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故鄉的包河,就不得不說說包拯

雁子2019 發佈 2020-08-19T09:47:40+00:00

故鄉合肥多水,據說合肥這地名原本就是寫作「合淝」的。我曾經在安徽省博物館,見到過一幅距今不過兩百年來的廬州府城圖。給我留下的竟是「故宮閒地少,水巷小橋多」的印象,圖中全城河水環繞,小橋遍布。

金科/文 雁子/編輯


故鄉合肥多水,據說合肥這地名原本就是寫作"合淝"的。

我曾經在安徽省博物館,見到過一幅距今不過兩百年來的廬州府城圖(合肥古稱廬洲)。給我留下的竟是"故宮閒地少,水巷小橋多"的印象,圖中全城河水環繞,小橋遍布。

那眾多的水名和橋名,也極具妙趣。什么九曲水,逍遙津,藏舟浦,什麼會仙橋,飛騎橋,九獅橋····由此可以想見當年合肥"小橋流水人家"的景象了。

在經歷了歲月更迭,滄桑巨變 ,故鄉的許多河流漸漸已不復存在。原先那河上的橋,自然也隨之徒有其名了。如今家鄉架橋最多的一條河,恐怕當應首推包河了。

說起包河,就不得不提起包拯來。

包拯,乃道道地地的合肥人。中國史書上關於包拯的記載沒有幾筆,可那被稱作"包公"或"包青天"的,在中國民間,卻是家喻戶曉、婦孺皆知。家鄉人對向人類貢獻出這樣一個深受百姓尊敬和喜愛的歷史人物,一直是引以為榮而津津樂道的。

生於北宋年間的包拯曾任過龍圖閣直學士、開封府伊,官至樞密副使。據說,這最末一個官位相當於今日的中央軍委副主席,可謂權位顯赫,炙手可熱。然而,包公的美名之所以能夠流芳百世,萬古不磨,除了他鐵面無情,秉公執法的一面外,還在於他一生為官清廉,潔身自好,不以權謀私。

一九七三年,位於東郊的合肥鋼廠在擴建中,意外地發現了包家的墓葬,遍覽其中的隨葬品,無一不是極其普通的物件。極好的驗證了包拯生前那句"後世子孫仕宦,有犯髒濫法者,不得放歸本家;亡歿之後,不得葬於大塋之中"的家訓。

包家因了這清官包公,在合肥是沒有什麼產業的。但那環繞合肥古城區的護城河,卻有著那麼一段,是歸姓於包家的。

有關這段河的由來和傳說,家鄉人眾說紛紜。

比較官方和權威的說法是:

當年宋仁宗為嘉獎包拯的豐功偉績,決意要把離合肥不遠的中國五大淡水湖之一的巢湖賜予包家。素以清廉為本的包拯自然是堅辭不受。然那宋仁宗則不依不饒,非要有所表示不可。向來不懼權貴的包公,此時不知怎地卻顯得萬般無奈,最後向宋仁宗要了家鄉的這一段護城河。

大約包拯心想,這河只是護城河中的一段,不像巢湖獨一無二,更不比那田地房產,子孫不可分也不可賣。以後,包拯的後代多依此河而居,辛勤勞作,靠養魚植藕為生,包河之名也就被叫了開來。

包河位於合肥舊城的南面,東西長不過七、八華里,河面寬綽。解放後為紀念包公,政府在包河修堤疏河,立亭建橋,沿河兩岸栽種花木,建成了一座包河公園。

在諾大的包河公園裡,真正說得上與包公有些關聯的,是位於河心中的一個小島。

小島名為香花墩。

其實這小島原本無名。島上曾有著一座冷落衰敗的佛門小廟。在明弘治年間,廬州來了一位太守宋鑒。這位太守既愛包公,更愛教育,上任伊始便看中了這個環境清幽,風光秀麗的小島,覺得是個讀書學習的好地方。於是宋鑒下令拆除島上的破廟,修建了一座"包公書院",又挑選府學中十餘名品學兼優的學生,在這裡深造。

