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場裡糟糕的一天,也好過辦公室里挺好的一天

新京報 發佈 2024-03-19T20:24:19.434643+00:00

傑里米·克拉克森是英國的當紅汽車節目主持人、專欄作家。他原本是一個屢屢登上英國媒體黑榜的暴躁老頭,分不清楚大麥小麥,還是一個植物殺手。但他卻突發奇想,決定去經營農場。但沒想到的是,農場的生活也充滿艱辛。田園詩並不是想像中那般美好,而是充滿了硬核的「戰鬥」。

傑里米·克拉克森是英國的當紅汽車節目主持人、專欄作家。他原本是一個屢屢登上英國媒體黑榜的暴躁老頭,分不清楚大麥小麥,還是一個植物殺手。但他卻突發奇想,決定去經營農場。

但沒想到的是,農場的生活也充滿艱辛。田園詩並不是想像中那般美好,而是充滿了硬核的「戰鬥」。在播種期趕上幾十年一遇雨季,生長期趕上有記錄以來最乾旱的春季,收割期趕上百年一遇疫情。忙碌一整年,淨賺144英鎊。

但克拉克森也驚訝地發現,他從蘭博基尼拖拉機、田野中的鹿和野兔、自己種的小麥做的三明治、自己種的蘋果榨的果汁中,居然可以得到如此純粹的快樂。

我們摘編的章節正是克拉克森對於城市、鄉村兩種生活、勞作方式的記錄與觀察,說是觀察,其實充滿妙趣橫生的插科打諢。克拉克森對待農場生活的態度,也正保持他一貫的冷幽默的風格。

《克拉克森的農場》,作者: [英]傑里米·克拉克森,譯者: 吳超,版本: 磨鐵·大魚讀品|台海出版社2023年2月

我不需要健身教練,種地就能強身健體

看得出來,「一月大戒酒」運動已經越來越深入人心。紅酒銷量增加了三分之一,啤酒增加了將近一半。這還只是人們在製作雞尾酒時喝掉的部分。龍舌蘭的銷量猛增56%,而朗姆酒更是暴增64%。我太理解人們的心情了。第一次居家令頒布期間我也沒少喝。每天傍晚,當夕陽從山毛櫸的樹梢上落下去,並用一片瑰麗的深紅與你無聲道別時,我便拿出一瓶冷藏過的玫瑰紅葡萄酒,打開,坐下來一邊喝一邊聆聽林鴿的叫聲,一直喝到我突然發覺該換一杯莫吉托1 的時候。於是,我就跑到園子裡摘薄荷。為了保護我的胃黏膜和肝臟,我用從小溪里摘回來的豆瓣菜下酒。喝完莫吉托再換百利甜酒,最後上床睡覺。老天爺,那段日子是多麼逍遙快活,令人懷念啊。

不過凡事有利必有弊。當居家令解除,我們終於重返世界的時候,我已經胖得沒了人樣,活像一塊踩著獨輪車的艾爾斯岩石。我連彎腰繫鞋帶都困難;走路的時候褲子像出了交通事故;而我的膝蓋又疼得要命,因為它們要支撐我那像界碑一樣沉重的軀幹。所以,當最新一輪居家令開始實施後,我採取了一種截然不同的策略。這一次,我打算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做個更優秀的人。走在街上人們會攔下我,因為他們把我當成了伊基·波普或威廉·達福。我會成為你在《鄉村檔案》中看到的那種時髦老農,95 歲依然能扛著一頭羊登上蘇格蘭的高山。

總而言之一句話:少喝酒,多鍛鍊。去健身房你都幹什麼?舉幾下槓鈴,對著鏡子孤芳自賞一陣,然後回家。倘若你用傳統工具幹些傳統農活,那麼一天下來你必然也會有所收穫。別跟我說你沒地,那是理由嗎?你不也沒健身房嗎?你花錢到別人的健身房裡健身,如果你肯付錢,我也願意讓你到我的不足道農場上幫我砍柴火。實際上,這或許還能解決因為農業補貼縮減而導致的經濟問題。農場主們可以租些斧頭,吸引一些年輕的健身愛好者,讓他們到林子裡砍樹去。

