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子建《額爾古納河右岸》:人生摯愛與心靈悲苦的民族史詩

現當代文學 發佈 2024-04-09T13:30:46.792106+00:00

人生摯愛與心靈悲苦的民族史詩——推薦遲子建的《額爾古納河右岸》這是第一部描述我國東北少數民族鄂溫克人生存現狀和百年滄桑的長篇小說。似一壁飽得天地之靈氣,令人驚嘆卻難得其解的神奇岩畫;又似一卷時而安恬、時而激越,向世人訴說人生摯愛與心靈悲苦的民族史詩。


人生摯愛與心靈悲苦的民族史詩

——推薦遲子建的《額爾古納河右岸》


這是第一部描述我國東北少數民族鄂溫克人生存現狀和百年滄桑的長篇小說。似一壁飽得天地之靈氣,令人驚嘆卻難得其解的神奇岩畫;又似一卷時而安恬、時而激越,向世人訴說人生摯愛與心靈悲苦的民族史詩。


著名女作家遲子建,以一位年近九旬,這一弱小民族最後一個酋長女人的自述,向我們娓娓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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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有信仰


小說分為四個部分,分別是上部、中部、下部和尾聲,對應的名稱是清晨、正午、黃昏和半個月亮。既是表明了「我」——一位年近九旬,鄂溫克這一弱小民族最後一個酋長女人自敘講故事的時間,同時又可以用一天的時間推移代表故事中的「我」的早年、青年、中年和晚年,還可以隱晦地表達出這個故事中的一群人——特別就是指這群鄂溫克族人的興衰和變化。


故事的開頭就深深吸引了我,「我是雨和雪的老熟人了,我有九十歲了。雨雪看老了我,我也把它們看老了。」故事的開頭既是一個老人的自敘,又有一種經歷了江湖血雨腥風后歸隱江湖的大俠的風範,也給我們奠定了整部小說的基調,就是回憶,就是悲涼,但是也是如此的充滿力量。


故事總是透露著淡淡的悲傷和永恆的力量,其中一些力量是這個民族特有的文化傳遞給我們的。在中俄邊界的額爾古納河右岸,居住著支數百年前自貝加爾湖畔遷徙而至,與馴施相依為命的鄂溫克人。鄂溫克人信奉「馴鹿」,稱白色的馴鹿是飄拂在大地上的雲朵。


他們信奉「瑪魯神」,在搬遷的時候,走在最前面的白色公馴鹿馱載的就是「瑪魯神」,這隻馴鹿也被稱作「瑪魯王」,這隻馴鹿平時是不可以隨意役使和騎乘的。


他們還信奉「火神」,搬遷時除了首隻馴鹿,其後的馴鹿馱載的就是火種,他們把火种放在埋著厚灰的樺皮桶里,這樣不管走在多麼艱難的路上,光明和溫暖都會陪伴著他們。


他們還很信奉「山神」,到山裡打獵的時候明白適可而止,路過參天大樹的不能吹響口哨,看到樹上刻的山神的標誌會恭敬地參拜。


他們生活有信仰,所以簡單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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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放在第一位


他們信奉薩滿,逐馴鹿喜食物面搬遷、遊獵,在享受大自然恩賜的同時也艱辛備嘗,人口式微。他們在嚴寒、猛獸、瘟疫……的侵害下求繁衍,在日寇的鐵蹄、「文革」的陰雲……乃至種種現代文明的擠壓下求生存。


這個故事雖然放在了大的歷史、政治事件中去發生,但是又好像游離於任何大的歷史事件和政治事件之外,他們的生活幾乎沒有受到影響,雖然還是有了細微的不同,但是不加以渲染,就是輕描淡寫,一筆帶過,你反而將故事的政治性弱化,你更能明白這種生活的偉大性。生活的意義就是生活本身,無論多大的事情發生,對於生活在其中的人來說,最大的問題還是生活。


既處於歷史的大背景中,又不會大講特講這些歷史事件,只是偶爾提到,讓你知道現在的生活與什麼相關。


只是生活的苦痛和磨難,在一次次用微小的聲音,告訴著我們,生活很難啊,最近又有什麼樣的大事發生。


比如我們國家與俄國簽訂的不平等條約對於他們生活的影響,「我」的姑姑依芙琳告訴「我」,「河流的左岸曾經是我們的領地,那裡是我們的故鄉,我們曾是那裡的主人。」只此一句,再沒有講述。


小說中對鄂溫克人的一些稱呼進行了簡單的介紹,讓你有一種進入了另一種文明的認同感,會覺得自己也是其中的一份子,會產生奇怪的歸屬感。比如他們稱母親為「額尼」,稱父親為「阿瑪」,稱孫子為「奧木列」,稱祖父為「亞耶」,稱商人為「安達」,稱馴鹿為「奧榮」,稱春節為「阿涅節」,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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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讓我們流淚的人


他們有大愛,有大痛,有在命運面前的殊死抗爭,也有眼睜睜看著整個民族日漸衰落的萬般無奈。然面,一代又一代的愛恨情仇,一代又一代的獨特民風,一代又一代的生死傳奇,顯示了弱小民族頑強的生命力及其不屈不撓的民族精神。


隨著故事的發展,年齡的增長,故事中有越來越多的人去世了,但是「我」依舊是淡然地面對這些死亡。「我已經說了太多太多死亡的故事,這是沒辦法的事情。因為每個人都會死亡。」