而包公在合肥的住宅後面,緊靠著淝河南岸,岸旁有個不大的土墩,少年時的包公曾在墩上栽花種草,讀書寫字。據此,合肥人給這個土墩起了個美名,曰"香花墩"。待"包公書院"建成後,合肥人又把"香花墩"這一美名移植到包河中的這個小島上來了。

水香、花香、書香,倒也名副其實。這個"香花墩"也曾給我留下過一個永恆而美好的畫面。

兒時,我們兄妹三人圍繞著母親,以香花墩上一株梧桐大樹為背景,父親給我們拍下過一張珍貴的照片,這也是母親和她的子女們唯一的一張合影。如今母親已去,而大樹猶在,枝繁葉茂。

到了明嘉靖十八年(公元1539年),朝廷御史楊瞻奉命來瀘州公幹。他出於對包公的敬仰,不僅大興土木,又重修了"包公書院",而且大筆一揮,將其改名為"包公祠"。

以後這名稱也就一直沿用了下來。不過,我總覺得還是"包公書院"這名字要好些。古往今來,中國的祠堂廟宇星羅棋布,能夠稱作"書院"的卻不是太多。現在家鄉的青年人多是只知"包公祠",而不知還曾有過"包公書院"一說的。

這座"包公祠"也是歷經磨難,飽嘗風雨的。四百餘年來,在合肥城屢有興建,也屢遭破壞,直到在太平天國的戰火中化為一片灰燼。

清光緒年間,與包公同鄉的清廷直隸總督兼北洋通商大臣李鴻章,因母病故,居喪合肥,目睹曾給他留下美好回憶的包公祠,竟變成了一片廢墟,萬千感慨。於是李鴻章自掏腰包,獨自捐出白銀兩千八百兩,再度重新修建了包公祠。

包公祠占據了香花墩近半的面積,白牆青瓦的祠堂是一座類似四合院式建築,正堂有五開間,兩邊各有廂房三間;正堂與廂房外緣迴廊環繞,可憑欄眺望包河景色。

這座設計新穎別致而又古意盎然的建築,目前在合肥城裡,是獨一無二的。

"文革"前的香花墩上,除了包公祠外,還有一個飯館和茶社。那茶社是合肥城裡僅有的兩個茶社之一。說來也是,安徽儘管是名茶薈萃之地,卻不似四川,擁擠著茶館無數,畢竟兩地的傳統與風俗千差萬別。

我小時常去位於包河之畔的姑媽家,每次途經這裡,見這茶社多是極冷清的。冬日尤甚,連茶社門有時都是關著的。

香花墩上的飯館,在合肥卻很有名氣,它以包河中盛產的鮮藕和鯽魚為主食,烹調出極具地方風味的佳肴。

記得那時包公祠四周的河面上,每入夏季,滿是茂盛的荷葉,紅白相間的荷花點綴其間,隨風搖曳,煞是好看。這包河因那包拯後代的辛勤操持,天長日久,竟培育出一種香藕。

這藕不僅極其香嫩,而且讓人稱奇的是,藕斷卻無絲。無獨有偶,在包河裡飼養的鯽魚,不僅肥美可口,同樣令人稱奇的是,那魚脊則黑亮異常。

兩者合一,據傳恰好象徵著黑臉包公的"鐵面無私"。這一奇特現象,廣為傳播,招引得許多遊客前來品嘗,那小飯館倒是常年生意興隆的。

香花墩上因有了這些名勝,常年遊人不絕,歷代呤詠之詩詞也留下不少。其中有首清人所寫的《包公祠晚眺》,就是這樣描繪香花墩的:

待制祠堂返照余,繞祠四面盡芙渠。

臨風獨倚闌干久,煙柳拂頭看打魚。

包河公園名為公園,在"文革"前,卻是無遮無欄,四通八達,就連那屬於文物的包公祠,也是一任進出的。

記得孩提時,我常與一些小夥伴遠遠地跑來偷偷地下水游泳。那些年間包河的水相當清澈,水域寬闊,我們常常玩得樂而忘返。後來,在包河岸邊建起了一家醫院,時常見到有不少的髒物被棄於河中,包河水便慢慢變得渾濁起來了。

原先流動的河水,也因常年未再疏通而日漸變成了一灘死水,時而溢發出種種怪味來。一次,我們又在包河嬉水時,於水中突然發現了一個死嬰,嚇得我們落荒而逃。此後,再不敢下包河游泳了。

再後來,包河兩岸鬧起了"文革",各路造反派先是爭先恐後的掃了包公祠里的"四舊",接著又嫌這"包河公園"太具封建色彩,遂改名為"人民公園"。

似乎這名字一變,包河由包家回歸了"人民",就要舊貌變新顏了。其實不然,在那史無前例的非常年代裡,眼見著包河水的污染日趨嚴重,一日勝過一日地臭氣熏天。

那空空蕩蕩的包公祠,孤零零地立在香花墩上,就像一座被廢棄的破廟,給人一種無奈的悲愴感。包河兩岸一片空曠和寥落,雜草叢生,日漸荒蕪不堪。那橫架於包河之上,連接城郊的一座小木橋,蒼苔斑剝,任憑風敲雨擊。直到橋面被踩出幾個大窟窿來,讓行人走得戰戰兢兢時,這才索性一封了事。

好不容易鬧完了"文革",又恢復了"包河公園"的舊名。儘管重新又姓了"包",政府還是對包公祠和包河進行了修整。

十一年前,我由成都首次回合肥探親,重遊包河,有感於包公祠的舊貌換新顏,信筆寫了一篇散文,投給了發行量近50萬份的《成都晚報》,意在介紹一下家鄉這一古蹟的變遷。

很快,收到了《成都晚報》副刊一位女編輯熱情的回信。說稿件擬採用,希望我最好能搞一張有關包公祠的照片,文圖相配,效果更佳。我忙去信向家人求援。不久,弟弟給我寄來了七、八幅關於包公祠的照片,我統統轉給了那位女編輯。

我的散文見報時,配發的照片則出乎我的意料,是一張位於包公祠東邊的"井亭"。

井亭是為一口水井而修的。

這水井看去平平常常,但卻名曰"廉泉"。亭壁上嵌有一方石碑,是清代舉人李國衡所撰寫的《香花墩井亭記》。大意是說,從前有個貪官,喝了這井水忽覺頭痛,一氣之下,於是便將井封了。而李舉人開井飲水,頭卻不痛。究其原因,他從未做過貪贓枉法之事,故取名"廉泉",以誡後人。

有趣的是,就在這"廉泉"邊上,我曾不止一次地聽到遊客們的笑談,說該讓那些道貌岸然的腐敗分子也來嘗嘗"廉泉"的滋味才好。

這一笑談也常讓我自然聯想到另一個傳聞,說某些地方選舉時,有人在選票上不約而同地赫然寫出了"包公"。

此類笑談和傳聞,想來也從一個側面,多少折射出幾許人民期盼著再現幾個當代"活包公"的心態和願望吧?

俱往矣!數盡風流人物,當今能夠把官做得像包公那般一塵不染,清廉正直,又敢於不畏權貴,執法如山的,也實在是鳳毛麟角,少之又少。誠如包公祠楹聯中一句發人深思的詰問:"幾人得並姓名尊"?!