紀錄片《克拉克森的農場》劇照。

現在是一年中最好的時節,播種已經結束,而因為空氣濕度大,多風,暫時還不適合噴灑農藥。農場主們被迫關心起自己的身體來。除此之外他們只能幹些雜活,比如修理大門,替換腐爛的籬笆樁子,補一補被獾拱破的圍牆。所以,假如你恰好叫阿拉貝拉或卡米拉,且希望擁有傲人的腹肌,只需給我100 英鎊,我立馬就能給你安排工作。為了杜絕光說不練,我決定從修剪樹籬開始,真正行動起來。正常情況下,我會在拖拉機後面掛一台又大又難看的機器,從樹籬上梳一遍,樹籬中的所有東西都會被絞得稀巴爛。那種效果基本相當於拿電鑽在裝著牛奶什錦早餐的袋子裡攪一攪。正因為此,我們才選擇在這個時間修剪樹籬,再晚些小鳥就該在裡面築巢了。

但今天我不打算用機器,而是決定親自動手。這意味著我需要某種工具,也意味著我有機會去逛一逛StowAg(英國百貨商場)。這是天底下最好逛的農資百貨了。如果你需要什麼難看得要死但超級實用,且帶著濃郁的農民氣息的東西,來這裡保准不會失望。要是這地方穿了件襯衣,那肯定是維耶勒法蘭絨的;要是它穿了雙鞋子,那必定是棕色的大頭鞋。一開始我的注意力全被那些豬食槽、飲馬桶和一看就很結實耐用的手提電鋸給吸引住了,但最終我還是來到了賣剪枝器的區域。可選的類型實在太多,但我這個人喜歡把重量和能力畫等號,所以就挑了個最重的。

回到家,我換上健身服:一件獵裝絨大衣,每個口袋裡裝了20 發12 號口徑的子彈,再穿上一雙長筒雨靴,便向著那綠色的巨人出發了——去年,一道樹籬把一扇不怎麼常開的大門給裹了個嚴嚴實實。我來教你如何幹這項工作。首先找到蔓生到大門上的枝條,而後順藤摸瓜找到它在樹籬上的主幹,把剪枝器伸進去,雙手用力一剪。隨後抓住剪下的枝條往外拉,等枝條上的尖刺把你的手劃得鮮血淋漓時,放下枝條,回去,開車到百貨商場,買一雙結實的工作手套。

沒過多久我便得心應手起來。彎下腰,伸出剪枝器,扎穩馬步,使出渾身力氣剪斷更粗的枝條。剪枝器笨重不堪,我的胳膊很快就酸痛難忍,臀大肌緊張得直哆嗦,心臟怦怦跳個不停。外面的氣溫只有零下1 攝氏度,我的臉卻紅撲撲的,大衣裡面汗津津的。剪下的枝條堆成了小山,更重要的是,我那扇不怎麼用的大門又可以自由地打開了。喬·威克斯(英國網紅健身教練)鍛鍊之後能有這樣的成果嗎?激勵先生(英國網紅健身教練)能嗎?

這天下午,我決定在農場上栽些籬笆樁子。這份工作的健身效果更為出眾。還是那句話,有一種機器可以輕而易舉地搞定這件事,你只需坐在溫暖的拖拉機駕駛室里按個按鈕就夠了。但我選擇了傳統的方式,用一個打樁器親手栽樁。那個打樁器就像一截排水用的鋼管,只是一端封著口,兩側各有一個環形把手。

