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平原(三百一十一)|我的老師我的哥

濱州網 發佈 2024-04-26T16:09:45.284766+00:00

上小學時我在村里讀書,那是我難忘的少年時代,有幸遇到四個認真負責的好老師,伴我度過那個懵懂的年代。他們既是我的老師,又是我的哥,教我學知識,教我學做人,引導我走上成功的人生之路。

我的老師我的哥

文 /趙樹利

  上小學時我在村里讀書,那是我難忘的少年時代,有幸遇到四個認真負責的好老師,伴我度過那個懵懂的年代。他們既是我的老師,又是我的哥,教我學知識,教我學做人,引導我走上成功的人生之路。

  小時候家裡沒人看護,在我剛七歲時,娘就把我送到學校里上學。那是1973年秋,一年級教室設在大隊部門口過道中,黑屋子、土台子,裡面一群泥孩子。韓承業老師負責管理班級,也就是班主任了,給我們上語文課。他是村里唯一韓姓人家,是從外村遷到村裡的,他家和我家挨著住,從小就認識他,喊他叫哥。他可是當時村里少有的文化人,又在大隊裡做文書工作。印象中他喜歡把鋼筆插在上衣口袋裡,冬天戴一頂令人羨慕的棉軍帽。

  一年級學拼音,這是那時難學的內容。韓老師讓我們張開嘴,隨著他的示範動作一起發音。小孩子記不住聲母,他還編寫了聲母歌謠教我們邊唱邊學。

  學習《在泥塑收租院裡》課文時,韓老師聲情並茂地教我們一遍遍誦讀,至今記憶猶新,內容都背過了。「媽媽拉著我的手,往泥塑收租院裡走。收租院裡有個女孩子,也緊緊拉著她媽媽的手。她的年紀和我差不多,可她卻長得卻那麼瘦,穿著破爛衣褲赤著腳,流幹了眼淚哭啞了喉。她的媽媽交不起租,地主逼她媽媽去做馬牛;女孩子不願離開媽媽呀,她死死拉著媽媽的手……」他深情地誦讀,眼裡滿含淚水,班裡的孩子們也淚水漣漣,此情此景始終縈繞在心頭。

  我們就在大隊部里上學,韓老師在大隊裡負責搞憶苦思甜教育活動,階級鬥爭畫報展覽,他也帶我們去觀看。他對我們說:「你們生在新社會,長在紅旗下,要聽毛主席的話,好好學習,天天向上,長大要為人民立功勞。」

  雖然韓老師在大隊兼職,但是從不耽誤上課。他還教會我們學唱《上學歌》《我是公社小社員》《下定決心》《火車火車嗚嗚響》等歌曲。

  那時候娘是婦女幹部,經常外出工作,我常常吃不上飯,長得個頭矮小,身體瘦弱。有一次上課時我暈過去了,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才醒過來。見到韓老師和小夥伴們圍在我身旁,聽到他大聲對我說:「你沒什麼病,回家多吃點好東西就行了。」班上的小夥伴悄悄告訴我說:「你可把我們嚇壞了,是韓老師叫來醫生,連掐帶按,還灌糖水,終於把你救過來。」

  光陰似箭,在那個黑屋子裡,韓老師陪伴我們度過了一年時光。後來,他得了病,英年早逝。

  上二年級了,原來的教室成了村衛生室,我們搬遷到村東頭的學校去上課了。那一年學校蓋了新房,擴大規模,學校缺少老師,正在博興四中讀高中的趙志功被抽調回來,給我們當班主任,負責語文、算術、常識全科教學。娘告訴我,按宗族排輩他是我的哥。

  我家住在村戲台子院裡,戲台場院就是學校的活動場地,與學校一灣之隔,跨過小橋就到學校。趙老師剛到學校教書,年輕有為,什麼活都搶著干,晚上就在學校看門。因我家距離學校近,他就讓班長趙奇學和我一起跟隨他住在學校,早晚混在一起,我們相處更融洽了。

  還記得有一年學校舉行紅小兵入隊活動,恰好我因事沒去上學,耽誤了入隊儀式,在家裡大哭大鬧。第二天,趙老師了解到情況後,親自給我戴上把紅領巾,說:「你都是紅小兵了,還哭鼻子,這不是戴上紅領巾了嗎?」

  趙老師教唱《紅小兵之歌》:邁開大步迎著朝陽,紅領巾在我們胸前隨風飄蕩。好好學習、天天向上,毛主席的親切教導牢牢記心上,我們熱愛祖國、紅心永向黨。不做溫室的花朵,要在大風大浪中鍛鍊成長,我們是毛主席的紅小兵,朝氣蓬勃要當反潮流的小闖將。大隊紅小兵要村頭站崗放哨,他說:「紅小兵要為社會主義放好哨,階級鬥爭記得牢,擦亮眼睛緊握槍,定叫那牛鬼蛇神無處逃。」我們自製了紅纓槍,按照統一分工,神氣十足地站在各個村口,認真盤查過路行人,那時候外出趕集上店的人必須有大隊介紹信才能放過去。

