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蟄存與魯迅的兩次論爭

爲天地立文心 發佈 2024-03-18T04:11:24.553346+00:00

張華主編的《中國現代雜文史》中就有《「現代」諸家》專章介紹。而且,30年代,施先生與魯迅先生關於《〈莊子〉與〈文選〉》的論爭,更使他名聞遐邇。

現代著名作家施蟄存以小說聞名文壇,而以他為代表的「現代」派雜文,在中國現代雜文史上也占有一席之地。張華主編的《中國現代雜文史》中就有《「現代」諸家》專章介紹。而且,30年代,施先生與魯迅先生關於《〈莊子〉與〈文選〉》的論爭,更使他名聞遐邇。

   近幾年來,我曾多次拜訪過施先生,並問及他與魯迅的兩次論爭。

   我的訪談都在施先生的書齋「北山樓」中進行。說是書齋,其實還兼作臥室、會客室。面積並不大,約20多平方米,靠窗的那邊,放著兩隻桌子拼成的一張大寫字檯,台上堆滿著書籍、文稿,身後的書櫃中放滿了各類圖書,尤其中國現代文學書籍。施先生精神矍鑠,行走自如,說話中氣十足,除了有些耳背以外,全然看不出他已是年逾九旬的老人。施先生博學多才,曾被譽為「百科全書式的專家」。1993年,他因《唐詩百話》而榮獲上海市第二屆文學藝術傑出貢獻獎。

   談起《現代》雜誌30年代與左翼文學陣營的兩次論爭,施先生娓娓道來,有如昨日。

   施蟄存原名施德普,又名施青萍,筆名安華。1905年生於杭州,他的文學生涯主要是在上海度過的。早在中學時代他就發表文章,先後從上海大學、震旦大學肄業,受新文藝界前輩的影響,開始文學創作活動。20年代,與戴望舒等辦水沫書店,編《無軌列車》、《新文藝》等雜誌,與魯迅時有往來。魯迅曾全力支持施蟄存主持出版《科學的藝術論叢書》,介紹馬克思主義文藝理論。12本叢書中魯迅承擔了4本。 1932年,施蟄存主編《現代》月刊,曾冒著風險,首先發表魯迅的名篇《為了忘記的記念》。為此,後來胡喬木曾說:「施先生在《現代》上發表這篇文章,比在黨的刊物上發表,它的作用要大得多。」稱讚施先生「您立了一功!」可見,施先生早年與魯迅關係是不錯的。以後與魯迅發生兩次論爭,是他始料不及的。

   施先生創辦《現代》時,在《創刊宣言》中說:「本志是普通的文學雜誌……因為不是同人雜誌,故本志並不預備造成一種文學上的思潮、主義或黨派。」他的原意是想把《現代》辦成「一個綜合性的,百家爭鳴的萬華鏡」。蘇汶(林衡)是施先生震旦大學的同學,曾參與這個刊物的籌備和設計工作。從第三卷第一期起,由施蟄存和蘇汶共同主編《現代》。蘇汶原來與魯迅關係也不錯,魯迅的《小品文的危機》等文章就是他約來的。

   1931年12月,胡秋原發表題為《阿狗文藝論》的文章,自稱「自由人」,一方面批評「民族主義文學」,另一方面又批評當時的左翼文藝運動。1932年2月, 蘇汶在《現代》第一卷第三期上發表《關於〈文新〉與胡秋原的文藝論辯》,以「第三種人」自居,實質上是與胡秋原一道站在「自由派」的立場上,歪曲了左翼文藝運動的政策,因此遭到了魯迅為首的左翼文學陣營的批評。魯迅先生在《論「第三種人」》中精闢地指出:「生在有階級的社會裡而要做超階級的作家,生在戰鬥的時代而要離開戰鬥而獨立,生在現在而要做給與將來的作品,這樣的人,實在也是一個心造的幻影,在現實世界上沒有的。」

   施先生說:對於「第三種人」的論爭,我一開頭就決心不介入,一則是由於我不懂文藝理論,從來沒寫過理論文章。二則是由於我如果介入,《現代》就將成為「第三種人」的同人雜誌。在整個論爭過程中,我始終保持編者的立場,並不認為自己也屬於「第三種人」。現在有些魯迅著作的注釋中,說我自稱為「第三種人」,這是毫無根據的。我從來沒有自稱過。不過,現在看來,「自由人」並不自由,「第三種人」也是做不成的。蘇汶後來在香港,投奔國民黨去了,「第三種人」沒有做成。胡秋原自稱是「自由人」,其實是政客。1992年,他從台灣來大陸訪問,曾托人傳話要求見我,我沒有理他。

   關於《〈莊子〉與〈文選〉》問題的爭論。那是1933年9月, 《大晚報》的編輯寄了一張印有表格的郵片來,要施先生填注兩項:(一)目下在讀什麼書;(二)要介紹給青年的書。施先生在第二項中,是這樣填寫的:《莊子》、《文選》。並加了一句註腳:「為青年文學修養之助」。10月6日,魯迅用筆名「豐子余」, 在《申報•自由談》上發表了《感舊》一文,不點名地對此提出了批評,認為這是「要以『古雅』立足於天地之間」,有「遺少群的風氣」,「且又證實了新式青年的軀殼裡,大可以埋伏下『桐城謬種』或『選學妖孽』的嘍羅。」施先生看到此文後,當即寫了《〈莊子〉與〈文選〉》一文,為之辯解。魯迅則又連作《「感舊」以後》上下篇,進行再批評。以後施先生又發表《我與文言文》等幾篇文章,對此進行辯答,說:「我以為每一個文學者必須要有所藉助於他上代的文學」,提出「藉助」,「並不是主張完全摹仿古文學,或因襲古文學」。

   施先生告訴我說:論爭剛開始時,他並不知道「豐子余」即是魯迅。所以他在《〈莊子〉與〈文選〉》一文中,還以魯迅為例,說:「沒有經過古文學的修養,魯迅先生的新文章決不會寫到現在那樣好。」當時他勸青年讀《莊子》與《文選》,是認為「青年從這兩部書中可以參悟一點做文章的方法」,即是「為青年文學修養之助」,他至今不明白這有什麼錯。不過,魯迅很有些雅量,在結集《准風月談》時,把施先生的答辯文章《〈莊子〉與〈文選〉》也附在後面,便於世人辨析。

   這兩次論爭,當時完全是文藝上不同意見的爭論,這只要翻翻魯迅當時的文章就可以明曉。但在1957年的反右鬥爭中,特別是在「文革」中,都把這兩次論爭上綱上線到敵我矛盾,為此施先生被打入另冊,沉冤20多年,吃盡了苦頭。


文/朱亞夫

關鍵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