紀錄片《克拉克森的農場》劇照。

打樁器簡單易操作,將工具置於樁子上端,卯足力氣,將封口那一端當成錘子用。我在健身房裡也見過不少奇形怪狀的鍛鍊器械,可沒有一樣類似於打樁器。如果把在健身房裡使用怪獸G6 引體吊塔鍛鍊比作在什羅浦郡聯盟運河上釣魚,那麼修籬笆就像在深海中抓青槍魚。正因如此,籬笆工人裡面很少有胖子。才打了兩個樁子,我的胳膊就吃不消了。它們像塞了殭屍香料一樣無精打采地垂在我身體兩側。而我還要長途跋涉,爬上全英格蘭最陡的山才能回到農場。關鍵是我兜里還裝著一堆子彈,鞋子上的泥巴足有90 公斤重。當天夜裡我只感覺神清氣爽、渾身舒暢,連喝紅酒或啤酒的念想都沒有。我甚至對莫吉托也提不起興致,反倒喝了不少我農場上的礦泉水,還用我自種的小麥做成的麵包做了個番茄火腿三明治。

農場在我心裡有著多重意義:它是風景,是生意,坦白地說,是一筆財富。它能讓我把個人資產光明正大地傳給子女,而用不著擔心稅務員找上門來。不過我還從來沒想過它會成為我的健身會所。可事實擺在眼前。我之所以強烈推薦,就是因為我前面說過的「一月大戒酒」運動實在太成功了。我很享受在農場上的勞作。

為何我的農場商店會引起爭議?

現在只要打開電視,迎接我們的總是一些令人振奮的畫面。比如,一個面頰緋紅的鄉下人正在給小羊接生,或者培育大黃。我們已經有了《農耕生活》《鄉村農業比賽》《偉大的英國鄉村》《鄉村檔案》以及《移居田園》等一大批農村題材的紀錄片,但我在這個市場中發現了一個空白,因此《克拉克森的農場》便應時而生。而所有這些節目看完,你可能才剛剛轉到第五頻道,等待我們的是更多飽含著約克郡和王室之愛的精彩節目:《我們約克郡的農場》《在農場的這一周》《城鄉生活對對碰》《開創鄉村新生活》《本·福格爾:鄉村新生》《萬物生靈》《女王在約克郡的農場》《萬物生靈:本·福格爾特別版》《本·福格爾在約克郡的女王農場》《約克郡農耕體驗》《與安妮公主和本·福格爾在約克郡體驗農耕》《與凱特·亨布爾下農場》以及《約克公爵夫婦做布丁》等。

所有這些節目有著一個共同的宗旨,即讓城裡那些朝九晚五的上班族看看,英國的鄉村生活是多麼舒適和安逸。

紀錄片《克拉克森的農場》劇照。

哼。當你看西蒙·佩吉和尼克·弗羅斯特主演的電影《熱血警探》時,你會認為影片裡的情節全是虛構的,因為很明顯一群年過花甲的體面人怎麼會僅僅因為別人的房子和穿衣風格與傳統的鄉村價值觀格格不入就大開殺戒呢?可現實中還真不好說。

最近聽新聞說,東薩塞克斯郡有個野化達人被當地的市政委員會要求拆掉他在自家花園裡修建的生態樂園。他對有關部門的這一決定感到極大地震驚和不安。我們只能希望和祈禱這位可憐的夥計別一時衝動想蓋個大教堂出來。

其實問題很簡單:在一個村子裡,大多數人都和藹可親,見了面也樂於和你微笑或揮手致意,但總有那麼極個別的傢伙待人冷漠,說話又尖酸刻薄。這類人通常被大家稱作教區委員。在這個畸形的世界裡,他們所謂的資歷只是因為他們在一個地方生活的時間足夠長久,僅此而已。