  那個年代的課本最前面有毛主席語錄,趙老師都讓我們背熟。「我們的教育方針,應該使受教育者在德育、智育、體育幾方面都得到發展,成為有社會主義覺悟的有文化的勞動者。」小學生也是公社小社員,放學以後參加勞動,割草、積肥、拾麥穗樣樣都幹過。他在學校里也組織我們養兔子、復收莊稼、採集中草藥等勤工儉學活動,用掙來的錢用於購買本子、紙張和筆等學習用品。冬天教室里凍得伸不出手,他組織我們撿磚頭,在教室里壘砌爐子,拾柴火取暖。

  趙老師多才多藝,會拉京胡,吹笛子,鋼筆字、毛筆字寫得好。他在班裡成立文藝宣傳隊,教趙國傑和我拉京胡,趙奇峰和趙奇學吹笛子,曲目有《東方紅》《三大紀律八項注意》《學習雷鋒好榜樣》等。還有趙奇忠的說唱山東快板書,趙樹花、趙向萍、范曰亮等人的表演唱,在當時成為學校靚麗一景。課餘時間教我們寫鋼筆字,開大仿毛筆字課練習書法。

  那時村里灣塘里溪流淙淙,碧波蕩漾。夏日裡天氣炎熱,有會水的村民時常去下灣洗澡、游泳,但學校里禁止學生去下水。我們也耐不住酷暑,偷偷去下水遊玩,約定相互保密不說。一次被趙老師發現了,我不承認,那一次他真的發火了,用一根腐朽的木棍砸在我身上,棍子都摔斷了,從此以後我就再也不去下水了。(我常常想,手中有戒尺,眼中有光,嚴慈相濟的老師才能管教調皮的學生。)

  印象深刻的一件事,學校要求學生都理短髮,男孩子都牴觸這項要求,趙老師首先剃了光頭,班裡的男孩子就全剃光了腦袋,成了和尚頭班。

  四年級時,我們又搬到村西頭去上學。為了學校建新房,學校高年級學生有拖坯任務。拖坯,是一項苦活兒、累活兒、吃力活。趙老師指導我們男孩子干和泥活,包括怎樣反土、放草、澆水、搗泥,女孩子們負責簡單的抬泥活。最難的活是抹模,他親自示範,安排手巧的男孩子觀摩學習。只見他把坯模子平整地放在地上,用手捧點水,四周一刷坯模子,小夥伴們抬來一團泥,他用腳踩實,再用手沾點水,在上面用泥抹子來回一抹,雙手輕輕一抬坯模子,一個方方正正的坯拖好了,拖得到邊到沿,有角有棱,平平整整,光光溜溜,一個坯足足有十好幾斤重!

  我喜歡看課外書,趙老師領我到他家裡,給我拿出他珍藏的書籍,有《雷鋒故事》《雷鋒日記選》《漁島怒潮》等,我如饑似渴地看起來。課外閱讀開闊了我的視野,作文水平不斷提高。

  從二年級到四年級都是趙老師帶我們班,他為我們班傾注了一腔心血。他治學嚴謹,紀律嚴明,我們班在學校各項評比中均獲得好評。在這樣的氛圍中,我也迅速成長起來,從一個中游生進步到班級前列,開始擔任學習小組長,能夠步入三好學生行列了。

  升入五年級後,剛從高中畢業的范存泰老師接手了我們班。那個年代村裡的高中畢業生很少,可謂是鳳毛麟角,所以學校直接安排他教小學畢業班了。他告訴我說按村里街坊排輩,我喊他叫哥。他擔任班主任,給我們上語文課。他長得瘦高個頭,不苟言笑,同學們有點怕他。

  范老師一心撲在工作上,緊盯緊靠,班級管理有條不紊。到了小學高年級開始上晚自習,需要點亮汽燈照明。點燃汽燈需要技術,又有危險,他就提前給我們準備好。當其他班級還在為點燃汽燈忙活時,我們已開始在明亮的燈光下安靜地學習開了。他還首開學校先河,組織還是小學生的我們中午到學校午休,從而保證下午上課精力集中。每天他首先到教室,坐在講台上督促,好動的我們沒法打鬧了,時間一長也就按時午休了。

  范老師雖初登講台,但他經過系統的高中學習,知識儲備豐富,語文課上得遊刃有餘。他每次上課,首先讓每個同學拿出一張紙,寫上自己的名字,然後聽寫上節課學習的字詞,寫完後上交,再開始學習新內容。課後認真批閱每個人的聽寫小試卷,評分並及時反饋結果,完成好的及時表揚,沒有完成任務的單獨加練。這個方法見效快,便於掌握鞏固新字詞。

  我喜歡看課外書籍,作文寫得不錯,范老師經常在課堂上把我寫的文章當作範文來讀。那時我在班裡學習成績好,他讓我擔任學習委員,我負責發放作業,和他交流的也就多了。我知道了他的母校博興四中,那可是興福鎮的高等學府,聲名遠揚,令人嚮往。看到他學習的教材,有物理學、化學、數學、幾何等教材。他告訴我說:「1977年山東省高等學校招生作文題目是『難忘的一天』,你試著寫一篇文章看看。」我就按他的要求寫出文章,他還拿來當做作文課的範文指導其他同學寫作。

