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晉人物 | 一次冒進,劉琨把手裡的牌全都輸光了

衣賜履讀通鑑 發佈 2024-02-27T07:46:27.480399+00:00

衣賜履按:上一回,我們講到文藝青年劉琨,做了并州刺史,在鮮卑拓跋部的支持下,與漢趙帝國作不死不休的鬥爭。


衣賜履按:上一回,我們講到文藝青年劉琨,做了并州刺史,在鮮卑拓跋部的支持下,與漢趙帝國作不死不休的鬥爭。公元312年,漢趙帝國大軍攻入晉陽城,劉琨的老爹老娘遇害,劉琨本人逃往常山(河北省正定縣)。

十月,劉琨的結拜兄弟、代公拓跋猗盧,派他的兒子拓跋六脩,以及老哥的兒子拓跋普根、將軍衛雄、范班、箕澹(一說姬澹)等,率軍數萬,作為前鋒攻打晉陽(山西省太原市),拓跋猗盧親率二十萬大軍緊跟其後,劉琨則召集了數千逃散的兵士,給拓跋六脩當嚮導。

拓跋六脩與漢趙帝國中山王劉曜在汾水東岸交戰。匈奴人劉曜,碰上鮮卑人拓跋六脩,只有挨揍的份兒。劉曜本人,身負七處創傷,渾身是血,跨下戰馬也受重傷,眼見是活不了了,劉曜從馬背上跌落,恰巧討虜將軍傅虎就在身邊,傅虎把自己的馬讓給劉曜,劉曜不肯接受,說,你趕緊突圍,我受傷很重,應該命喪於此。

傅虎哭著說:

大王啊,沒有您,哪有我的今天?我常常想以自己的生命報效您,現在時候到了。更何況,大漢朝建立不久,天下可以沒有我傅虎,但不能沒有您啊!

於是,傅虎把劉曜扶上自己的馬,將馬趕著渡過汾水,自己又回身沖入戰陣,力戰而死。


劉曜回到晉陽(山西省太原市),與河內王劉粲、鎮北大將軍劉豐商議對策,哥兒幾個一致認為鮮卑人太生猛,估計死磕的話,大家都得死在這兒,於是,連夜洗劫晉陽的老百姓,然後翻過蒙山(晉陽城西北五公里),撤往平陽(漢趙帝國首都,山西省臨汾市)。

拓跋猗盧追擊,十一月,在藍谷(蒙山西南)再次大敗漢趙軍隊,生擒鎮北大將軍劉豐,斬殺三千多人。

為了慶祝勝利,拓跋猗盧在壽陽山(山西省壽陽縣北)舉行狩獵活動,射殺無數野獸,全都剝了皮,將野獸的皮和肉,碼放了滿滿一山坡,遠遠望去,滿山血紅。

劉琨向拓跋猗盧拜謝,並請求繼續揮軍南下,進軍平陽。拓跋猗盧說:

兄弟啊,我來晚了,致使你老爹老娘被奸人所害,我深感慚愧。現在,你已經收復了并州的轄境,而我的兵士、馬匹都已疲憊,劉聰也不是吃素的,一下子難以消滅,我們還是等以後有機會再征討他吧。

拓跋猗盧送給劉琨一千多匹馬,牛、羊各一千多頭,還有車輛一百餘台,又把部將箕澹、段繁等人留下,幫助劉琨鎮守晉陽,之後回師。

衣賜履說:從史書記錄來看,當時的鮮卑騎兵軍團,簡直就像二戰時的坦克兵團,碾壓對手,連石勒這樣的猛人,見到鮮卑人,都不敢與之爭鋒。但鮮卑人也存在很嚴重的問題,他們部落與部落之間,同一部落中的強人之間,甚至父子兄弟之間,那真叫斗得你死我活,斗得刀刀見血,斗得天地色變,馬上我們就會講到。

