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次提名奧斯卡最佳服裝設計獎項是一種什麼體驗？

由Lesley Manville所扮演的Mrs. Harris。
圖片: Dávid Lukács / © 2021 Ada Films Ltd - Harris Squared Kf

這部電影在戲服設計師Jenny Beavan的智慧與激情創作下，再現了生活在1950年代的主人公Mrs. Harris去巴黎追逐她夢想中的完美衣裙的故事。Mrs. Harris是一位住在英國倫敦的平凡女人，一個為各種主顧打掃衛生的傭人。她在顧客家裡看到了Dior高級訂製禮服裙，瞬間被迷倒，並決定用微薄的收入實現去往巴黎購買夢想衣裙的旅途。電影背景設置在Christian Dior先生還在世的1957年，此時距離1947年Dior的第一次發布已過去十年，經歷著社會環境和服裝理念的變遷。巴黎是時尚中心，高級定製設計師依然在世界中心編織著完美的夢，與此同時，城市化的擴張和娛樂產業的發展使得更多普通女性也期望擁有高級定製服裝。影片通過浪漫化的故事回顧了這一大眾對時尚需求的爆發期和服裝產業的轉折時期，也是對法國高級定製黃金年代的回顧。

電影中重現的Dior工作室場景。
圖片：Yvonne Tnt/BFA.com

因此，這部電影的服裝設計尤為重要，戲服設計師Jenny Beavan曾經三獲奧斯卡小金人，而她今年也因此部電影再次提名奧斯卡最佳服裝設計獎。她的職業生涯伴隨著偶然和必然，出生於古典音樂世家的她鍾情於視覺藝術，起初在中央藝術與設計大學（1989年成為如今赫赫有名的中央聖馬丁藝術學院）學習舞台布景設計，機緣巧合開始了電影服裝設計的生涯，從而找到了她的理想職業，從此一發不可收拾。她曾經夢想的工作是為舞台劇創造一整個世界，而現在的職責是用服裝設計為電影塑造角色，增加角色的說服力。她享受工作，並從中得到了極大的滿足感。

2016年的第88屆奧斯卡金像獎頒獎禮，Jenny Beavan憑藉《瘋狂的麥克斯：狂暴之路》獲得最佳服裝設計獎項。

2022年的第94屆奧斯卡金像獎頒獎禮，Jenny Beavan憑藉《黑白魔女庫伊拉》獲得最佳服裝設計獎項。

這部電影與Dior高級訂製的歷史性關聯，對於Jenny來說不僅是強強聯合，更是一種挑戰。Dior提供了5套原版複製的服裝，電影裡的其他Dior元素服裝，有的是從古著戲服店海淘而來，有的則是Jenny重新設計製作。Jenny被邀請去巴黎的Dior工坊和檔案館參觀研究，她感嘆道那是非常棒的一次短途旅行：Dior檔案部門的工作人員展示了寶貴的歷史物料，她看到了在電影裡出現的1957年的那場Dior時裝秀的原始資料冊，上面有服裝效果圖、面料小樣，並附上了製作註解手記。電影對1957年的這場時裝秀進行了重現，最終的呈現效果可稱之為傑作。其中絕大部分的秀場服裝是Christian Dior先生設計的歷史復原品，而Jenny負責設計兩件禮服裙，以Christian Dior的名義為了劇情需求而設計。再加上劇情中最初吸引Mrs. Harris的裙子，Jenny設計了電影中最重要的三件Dior服裝，按照高級定製服裝的慣例，它們每件都有自己的名字：分別是Ravissant（迷醉的）, Venus（維納斯）和 Temptation（誘惑）。

裙如其名，三件Dior禮服裙層層鋪墊了電影的劇情需求，Ravissant成功吸引了Mrs. Harris愛上了Dior高級訂製，並讓她不惜傾盡所有去巴黎購置一件夢想衣裙；Venus是Harris在秀場上一見傾心的款式，Dior時裝屋按照她的尺寸定製，但當她回到巴黎卻發現沒有場合穿著，她好心把Venus借給了她的顧客，裙子卻被意外的火災燒毀，失去了本來的神采。這條裙子的命運如同她的名字一樣，Venus是殘缺的美；Temptation則是Mrs. Harris最心儀的禮服裙，一開始被別的客戶占有，最終在幾經波折之後她如願以償地穿上了Temptation。三條裙子是整個電影的精華所在，也是Jenny作為資深戲服設計師魅力的體現。