小說中的「我」就是在面對自己的兩任丈夫、孩子去世、孫輩去世依舊泰然處之。「我守著的這團火,跟我一樣老了。無論是遇到狂風、大雪還是暴雨,我都護衛著它,從來沒有讓它熄滅過。這團火就是我跳動的心。」


不要小瞧任何一個老人,你以為他們垂垂老矣,日薄西山。殊不知他們已經有了太多的故事,知道太多的秘密,正準備帶走這些歲月,讓你一無所知呢。看完這個故事,我總是對沉默不語的老人擁有這崇高的敬意,我覺得他們的精神非常豐富,卻不屑張開自己的嘴講述。


當然除了死亡讓人感傷之外,新生也會讓人喜悅。故事中的人大多關係錯綜複雜,因為每個人的孩子都不少,孩子還有孩子,寫了一個氏族5代人的生活,處處都煥發著生機。裡面還會對男女之事進行描寫,雖沒有一筆帶過,但也是淺嘗輒止。作者將男女之事喻為「風聲」「強勁的風聲」,這個比喻不僅體現了歡愉,還盡顯溫情,比喻地實在貼切,又不會覺得色情,我覺得文筆真的牛!


故事中還有很多人值得欽佩和嘆惋。


故事裡的媽媽依芙琳會逼迫自己的兒子金得娶不愛的女孩,因為她嫁給了自己不愛的男人,而這個男人曾愛上過別的女人,夫妻二人就這麼互看不順眼,也糾葛了一生。她說「我看透了,你愛什麼,最後就得丟什麼;你不愛的,反而能長久地跟著你。」一個悖論,但是確實是真實的苦痛。也許一個畸形的愛的人,付出的愛也是畸形的,但是看了故事,你又不能說這不是一種愛啊。


故事中金得因為不願意娶這個不愛的妻子傑芙琳上吊自殺了,而達西不願意傑芙琳剛嫁過來就成了寡婦,雖然沒有任何感情,還是希望負起責任,娶了傑芙琳。達西後來因為變故而被打折了一條腿再不能外出打獵,驕傲的他選擇了開槍自殺,而傑芙琳也隨他而去。


拉吉米孤身一人,所以收養了一個小女孩,與她相依為命。可是直到這個女孩已經長成了30歲的女人,他依舊自私地認為這是個小女孩,沒有允許她出嫁。於是這個女孩和別人有了私生子,在這個孩子2歲的時候為他斷了奶,然後自殺了,永遠地離開了這個世界。


每一個人拿出來都是一部精彩的史詩級故事,但是他們只是故事中濃墨重彩下輕描淡寫的一筆,卻組成了這個精彩紛呈的故事,加重了故事的厚度。


故事總要有結束的時候,但不是每個人都有尾聲的。故事中有一些人沒有交代結局,因為「我」也不知道。但是就是這種隱晦,讓我們讀者更覺得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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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溫暖的一場夢


小說語言精妙,以簡約之美寫活了一群鮮為人知、有血有肉的鄂溫克人。小說以小見大,以一曲對弱小民族的輓歌,寫出了人類歷史進程中的某種悲哀,其文學主題具有史詩品格與世界意義。


現代文明的的衝擊,給原本的社會造成了毀滅性的傷害。受害最大的,是生活在山上的遊牧民族,其實就是我們稱之為最後一個遊牧民族的,以放養馴鹿為生的鄂溫克人。他們大約就是被現代文明的滾滾車輪碾碎了心靈,為此而困惑和痛苦的人。


小說中的「我」眷戀自然的生活,「我不願意睡在看不到星星的屋子裡,我這輩子是伴著星星度過黑夜的。」


在「我」和丈夫瓦羅加在孩子的受教育的問題上,我們的意見不一。他認為孩子應該到學堂里就學,而「我」則認為孩子應該在山裡認得各種植物和動物,懂得和它們和睦相處,看得出風霜雨雪變幻的徵兆,也是學習。「我」始終不相信從書本上能學來一個光明的世界、幸福的世界。但瓦羅加卻說有了知識的人才有眼界看到這世界的光明。


可「我」覺得光明就在河流旁的岩石畫上,在那一棵連著一棵的樹木上,在花草的露珠上,在希楞柱(鄂溫克人的帳篷的名字)尖頂的星光上,在馴鹿的犄角上。如果這樣的光明不是光明,什麼又會是光明的呢?


最後對於大規模的搬遷,大家幾乎投的都是贊成票,而「我」帶著愚痴的孫子安草兒留在了森林裡。


「我」把安草兒留在身邊,因為我知道一個愚痴的孩子,在一個人口多的地方,會遭到其他孩子怎樣的嘲笑與捉弄。在山中,他的愚痴和周圍的環境是和諧的,因為山和水在本質上也是愚痴的。山總是端坐在一個地方,水呢,它總是順流而下。


故事的最後,「我」和愚笨的孫子安草兒依舊駐守在森林裡,搬遷進城市的人都沒有回來,但是那隻潔白的馴鹿,在某一個夜晚踏著月光回來了......


我想,這只是「我」的夢,也是作者為故事中得人編織的美好的夢。但是就讓我們這些故事外的人,帶著美好的夢再出發,留給內心一片溫暖與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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