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92萬甘肅人春天吃野菜圖鑑

中國國家地理地道風物 發佈 2024-04-29T16:13:39.808506+00:00

如果你要問一個甘肅人春天最饞的那一口是什麼。他/她會告訴你,不是洋芋,不是牛肉麵與手抓羊肉,而是與麵條、饃饃、餅餅們強強聯合的——


碳水大省的春天

美滴很!


如果你要問一個甘肅人春天最饞的那一口是什麼。他/她會告訴你,不是洋芋,不是牛肉麵與手抓羊肉,而是與麵條、饃饃、餅餅們強強聯合的——


芨芨苦苦灰灰菜

地軟雞娃狼肚菌

核桃扭扭花花浪

花椒芽芽烏龍頭

……


你可能會陷入迷惑,這,都是些啥啊?


答:甘肅野菜!


甘肅野菜,千姿百態。

製圖 / 九陽


苜蓿芽、五撮尖配面片,苦苦菜漿水拌攪團,沙蔥攤牛肉餅,山丹丹花染糕糕饃饃……甘肅人以碳水配野菜,從春天吃到夏天,還不夠盡興,要把這些野菜凍進冰箱,跨越秋冬,直達來年開春。有人說,甘肅人的冰箱裡,一半是野菜,這可是一點也不誇張!


在隴東,臊子麵的配菜里就有眾多野菜。

攝影 / 徐海洋




甘肅人吃野菜

到底有多費面?



每值大魚大肉的年節結束時,市場上的野菜就吹響了春天的衝鋒號。它們,為甘肅人的麵食江湖,平添了三分靈氣。


麵食搭配野菜最簡單的吃法,便是「清下鍋」。直接揪一鍋子面片,麵湯燒開,投入野菜或其他食材,焯熟後便能大塊朵頤。這種麵食簡單無比,卻由於野菜之多元,擁有無限可能。我曾吃過拿高端「野菜」羊肚菌做的「清下鍋」,僅用少許鹽調味,口味極為清鮮,其用料生猛程度,堪比遼寧漁民的經典硬菜——土豆燉鮑魚。


羊肉湯配香菜及其他野菜,

為「清下鍋」打底。

圖 / 視覺中國


複雜一些的春日限定,則是各類野菜囷囷(qūn qūn):麵粉均勻灑在野菜上,反覆揉搓,再上鍋蒸熟。槐花、榆錢、苜蓿都可以蒸成囷囷,可為主菜,可當零嘴,滿滿鄉野生趣。


囷囷兩字,出自《阿房宮賦》,很能體現成品的柔婉曲折,與滋味的百轉千姿。在靠近陝西的隴東一帶,吃囷囷還要澆上一勺熱火的油潑辣子,才能叫人「吃美了」!


囷囷,在陝西被稱為麥飯。

攝影 / 龍行天下008 ;圖 / 匯圖網


至於如何吃芨芨菜(薺菜)這種國民級野菜,甘肅人也開拓了其他賽道。比如在定西岷縣的夜市,喝罷小酒,吃完洋芋釀皮,啃完羊腿羊蹄,食客最為期待的,卻是一碗燒雞攤上,平平無奇的雞湯凍凍


雞湯凍凍的點睛之筆,正是薺菜。薺菜切末,配上雞湯與澱粉,冷凍切塊,吃凍凍時,只需拿這種小塊調上雞湯,切好燒雞與滷蛋。當地天氣高寒,但夜市卻很是熱鬧,這一口清香雋永的凍凍,不知道溫暖了多少食客酒徒的漫漫長夜。


薺菜雞湯凍凍。

供圖 / 定西市文旅局


地軟包子,則以其鮮美,征服了整個甘肅乃至半個西北。在肉食盛行的甘肅,地道的地軟包子卻不用肉餡,僅用被春雨浸潤的地軟,配上粉條碎和豆腐,就夠了。


這種包子,往往蒸出來比臉還大。不過甘肅小孩吃起來自有妙招,拿大碗裝包子,吃時只需配一碗蒜汁、醋、醬油、油潑辣子混合,以香油點睛的蘸汁水水,在包子上咬出一個豁口,拿小勺把味汁灌入包子,就可以慢慢啃著吃。這樣抱著碗啃包子,大概是許多甘肅人的童年回憶。


地軟包子最經典的吃法,灌辣子水水 。

動圖 / 小健健的everday


如此多樣的甘肅「春日限定「麵食背後,藏著一個「野菜宇宙」。


薺菜、香椿、蕨菜們,甘肅人吃得多了。在此之外,甘肅野菜種類之多,稱呼與形態之奇,吃法之多元,足以令甘肅成為獨樹一幟的野菜大省。且不說「灰灰、苦苦、芨芨「這種很適合唱rap的疊詞菜名,就說什麼雞娃、羊角、狼肚,烏龍頭……甘肅人,真的沒在大山深處養了啥神奇動物?


