口感更好。用石膏點的豆腐出品率倒是高一些,但口感卻比較差,吃起來「發僵」。在「口感」和「出品率」面前,馮家堅定不移地選擇了前者。

滷水點豆腐,滷水多少也必須適度。滷水加少了,豆腐點不住或點不好;加多了,做成的豆腐不僅有異味,而且口感發澀,難以下咽。

壓榨。當年,豆腐點好後,從鍋里舀到鋪有籠布的草編笸籮里,用籠布把豆腐團團包起來,其上壓木板,板上再壓石頭。現在,是把籠布鋪在一塊訂製的硬塑料板上。塑料板狀若圍棋盤,縱橫十二道凸起把整塊板隔成121個方塊。每個方塊都有凸起、反寫的陽文「馮記」二字,這樣,每個方塊就成了「馮記」二字的印章。塑料板四周的方塊打出微孔便於漏水。

馮貴雲把舀在塑料板籠布上的豆腐包起來,放到一個方形鐵架中間,鐵架上方把一個千斤頂倒置固定。一板一板豆腐層層摞起,摞至二十四、五層的時候,上置方形木柵。搖動千斤頂壓木柵,把板上的豆腐壓得方方正正。待瀝水後反覆壓,直到把板上的豆腐壓成腐乾兒的厚度。

切片。壓好的「整板豆腐乾」陰晾至脫水後,平平張張,每個小方格內腐乾上的「馮記」二字清晰可見。用特製的小刀沿凸起處橫一刀、豎一刀,切成方方正正的小塊。

三煮三晾。現在市面上的腐乾價格懸殊,有四、五塊一斤的,也有八、九塊一斤的。一眼看上去「長」得也差不多,何以價格相差近一倍?

貴雲說,除了大豆價格的因素外,滷煮的配料和工藝是主要原因。

價格低廉的腐乾,滷煮時用香精和色素。鍋開了,「腐乾在鍋里打個滾兒」就撈出來了,在前面一系列加工環節都馬馬虎虎的情況下,在決定腐乾口味至關重要的滷製環節,也是魚目混珠、蜻蜓點水。如此這般做出的腐乾,只是徒有其表。用手輕輕一掰就碎成幾塊,吃到嘴裡粗糲不堪。一個字——「渣」。

想掰開「馮記」腐乾兒可得用點力氣,因為這腐乾筋道十足。用刀切,切面整齊,每片腐乾質地緻密、細膩。吃一口,相當有嚼勁兒。在咀嚼的過程中,豆香味和香料味層次分明地激發味蕾。兩個字——「鮮香」。

現在雖然是大規模的工業化生產了,但馮貴雲依然嚴格按照乃父、乃祖的傳統配方和工藝。在滷煮這個環節,他不管別人如何省工省料,「馮記」腐乾一定要「三煮三晾」。

滷煮的特製大鍋中,浸泡著五個調料袋,分別裝有上好的花椒、大料、茴香、桂皮、丁香。100斤腐乾配一斤調料、二斤鹽。第一次滷煮10分鐘,撈出陰晾後,第二次煮半小時,再晾再煮兩小時。

市面上腐乾的顏色有兩種,除了常見的黑色,還有原色腐乾,像繁峙豆腐乾,就呈微黃的豆色。「馮記」腐乾表面的黑色是如何附著的?不用色素,用什麼東西上色?

貴雲說,「馮記」腐乾上色,用的是傳統的「糖色」。

白糖兌水,攪拌化開。大火煮沸後轉小火,一邊攪拌一邊慢慢熬化。攪拌也有講究,須朝同一個方向且動作不停,這樣糖才能均勻受熱。白糖熬製融化後,出現密集的大氣泡,繼續攪拌。糖液粘稠,大氣泡慢慢變成小氣泡,繼續攪拌。糖漿慢慢變成芝麻油色,底部出現黃色氣泡,繼續攪拌,直至糖漿顏色變黑。

「一煮」腐乾,類似燉排骨時的「緊」,撈出後,腐乾色呈微黃。「二煮」撈出後,色呈褐黃。「三煮」時,為了入味,要續加調料和鹽,特別是還要加進「老湯」—— 本指使用多年的煮禽、肉的湯汁,時間越長,內含的營養成分、芳香物質越豐富。煮腐乾的老湯也是成年累月,油黑髮亮。大火煮、小火燜,煮了晾、晾了煮,調料的味道就這樣被腐乾充分吸收。

現在,廠里主要生產「傳統大黑干」,以「老味道」取勝。貴雲說,如果滿負荷生產,日加工腐乾三萬斤也不成問題。之所以把產量控制在一萬斤左右,還是要在精細化方面下足功夫——不求做大,但求做精。

這幾年,各地出現了不少「網紅」食品,有的地方把腐乾做成麻辣等味道,以迎合年輕人的口味。我們問貴雲,為什麼不做做這方面的嘗試?貴雲說,真本實料、精工細做、筋細鮮香,「馮記」傳統腐乾老口味經過了時間的淘洗,永遠不會過時——只要東西好,追捧它的人就沒有年齡區別。仔細一想,還真是這個道理。

馮貴雲待人和氣,一說話就笑眯眯的。採訪的間歇,無意中看到他辦公桌上的一個筆記本。打開一看,一頁上寫滿字體大小不一的一句話:「咬牙切齒做品牌」。

性格和藹的馮貴雲,以「咬牙切齒」的狠勁兒打造「馮記」品牌。中國很多地方,在其名優特色食品榜上,豆腐乾往往名列其中。馮貴雲的心願,就是要把「馮記」豆腐乾做成忻州的代表性特色食品。

馮福氏豆製品廠的照壁上,一個巨大的「魂」字奪人眼目。魂者精神,馮家幾代人恪守傳統,把工匠精神凝聚在一塊小小的豆腐乾上,薪火相傳。


作者:郭劍峰、馮曉磊、趙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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