所以,倘若你是那種眼界只比鼻尖高一點點,又從沒出過遠門的人,那你就是村裡的元老。你就是海華沙。我在地方報社當記者的時候,曾連續多年報導過教區委員會的會議,所以我一直以為《蒂博雷的牧師》是一部紀錄片。因為它真的特別寫實,那些人的確都是些小心眼兒、神經病。在約克郡一個名叫布林斯沃斯的村子裡,議員們曾經用了45 分鐘討論要不要給大會添置個新水壺,而後又用了45 分鐘討論是買個玻璃水壺還是塑料的。教區委員會說白了就是一個俱樂部,裡面聚集的那群人希望把一切都維持在1858 年的樣子。如果你搬進一個村子並對那裡的某個傳統頗有微詞,比如五朔節花柱上懸掛的女巫,教區委員會基本上會對你不理不睬。但如果你對自家的花園放任自流,順其自然,他們說不定會拿大剪刀剪斷你的脖子。要是你敢開一家農場商店,那就等著天啟四騎士駕著戰車、揮舞著帶火的戰刀來找你算帳吧。

紀錄片《克拉克森的農場》劇照。

就規模而言,我的農場商店小得毫不起眼,但在科茨沃爾德,它的存在卻像一枚裝滿沙林毒氣的核彈頭。有時候我真希望自己建的是一座清真寺,或一條礙不著任何人的旁道。那樣的話就不會引來如此之多的爭議了。我們理解規劃調控的必要性,也明白教區委員會裡的那幫熱心人有權發表反對意見,可在農村有那麼一群人,整天無所事事,就知道反對這個反對那個。他們好像就是為反對和仇恨而生的。不信的話,你可以在車庫上加蓋一間房,或者砍倒一棵樹試試,到時你就明白我的意思了。

我的商店開業沒幾天就收到了一封措辭嚴厲的警告信,說我們那些好吃的冰激凌不合規定,其原材料中使用的牛奶產自13 公里之外的格洛斯特郡,而這違反了某項法律條款。因為我在商店裡售賣的農產品,必須是產自西牛津郡。那之後我又陸續收到許多意見:房頂的顏色不對;招牌寬了30 厘米;店內不允許出售茶和咖啡;蓋在麥稈包上的斜紋棉布違反了防疫規定;停車場影響到了公路安全;臘腸卷卷錯了,那個所謂的錯處令人匪夷所思;還有我們要是在商店裡賣啤酒,遊手好閒的年輕人就會蜂擁而至,他們必然會跑到墓地里大小便。

紀錄片《克拉克森的農場》劇照。

所有這一切只說明了這些所謂的19 世紀的守護者是多麼落伍。因為當今這個時代,假如你想抨擊什麼,你得說他們引起了精神健康方面的問題,要麼就說他們種族歧視。你說牛奶的產地不合規定,這很難讓人心服口服。說來也怪,我在倫敦生活多年,除了有一次半夜2點在富勒姆路上把垃圾袋當足球踢時惹了點麻煩外,我不記得自己和哪個鄰居拌過一次嘴。我想這可能因為住在大城市裡的人都不得不與人和睦相處。不管遇到什麼事,他們都義無反顧地選擇堅忍克己,坦然面對。然而鄉下是個完全不同的地方,甚至可能和你們在電視上看到的正好相反。如果一個地方過去從來沒有存在過農場商店這種東西,那今後也不應該存在。尤其開店的老闆是像我這種只在當地生活了區區25 年的人。我敢打賭,亞歷山大·弗萊明發明盤尼西林的時候,村子裡的老人們肯定會圍著他說,鄉下人都忍受腹瀉之苦幾百年了,他們希望這個傳統能延續下去。

令人惱火的是,反對的人從來只是一小撮,而你永遠不可能知道這一小撮人都是誰,所以到頭來你變得不相信任何人,只好在報紙上寫文章嘲笑他們。於是,我就開始思考這個問題。為了不讓人頭疼,咱們能不能把那些反對者的名字和照片都張貼在社區的公告板上呢?或者讓他們出門時都戴上貼了反光條的棒球帽?這樣鄉村生活也許就能和諧得多了。

本文經出版方授權摘編自《克拉克森的農場》,小標題為編者所加。

原作者/ [英]傑里米·克拉克森

摘編/張婷

編輯/張婷

校對/柳寶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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