被漢趙帝國軍隊一通禍害,晉陽城已經成了一片焦土,劉琨只好把州政府遷到了陽曲(山西省陽曲縣,晉陽城北不遠。《晉書·劉琨傳》為陽邑城,山西省太谷縣),召集流散人員。

公元313年,二月,漢帝劉聰下令殺害晉懷帝司馬熾。

四月二十七日,晉朝皇太子司馬鄴在長安繼位,是為晉愍帝(愍讀如敏)。

六月,劉琨與代公拓跋猗盧在陘嶺(山西省代縣西北句注山)之北會合,商議攻打漢趙帝國。

七月,劉琨占據藍谷(山西省太原市西南),拓跋猗盧派拓跋普根駐紮在北屈(山西省吉縣)。劉琨派監軍韓據從西河(山西省離石縣)向南進軍,打算攻打西平(公元312年,六月,漢帝劉聰,在首都平陽西北十公里處,給皇子、濟南王劉驥築城,稱西平城)。漢帝劉聰派大將軍、河內王劉粲等人阻擊劉琨,驃騎將軍劉易等人阻擊拓跋普根,盪晉將軍蘭陽等人,協助守衛西平。

劉琨見漢趙帝國準備相當充分,即行班師。


衣賜履說:我初讀此處,頗有些詫異,劉琨和拓跋猗盧是來郊遊的嗎?漢趙帝國一有防備,你們就撤軍了,難道你們想讓人家束手就擒不成?反覆閱讀,終於發現了真正原因。

本年(公元313年),四月二十七日,司馬鄴即皇帝位,五月,下詔令,要求幽州、并州率三十萬人馬進軍平陽;右丞相司馬保(時駐上邽,甘肅省天水市)率三十萬人馬進軍前往長安;左丞相司馬睿(時駐建康,江蘇省南京市)率二十萬人馬進軍洛陽,完成偉大功勳,云云。

這下子就明白了,劉琨是響應了晉愍帝司馬鄴的號召,才發兵平陽的,但是,司馬保、司馬睿和幽州刺史王浚,誰都沒搭理皇上,劉琨四下一望,就自己傻乎乎率軍出來了,得,咱也別冒充大尾巴狼了,撤軍吧。

公元314年,二月,司馬鄴拜劉琨為大將軍,都督并州諸軍事,加散騎常侍,假節。

三四月間,劉琨又向拓跋猗盧請兵征討漢趙帝國,正好拓跋猗盧治下,有一萬多家各種胡人密謀接應石勒,拓跋猗盧派軍將這些人全部斬殺,沒能趕赴與劉琨的約定。劉琨得知石勒沒有向晉朝廷投降的意思,心下恐懼,上奏書說:

臣之前上書說過,今年三月,將與拓跋倚盧一道,去攻打平陽。不料,三月三日,羯人石勒襲擊薊縣,他先向大司馬、博陵公王浚偽降,王浚相信,於是被俘。石勒現在士氣正盛,打算攻擊我。石勒占據襄國,與我就隔了一座山,他們的騎兵,早上出發,晚上就能抵達我的治所。我朝東北部的八個州,被石勒消滅了七個,以前朝廷任命的州長官,就剩我一個了。因此,石勒成天都在想著怎麼把我吃掉。

現在,戰士們衣不解甲,百姓們沒辦法耕田。我現在獨自與賊寇周旋,擁城自守,則沒辦法討伐漢賊劉聰;討伐劉聰,石勒就會在背後捅刀子,正可謂進退唯谷,首尾狼狽。雖然我血脈賁張,但卻力不從願;即使部眾憂懼,我自會直搗寇庭。秋收將至,胡馬已肥,朝廷大軍討伐叛逆,我自首當其衝,身先士卒。臣與二虜,勢不並立;劉聰、石勒不滅,臣決不回朝。願憑陛下威靈,使我的志向得以實現,哪怕失去性命,我也死而無恨。

