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尋蟹記第四站（2）：紹興之沈園

跟著魯迅先生的足跡，我們游完了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從三味書屋出來，剛好就是去沈園的烏篷船碼頭。去沈園的目的當然是要看陸游與唐婉的《釵頭鳳》碑，這兩首千古絕唱不管何時讀到，都會叫人意難平。

小時候我覺得陸游雖是個愛國的大文豪，卻也是個怕娘的負心漢，隨著年齡的增長，我對很多事都不再絕對，雖然還是會為唐婉嘆息，但若沒有那因悽美的愛情而留存的《釵頭鳳》，唐婉的才情和悲切或許都不會被今人知曉。

其實從三味書屋向西走路5-10分鐘就能到沈園，但烏篷船是紹興的特色，我們剛才逛了近兩個小時，老爸老媽也有些累了，正好邊休息邊體驗。節後人很少，不需排隊，買了票就能上船。我本想買往返票，因為單程三人一船60元，往返只需90，雖也不便宜，但感覺比單程值。可售票員好心地提醒我，「現在快4點半了，我們最後一班船就到下午5點鐘，5點之前票用不掉就作廢了。」

魯迅的弟弟周作人曾專門寫過一篇《烏篷船》，「你坐在船上，應該是游山的態度，看看四周物色，隨處可見的山，岸旁的烏柏，河邊的紅寥和白苹，漁舍，各式各樣的橋……」

只是我們這一小段既沒有山、紅寥，也沒有白苹、漁舍，倒是有好幾座非常低矮的橋，在經過時讓老爸不停地低頭，不過他坐得還是蠻開心，唯一遺憾的是，艄公並沒有戴氈帽。

60元走五分鐘的船程確實貴，但非常幸運的是，我們在沈園白天場16:40停止入園前的五分鐘到達了，這樣就可以免費入園了，否則就要每人花80元買晚場的票，雖然19:40-20:30有夜遊堂會表演，但我們並不太想看。

沈園本是南宋時期當地大戶沈槱的私家花園，原占地七十畝（約46667平方米），史稱「沈氏園」，距今有800多年歷史。當時園內水榭樓台，假山涼亭，綠樹成蔭，滿滿的江南園林之色，是「越中名園」，眾多文人墨客也常來吟詩作賦、賞景遊玩。

但斗轉星移，時過境遷，1962年郭沫若游沈園時，此園已是荒涼不堪，且絕大部分面積被占，所以現在的沈園是後來復原重建的。

園子雖是修復的，但園內各個朝代的古蹟可是有考可查的，這個池塘在960年-1279年的宋代時就是池塘，1636年-1912年的清代時被築成了高池，現在的樣子是1988年改建的。

今天的沈園分為南苑、東苑和北苑三個區，北苑為古蹟區，1985考古勘探時發現了六朝、唐、五代、宋、明、清的亭閣、磚井、池塘和假山等多處古建遺址。這個葫蘆池因其兩頭大、中間瘦，形似葫蘆而得名，中間池腰上有一東西向的三孔石板橋，橋樑石就是宋代的原物，而葫蘆池邊的照壁上就是那兩首唱和千古的《釵頭鳳》。

南宋紹興十四年（1144年），19歲的陸游迎娶了兩小無猜的唐琬，一個是出身世家、12歲時就能作詩寫文的才子；一個是花容月貌、詩畫俱佳的才女，兩人伉儷情深，日日如影隨形。

可一年後，陸游的母親看不下去了，因為她想讓兒子考取功名，畢竟陸家祖上出過進士，陸游的祖父還官至尚書右丞，但現在的陸游安逸於兒女情長。而且她覺得女子無才便是德，再說這一年唐琬也沒有懷孕，於是陸母經常遷怒唐婉，後來甚至命陸游休妻。

不到三年，陸游終扛不住母親的施壓，休了唐婉，另娶了母親安排的王氏為妻。王氏四年裡生了三子，陸游還納了妾，唐婉與陸游再無聯繫。

後來陸游雖在京城的考試拔得頭籌，卻因遭秦檜嫉恨、且政見不合而仕途不暢。紹興二十五年（1155年）春，31歲的陸游回鄉去沈園散心時，恰巧遇到了同在此遊玩的唐婉和她再嫁的丈夫趙士程。