  范老師知道我家生活條件不好,還給我買筆和本用。學校就林業隊果園旁邊,大隊裡從學校抽調學生看果園,也是他安排我去看果園掙工分補貼家庭。有時我回家吃不上飯,就帶我到他家吃。

  自1977年國家重新恢復高考制度,各地各學校也都開始狠抓教學質量,我們小學畢業班的教學緊張有序,課外活動減少了,作業多了,學習氛圍變得濃厚起來。

  1978年,博興四中在全鎮選拔兩個初中重點班班。范老師得知消息後,更加地督促我們每個人都刻苦學習,認真備考。功夫不負有心人,最終班裡有我們五個人考中重點班,這個成績在付元管區乃至整個興福鎮各個村辦小學都名列前茅,優異的成績就是對他辛苦教學的最好匯報。

  班裡那五個走出家門求學的人,經過幾年的努力,有三人魚躍龍門,進入大學深造,這是村史上輝煌的一頁。我二哥曾感慨地說:「你們這個班的學生,從上小學就趕上好時候,又遇到幾個好老師,為你們打下堅實的基礎,這才有了後來好結果。」

  趙樹棟老師也是我哥,五年級開始教我算術課。我從小在他家裡玩,到了飯點就在那裡吃飯。他能打一手好算盤,堪稱算帳能手,經常幫助生產隊裡結帳。他毛筆字寫得漂亮,每年都為鄰里鄉親義務寫對聯。小時候認字就是從看對聯開始,過年時小夥伴們在一起玩耍,就比誰認識的對聯多。村里前后街一圈轉下來,到處都能看到他寫的對聯。聽娘說他早年高小畢業,學習成績優秀,但他家人口多,他又排行老大,沒有辦法繼續求學,只好下來幹活掙工分,幫助父母供應弟妹上學。他待人接物如和風細雨,因為他道德品行高潔,學業好,大隊裡就選他當民辦教師,靠教書養家。

  趙老師學養極高,頭腦好用,善於鑽研。上課時有說有笑,繪聲繪色,語言幽默,通俗易懂,深受學生喜愛,在學生中自然有威望和影響。教學成績頂呱呱,一直在五年級教算術。多年來他始終保持著赤子之心,寧可讓人認為他迂腐,寧可使自己清貧,也不改變自己的純真。

  五年級時我的算術成績還說得過去,老師講的內容我領會得快。趙老師上課要照顧不同程度的同學學習,自然就放慢講課進度。那時的我也是少不更事,調皮搗蛋,我一看他講的題目都會了,在他的課上開小差,偷偷看起了小說。終於被他發現了,他把我叫到辦公室,耐心地指出我的錯誤,對我說:「知道你已經會了我講的內容,但是學無止境,你要有更高的追求,學有餘力時可以鑽研更深的內容,要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他苦口婆心的一席話,讓我慢慢地下頭,站在那裡渾身不自在,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最後他拿出一本舊書,說:「你看看這本書,裡面的算術競賽題有多少能做,就知道你的水平還差得遠,回去好好鑽研一下,不會的題目咱們一起研究。」我接過書來一看,才明白他的用意,就是激勵我在學業上更進一步。(只有負責的老師才會苦口婆心地管教你,在傳道授業解惑的同時,有權利管教你,這本就是教育的一部分。)自此以後,我經常去辦公室找他學習,算術成績大有長進。他曾經對我娘說:「月華(我的小名)這個孩子頭腦靈活好使,倘若再用點功的話,大有可為。」經過他一年來的悉心呵護與栽培,我的算術成績突飛猛進,小學畢業時在班內首屈一指。

  趙老師從干民辦教師開始,轉正為公辦教師,再到晉升為小學高級教師,四十多年來一直沒有離開家鄉,默默守護著那片淨土。村里一批批學生走出校門飛向更廣闊的天地,令他驕傲的弟子比比皆是。紮根家鄉駐教壇,桃李芬芳弟子賢。撥珠揮毫術業精,德藝雙馨美名傳。

  我和趙老師結下了往年交,1978年,小學畢業後我就離開村外出求學,他仍然在關注我,給予我前進的動力。1987年,我大學畢業又回到博興四中任教,離家不遠。特懷念那段時間,我回到村里就愛去與他小聚一番,還有幾個往年兄弟交好友,把酒言歡,暢談人生。

  求學遇恩師,乃人生之快事。四位老師四位哥,亦師亦友情誼深。正是有了他們的鞭策和教誨,才使我能有今天之微不足道的成就。盛年不再來,勵志摯友在,師恩深似海,弟子永銘懷,致敬我的老師我的哥!


  作者:趙樹利,山東省博興第一中學高級教師,山東省散文作家協會會員,濱州市作家協會會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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