衣賜履說:晉朝東北方向只有六個州:平州、幽州、冀州、并州、青州、兗州。劉琨說的八個州,可能指的是八個刺史:冀州刺史王斌、王象,兗州刺史袁孚、田徽,青州刺史苟晞、李惲,幽州刺史王浚,并州刺史劉琨。那七個,都被石勒所滅。石勒滅王浚事,詳見拙文《西晉末路:王浚發起皇帝夢,石勒送上一群羊》。

劉琨以死報國的志向,躍然紙上。

司馬光在《通鑑》中,把這封信七刪八刪的,最後一句是:

勒據襄國,與臣隔山,朝發夕至,城塢駭懼,雖懷忠憤,力不從願耳

這麼一改,立即把一個寧死不屈的邊關大將,變成一個懦弱怕事的膽小鬼。我都納了悶兒了,司馬大爺究竟在想什麼?非得讓戍邊英雄「既流血,又流淚」嗎!


公元315年,晉愍帝司馬鄴下詔,拜劉琨為司空,都督並、冀、幽三州諸軍事。劉琨上書,辭讓司空之職,接受了都督職務。

司馬鄴又晉封代公拓跋猗盧為代王,設置安排屬官,以代郡、常山郡作為封邑。

劉琨手下有個幹部叫莫含,很能幹,拓跋猗盧非常欣賞莫含,就向劉琨索要。劉琨於是派莫含前往拓跋猗盧處,莫含不想去,劉琨說:

小莫啊,我也捨不得你走誒。我們并州勢單力薄,我又沒什麼能力,這些年能夠在胡人、羯人的夾縫中生存下來,靠的是什麼?不就是代王的支持嘛!我之所以不愛財寶,都送給代王,我的長子劉遵也在代王那裡做人質,就是希望或許能夠為朝廷洗雪大恥啊。你一向有志於做一個忠臣,為什麼只在乎能不能和我一起共事這種小事情,而不考慮為國奉獻的大節呢?你去為代王做事,要成為他的腹心,今後并州存亡,全都依靠你了。

莫含流淚上路,到了之後,拓跋猗盧非常重視他,經常讓他參與制定大計。

拓跋猗盧用法嚴峻,國人有犯法的,有時整個部落全都處決,男女老幼,互相攙扶,排著隊走向刑場。

有人問,你們這是要去哪兒啊?

回答說,我們去接受死刑誒。

不用鐵鏈拴著,沒有一個人敢逃跑、藏匿。

衣賜履說:嚴苛到這種程度,讓人咂舌。

公元316年,拓跋部出了大亂子,極為慘烈。

早在公元313年,拓跋猗盧在盛樂縣(內蒙古和林格爾縣)築城作為北都,把舊平城(山西省大同市)作為南都,又在灅水(桑乾河上游。灅讀如磊)的北面,建了新平城(山西省山陰縣北),派拓跋六脩鎮守。拓跋六脩是拓跋猗盧的長子,而拓跋猗盧更喜歡小兒子拓跋比延,為了把位子傳給拓跋比延,拓跋猗盧先把拓跋六脩外放到新平城,然後,又廢黜了拓跋六脩的老娘。拓跋六脩有一匹駿馬,能夠日行五百里,拓跋猗盧就把這匹馬要過來,送給了拓跋比延。拓跋六脩來朝見,拓跋猗盧讓他給弟弟拓跋比延行禮,拓跋六脩當然不肯。拓跋猗盧讓拓跋比延乘坐自己的車駕,外出巡遊,各種儀仗規格,全都按他本人的來。拓跋六脩遠遠看見,以為是老爹到了,便在路邊伏首拜謁,車駕一到,原來是拓跋比延,拓跋六脩當場氣炸,大怒而去。