兩人見面既尷尬又錯愕，但唐婉是知書達理的，而宗室出身的趙士程雖門庭顯赫，卻是個寬厚重情的讀書人，他與唐琬、陸游本是同鄉，早就愛慕唐婉，但他比唐婉大十歲，所以早已娶妻，但在唐琬情感受挫時，正好做了她的避風港。

大度的趙士程在園中款待了陸游，唐婉還向陸游敬了酒。待趙唐夫婦走後，回想起舊日柔情且因事業憤懣的陸游感慨悵然，在酒精的催化下，他在沈園的牆上揮毫寫下了《釵頭鳳》：

紅酥手，黃縢酒，滿城春色宮牆柳。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

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鮫綃透。桃花落，閒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托。莫、莫、莫！

也在這一年，秦檜病逝，陸游終於開始了仕途生涯，不久還被調入了京師。一年後，唐婉再次來到沈園遊玩，當看到這首初戀為她作的《釵頭鳳》時，不由得心如刀絞，曾經的委屈奔瀉而來，於是在旁邊也寫下了一首《釵頭鳳》：

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曉風乾，淚痕殘，欲箋心事，獨語斜闌。難！難！難！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鞦韆索。角聲寒，夜闌珊。怕人尋問，咽淚裝歡。瞞！瞞！瞞！

傷口又一次被撕開的唐琬無力再承受，情意淒絕，日漸消瘦，37歲就便抑鬱而終了，兩首《釵頭鳳》由此成為千古絕唱。陸游在得知唐婉離世後也悲痛不已，在許多年後再去沈園時作了兩首《沈園》追憶故人，不過這都不影響他最後有了7個孩子。

不過思念是一種很玄的東西，唐琬成了陸游永遠的白玫瑰。陸游在79歲時又夢到沈園，作了兩首絕句；84歲再游沈園時，又作一首《春遊》，陸大詩人為懷念唐琬、追憶沈園的邂逅，留下了十多篇詩文，只是都沒有《釵頭鳳》出名。也不知如果唐婉地下有知是歡喜還是傷悲，不過我寧願世上沒有這兩首絕唱，也不想看到唐婉如此悲傷，真希望當年二人沒有再重逢。

但話說回來，也是唐婉自己沒放下。雖說人生最曼妙的感情就是「始於心動，守於白頭」，但若不能相伴到老，便收拾行裝，各自向前吧。人生一夢，白雲蒼狗，錯錯對對，恩恩怨怨，縱是一點痴念而已。放下，方自在。

不過世人皆知釵頭鳳，卻無人知他趙士程。趙士程從此沒有再娶，去了福建當宗政司，一年後又從了軍，最後戰死沙場，死後他被追封為郡王。

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看完了《釵頭鳳》碑和以陸唐故事為主題的東苑後，我們就開始被工作人員一路催著出園了，因為快到5點，白天場要閉園了。不過沈園的景色確實沒有蘇州園林好看，而且白天免費，所以後面賞得匆忙也不遺憾，畢竟我也只是想來吊念下唐婉的愛情。

這個亭中的宋井是自宋代保留至今的，又名雙眼井，因井圈有雙眼而得名。井深七米，井身用長方磚橫向交迭砌築。沈園1987年擴建前，園區以井為界，園牆曾築於雙眼之間。

孤鶴軒亭的位置是唐代的亭閣和明代假山魚池的遺址。

這個六朝井亭內的井中出土物過從漢代到唐代六個時期的陶瓷器殘片。

從沈園出來，夕陽已西下，金色的晚霞像只火鳳凰飛翔在魯迅故里的上空，眾多遊客在與馬路對面白色牆上的魯迅先生合著影，先生拿著煙，凝視遠方。1919年底，38歲的魯迅最後一次告別故鄉，舉家北遷。7年後，「三·一八慘案」發生，他悲痛地寫下了《記念劉和珍君》，8月出版了《彷徨》後，赴廈門大學任教，在那裡寫下了《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

我們此行也最後一次與先生告別，下一站去書聖故里看看市井與風雅並存的真實的紹興。

小貼士：魯迅故里門票免費（8:30-21:00，20:45停止入園，周一17:00停止入園）

沈園門票白天免費（8:00-17:00，16:40停止入園），晚場C座80元、A座138元（18:30-21:00）19:40—20:30有夜遊堂會表演

烏篷船：三味書屋-沈園單程60元/船（可坐3人），往返90元，末班船時間1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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