涼拌椿芽。

圖 / 圖蟲·創意





甘肅野菜,七十二變



不同於其他地方的野菜只爭春朝,在綿延三千里的甘肅,野菜濃縮了一年四季,大江南北。


在河西走廊,沙蔥奏響大西北的狂野之味;在隴南、甘南,折耳根與大西南無縫對接;隴東大塬上,則有槐花、榆錢,與一山之隔的老陝們互相應和。如果你在春夏之際,去逛甘肅各地的菜市場,少不了看見籃籃筐筐里,五顏六色的各類野菜。


甘肅春季的野菜集市。

圖 / 視覺中國


不管是樹上的芽芽,還是地上的苗苗,都被踏青的甘肅人摘來,拿開水焯一下,「拔去」苦味,再過一道涼水,裝盤細切蒜泥蔥花,燒鍋熱胡麻油,一勺熟油「刺啦」一聲,春天的清新味道,就開滿桌頭。


烏龍頭,即楤木的嫩芽,甘肅最有特色的野菜之一它們形如子彈,每逢三四月,就一顆顆在山野里次第開放,也在甘肅人的心尖尖上開出花來。


左圖:烏龍頭,右圖:五撮尖(五葉菜)。

供圖 / 後果


三月的烏龍頭還未開苞,如同竹筍,吃時需將嫩莖和未舒展的嫩葉一層層剝下來。烏龍頭很苦,需多次焯水與浸泡才能去除苦味。不過對於有些吃家來說,這樣的烏龍頭「莫撒子(沒啥)意思」,他們往往簡單一焯,就直接涼拌或者爆炒臘肉,笑稱這是「憶苦思甜飯」。


烏龍頭之外,榆錢、槐花、金雀花兒、香椿一類的樹梢野菜很常見。到了隴南、天水一帶,植被豐富,野菜花樣也多。比如說核桃扭扭,就是先擼掉核桃花穗,只留下花柱,涼拌來吃,吃起來嘎吱嘎吱,極為清香;花椒嫩芽,可以涼拌或攤雞蛋,初入口時舌頭上麻味倏忽一閃,只留下怦然心動之感。


除了香椿,你還能認出哪些野菜?

圖 / 視覺中國


地上的野菜里,蕨菜和五撮尖(又名五葉菜等)是甘肅人的心頭好。就說蕨菜,在甘肅便被細分為綠的羊蕨、紫的牛蕨、以及大頭的水蕨(即雞娃菜)。這些蕨菜里,水蕨最少見,也最好吃,其實就是伯夷、叔齊采的「薇」,這一種野趣,別有文化意味。


即便在河西走廊兩側的大漠孤煙里,甘肅野菜也別有生機。夏天,正是歘(chuā)沙蔥的好時候。歘,即迅捷、快速之意,比如說大熱天喝一口冰水,從喉嚨里直灌而下,就會感到「涼歘歘滴」。以此字形容采沙蔥,可見人們爭先恐後的熱鬧場景。每每尋味踏青,大家採得興起,少不了直接擷一二沙蔥入口,清香四溢,嘴角染綠。


沙蔥炒雞蛋。

攝影 / LTL8 ; 圖 / 匯圖網


沙蔥,像是韭菜與蔥的愛情結晶。拿沙蔥攤餅或者炒個雞蛋,鵝黃透著青翠,吃之如同在沙漠裡得見綠洲般潤澤。更為簡單的吃法,可以拿沙蔥焯水,放一點辣椒角角,直接涼拌。那一口柔滑脆嫩,實在不像是沙地里能夠生長出的風物!


除了以上的嫩花嫩芽,在甘肅的山野之間,還有一類隱秘的風味——地軟、羊肚菌與蕨麻。


採收地軟後,需要用熱水浸泡 。

動圖 / 紀錄片《鄉土小峰》


地軟(又稱地皮菜、地達菜等),甘肅處處皆有,每逢縷縷春意潤澤大地,它們就擠擠挨挨,長得漫山遍野都是。因而雨後春日,總少不了在濕噠噠的田野里撿地軟的人群。


羊肚菌,甘肅的看家山珍,在外地往往享有單盅燉湯的待遇,在甘肅產區里,卻被隨意拿來燴菜燉肉下麵條。有意思的是,在更西北的武威,它們就搖身一變,成了「狼肚菜」,不得不說,這個名字,很「武威」!