衣賜履說:碼字至此,已經可以預見事態的走向了。

本年(公元316年),拓跋猗盧宣召拓跋六脩來朝,拓跋六脩不理。拓跋猗盧勃然大怒,親率軍隊討伐兒子,結果被兒子打得大敗。拓跋猗盧極為狼狽,穿上老百姓的衣服,混跡其中。也是倒霉催的,有一個女子竟然認識拓跋猗盧,大叫道,他在這裡!於是,英雄一世的拓跋猗盧被捉了個活的,兒子拓跋六脩一點兒沒客氣,下令把老爹給砍了

衣賜履說:這場面可真夠辣眼睛的。

拓跋猗盧的侄子拓跋普根在外鎮守,聽說拓跋六脩殺了拓跋猗盧,立即率軍回來蹚這個渾水,斬殺拓跋六脩

拓跋六脩的老弟拓跋比延,咱也不曉得去了哪裡,可能被拓跋六脩給做掉了。拓跋普根被擁立為老大,於是乎,拓跋部大亂,部落中新人與舊人相互仇視,互砍不止。


衣賜履說:拓跋普根部眾,仍是原來的純索頭部落,稱舊人;拓跋猗盧部眾,包括漢族及其他民族,稱新人。

左將軍衛雄、信義將軍箕澹,一直輔佐拓跋猗盧,很多人就依附他們,商量著去投奔劉琨。衛雄等人說:

聽說舊人忌恨新人,想把新人全部殺掉,大家說,怎麼辦?

漢族人和烏桓人都很害怕,大家表示,是生是死,都跟隨二位將軍!

劉琨的長子劉遵,不是跟拓跋猗盧這兒當人質呢麼,衛雄、箕澹就與劉遵聯絡,率漢族人和烏桓人三萬家,馬牛羊十萬餘頭,前往歸附劉琨。

劉琨大為高興,親自到平城(山西省大同市)迎接,這樣,劉琨力量大增。

四月,剛做了老大沒幾天兒的拓跋普根,死了,留下一個嬰兒。拓跋普根的老娘惟氏,立這個嬰兒為拓跋部的老大。沒過幾天兒,這位嬰兒老大,也死了,拓跋普根的叔父拓跋鬱律做了老大。

衣賜履說:拓跋部這通兒亂啊,堪比晉朝的八王之亂。拓跋普根的老娘惟氏,是個狠角色,後面講北魏的時候,勢必要把拓跋氏的發展史捋一下,到時我們再掰飭這位惟女士。

十一月,晉愍帝司馬鄴在長安向漢趙帝國投降。

石勒在沾城(樂平郡郡政府所在城)圍攻樂平(山西省和順縣西北)太守韓據,韓據向劉琨請求救援。劉琨剛剛得到拓跋猗盧的人馬,士氣正盛,就想討伐石勒。箕澹、衛雄勸諫說:

明公啊,這支人馬中雖然大多是晉朝百姓,但長期生活在異族地區,沒有感受過您的恩德信義,恐怕難以使用。不如先放一放,別用他們去打仗,當下應該積蓄糧食,搶奪胡人賊寇的牛羊,嚴守關卡,多種莊稼,等他們受到您的教化感召,然後再行使用,如此則功業沒有不能完成的。

劉琨沒有接受,命令箕澹率領二萬步兵、騎兵作為前鋒,劉琨本人駐紮在廣牧(山西省壽陽縣西北),作為後援。

石勒聽說箕澹到了,派軍占據險要之地,在山上設置誘敵之兵,又安排兩支伏兵,再派輕騎與箕澹交戰,假裝不能取勝,掉頭逃回。箕澹率軍追擊,落入埋伏。石勒前後夾擊,大敗箕澹,繳獲鎧甲、戰馬數以萬計。箕澹、衛雄率領一千多騎兵逃奔代郡,樂平太守韓據棄城逃跑,并州震恐。

十二月,劉琨手下的司空長史李弘,舉并州向石勒投降。

衣賜履說:這次冒進,劉琨把手裡的牌都輸光了。正在進退失據、投奔無門的時候,有一個人,向他遞來一枚橄欖枝。


【圖片來自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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