除此之外，在整部影片的服裝設計過程中，Jenny參考了眾多同時代的服裝史料，盡力為電影做出漂亮的顏色。Dior當年的收藏中大部分服裝是黑白色調的，比如，白色歐根紗配黑色絲絨，大名鼎鼎的New Look也是黑白相間的搭配。而為了電影的呈現效果，Jenny和她的設計團隊加強了面料的染色，讓服裝在大熒幕上保持足夠的色彩強度，擁有更鮮艷的色調，這是在尊重歷史前提下的設計創新。我們不禁好奇，除了以上這些應對挑戰的能力，Jenny Beavan還擁有什麼魔力，可以12次提名奧斯卡？她在設計過程中又經歷了怎樣的困難？作為如此成功的戲服設計師，她的設計原則是什麼？帶著這些問題，我們與她展開了對話。

導演Anthony Fabien通過經紀公司找到我，其實我最開始差點拒絕了邀約。但後來，我首先被溫馨感人的故事打動了，然後我看到製作團隊中有我的化妝師朋友，最重要的是，主人公Mrs Harris由Lesley Manville扮演，她是當今最偉大的英國演員之一，我已經與Lesley合作過，能與Lesley再次合作是非常榮幸的事情，我於是答應了這個邀約。

在接受邀約時，我們還沒有人能預測新冠的發生。在疫情爆發之前，我已經為電影準備了一個月，然後各個歐洲國家就相繼封城了。這為採購面料、尋找合適的歷史服裝，以及為演員試裝等各個環節都製造了困難。因為封城，我和演員都沒法移動，我們只好另想辦法，比如用遠程遙控和zoom進行試裝。這不是最理想的，並且工作人員常常因為不懂得鏡頭和光線的運用使得我從zoom里看不到服裝本來的樣子，但在新冠的非常時期，我和演員都在不同城市的情況下，這個方法是非常奏效。

Jenny Beavan為電影設計的戲服。
圖片：Yvonne Tnt/BFA.com

導演為倫敦和巴黎分別設置了顏色和氛圍情緒板，倫敦在戰後呈現一派單調的色澤，由米色、灰色和棕色構成。在歷史照片中，倫敦街頭滿是粗糙的格尼和如同粗砂粒一般堅挺的形象。然而，巴黎雖然也在二戰中被占領過，但卻顯得更別致、更時髦，每個人都看上去更精明一些。所以，我在巴黎的電影場景中設置了更多的奶油色、黑色和海軍藍。令人印象深刻的是Mrs. Harris參觀Dior時裝屋的裁剪室時穿的服裝，那是非常典型的法國元素，海軍領、海軍藍、貝雷帽，但我並沒有設置太多的法國元素，否則會顯得不真實。

我愛真實的角色，Mrs. Harris就應該穿成她自己的樣子，也就是她在倫敦時的服裝搭配。從歷史照片中你可以看到，在20世紀50年代，對於職業女性來說，碎花圍裙和頭巾是非常正常的穿著，也是非常明智的。在樸素的日常生活中，這兩件單品能保持頭髮和衣服的清潔。我在倫敦長大，在我童年的記憶中，上世紀50年代有很多加勒比地區的女人來到倫敦幫助我們的生活。當年我母親還在管弦樂團工作，我家有個牙買加黑人女傭名叫Jackie，她永遠熱情而燦爛，穿著鮮艷的服裝，她為我的生活帶來了歡樂的色彩。這樣真實的生活記憶是我的創作源泉，為我設計Mrs. Harris和她的黑人同伴的服裝帶來了最可靠的參考。

我的原則是用設計語言讓電影感覺真實。這樣，我們就會讓電影和角色都有所進展，並達到預想的地方。當演員們穿上服裝，在鏡子中、在試衣間裡看到自己，並且說出「現在我知道我是誰了」，那是我絕對欣喜的時刻。因為在我設計的服裝的幫助下，他們已經擊中了角色，在角色中找到了自我。這個過程使得電影中的人物活靈活現。然後，演員的妝發可以讓角色的真實感更進一步。那件特定的戲服讓演員在角色中復活。我設計的服裝幫助他們在角色中建立自信，這絕對是我的計劃。我為國際巨星演員們設計電影服裝，無論是普通演員還是國際巨星，當我看到演員們在我設計的服裝的幫助下找到了角色，我都會有難以置信的滿足感。

時裝設計是關於服裝與潮流本身。戲服，完全是關於人。電影服裝設計師是為了支撐故事、角色和鋪排故事服務的，也為演員成為角色樹立極大的信心。這些對我來說是非常有趣的。設計戲服最大的樂趣是，每部電影都是全新的，比如這部電影讓我為之前並不熟悉的Dior而傾倒。吸引我的不僅是Dior的設計，那個時代法國高級定製服裝的體系和社會環境也同樣迷人。Dior先生如此可愛，他熱愛藝術和園藝，這是他的另一面。可惜天妒英才，他英年早逝，卻在歷史上留下了深刻而美好的印記。這些在工作中學習的新事物和新知識為我帶來完全不同的經歷和體驗。這份工作讓我保持年輕，每部電影我都會接觸不同的時代和歷史背景。電影服裝設計讓我永葆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