羊肚菌,鮮美無比,多用來製作高端菜餚。

攝影 / PAOPAOANFANG ; 圖 / 圖蟲·創意


香甜的蕨麻,被甘南人稱為「人參果」,作為「野菜」還催生了高原上的「黑珍珠」——蕨麻豬。這種長不大的黑豬,吃的是蕨麻葉、羊肚菌,簡直是行走的高級火腿。事實上,北方唯一的火腿隴西火腿,正是以此豬為上等原料。


嚴格來說,以上山珍並不算是「野菜」,但在土豆=菜的甘肅,這些令人垂涎欲滴的風物也被人們大手一揮,劃入了野菜大軍。




甘肅野菜,如何跨越時間?



如此鮮美的野菜,自然是吃得越久越好。於是每逢野菜上市之日,甘肅媽媽們就忙著買菜、摘菜,先拿熱水焯燙,再用保鮮袋裝溫水浸泡,放進冰箱冷凍室。山野之春日,也就變成了一塊塊「凝固的時間」,即便是來年的年夜飯桌上,解凍的涼拌野菜,也能青綠如昔,鮮嫩如春。


而在沒有冰箱的日子裡,乾菜是更為樸實的做法。葉類野菜不能久放,但地軟、蕨菜、核桃花、香椿芽等,都可以放在陰處晾乾長存。


左圖:干百合花,右圖:干地軟。

攝影 / 嚴肅


這其中,最受歡迎的還是干蕨菜,春天摘回的鮮蕨,用沸水燙蔫、陰乾,看似烏漆嘛黑,卻滋味十足。干蕨做菜,得先泡發和燉煮,最考驗廚師功力,一旦煮的太爛,蕨菜就「肉了」,咬著太韌,也就失去了那種春雨般的絲滑。


不過要說起最因時間留存、而由野菜點化出的風味,莫過於從隴東南出發,在西北各地流行的——漿水。做漿水,原理類似酸菜,關於其風味之魔性,足以單獨寫一篇文章,此處不再贅述(點擊查看:為啥西北人血管里流的都是漿水?)。


漿水,可以搭配甘肅人的散飯與攪團。

攝影 / 嚴肅


但正是有了一口野菜化出的酸香,才有了厚實攢勁的漿水面與酸飯,涼欻欻的漿水魚魚,乃至如今畫風魔幻的漿水酸奶與氣泡水……


在行家眼裡,做漿水如同調雞尾酒,韭菜濃烈、水芹清香、包包菜厚實,是日常風味,但唯有在春暖花開之時,才能以蒲公英、苜蓿、苦苦菜等眾多野菜為原料,調和出清亮透徹的「季節限定」。這其中,尤以苦苣(苦苦菜)漿水,微苦而有嚼勁,深受「走哪漿水缸就要背到哪」的天水人們喜愛。


苦苣漿水,漿水中的王牌 。

圖 / 紀錄片《風味原產地 · 甘肅》


其實,對於甘肅娃娃們,野菜與它們背後酸不拉幾的漿水、磨牙的乾菜們,可能算不上什麼好的童年回憶。孩子頂著家長們「這個清熱,那個去火」的嘮叨喝漿水,吃野菜時,心裡總有一點不情願。然而隨著時歲漸長,出門在外,看到野菜變成了「城市輕奢」,小時「吃草」的回憶,也變成一種複雜的鄉愁與感念。


如今,「甘肅三大支柱蔬菜:土豆洋芋馬鈴薯」的年代早已過去。憑藉「高原夏菜」與特色蔬菜兩大王牌,甘肅早已升格為中國的五大商品蔬菜基地之一。原本宴席上才有的珍品黃花、大漠裡的沙蔥、深山裡的烏龍頭等野菜,正在變身成甘肅「地標蔬菜」的一部分。


從南到北,甘肅到處都有特色蔬菜。

製圖 / 孫璐


只不過,每逢春日時光,甘肅人還是滿山覓遍這些天地的饋贈,並以生活的智慧,讓它們綿延四季,韻味悠長。這一種種野菜,生發於沃土,是荒年的希望,塑就了甘肅人的堅韌性情,遠不止是簡單的時令風味。它們藏在了「低苦艾」這樣的隴原樂隊名稱里,亦彌散為遊子的恆遠之思。


村民採摘如今已規模種植的黃花菜。

圖 / 視覺中國


文 | 後果

圖片編輯 | 老白羊

地圖編輯 | 孫璐

製圖 | 九陽

文章首圖 | 圖蟲·創意

文章封圖 | 徐海洋


本文系【地道風物】原創內容

未經帳號授權,禁止隨意轉載


關鍵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