在家鄉一帶,有誰若與包公沾親帶故,大多沾沾自喜,相當得意,頗有與有榮焉之感。我有一位包姓朋友,自稱是包公後裔,就常常把那包老爺掛在嘴邊,口口聲聲說不能給老祖宗丟臉。這位朋友後來果然很有出息。

那名揚海外的華商巨賈,被譽為世界船王的包玉剛先生,一次回大陸時偶然談起了家世。說來道去,尋根溯源,居然似乎與包公有緣。

一翻《包氏宗譜》,果系包公第二十九代子孫。包玉剛先生得知祖先竟出了個備受世人尊崇的青天大老爺,很是引以為榮。後來得知合肥市擬重新規劃整修包河,愈使船王欣慰不已。既為包公後裔,當責無旁貸。於是慷慨解囊,捐巨款相助。

前年金秋時節,我又回合肥,住在距包河不遠的華僑飯店。一日無事,便獨自信步向包河走去。

當我漫不經心,輕車熟路地登上了那緊鄰包河的環城南路時,眼睛不由一亮,包河果真今非昔比了。

極目遠眺,整個包河,濃蔭如帶,擁島抱水;亭台水榭,典雅別致;曲橋徑渡,遙相對應。家鄉人依著包河的走勢和形態,將天然美與人工美恰到好處地巧妙揉合,融為一體,使得今天的包河,顯示出一派恬靜和優雅。雖說是舊地重遊,我卻面對如此秀美的包河,心裡四處涌動著陌生而新鮮的感覺。

毫無疑問,家鄉對包河進行的是一次堪稱史上最大規模的重新布局和整治修建。

沿著岸邊蜿蜒潔凈的小路,從香花墩往東行約十來分鐘,便到了新近遷來的包公墓園。整個墓園保持著包拯墓區的結構,簡樸肅穆,雖是一座新新的古墓,但將其遷置於包河岸邊,不僅使包河平添了一處勝跡,也屬情理之中的事吧!

由包公墓園的後門出來,拾級而下,便是原來荒涼無物,芳草萋萋的包河東大島了。今天的東大島上,已經有了一處淡雅古樸的浮莊。浮莊雖呈徽派建築,而精巧玲瓏的布局,曲徑通幽的小道,卻又頗有一種書院般的淡淡韻味。

就在這座東大島上,於翠竹簇擁的一塊方石山上,我遠遠見到了一尊全身站立的紫銅色塑像,近前一看,正是包玉剛先生的父親包兆龍先生。

佇立在這尊塑像前,我久久沉思。

在與此遠遠隔河相望的包公祠里,也有著一座金粉裹身,正襟危坐的包拯塑像。這一坐一立的兩位包姓人物,雖歷史相隔久遠,異代而不同時,卻因那一脈血緣,同宗共祖的關係,而被今人一併供奉於這本屬於包家的河水之濱。

一個兩袖清風;一個腰纏萬貫。一個是清心為本、直道身謀的封建官吏;一個是領袖海運,富可敵國的現代巨商。

一個朝服冠戴,兩手重扶椅把,面南而坐,似在升堂問案,凜然正氣股股而生。一個西裝革履,手持拐杖,凝神仰首,似在大海一方,遙望故鄉,拳拳愛國之心歷歷可鑑。

包拯生前絕未料到他的後代中會生出一位漂洋過海的富豪來。包兆龍先生恐也全然不知那大名鼎鼎的清官包公竟是自己的先祖吧?

好像世事就是如此這般,常常顛三倒四的,不斷生出一些啼笑皆非卻又耐人玩味的故事來……

包河閒話閒扯至此,已微生倦意,便隨手打開了電視機。真巧,螢幕上一下跳出的正是台灣拍的電視連續劇《包青天》。

妻女告我,有好幾個頻道都在播放這《包青天》,有兩百多集呢!

聞之,不免於心中自慰道,故鄉這條名不見經傳的小河,或許還是值得一寫的吧。

作者簡介:

金科,1955年10月生於合肥,祖籍安徽無為。先後就讀於合肥市淮河路第一小學、合肥市第六中學和淮北師範大學中文系。歷任四川省散文學會秘書長、副會長,《四川散文》雜誌總編輯。主編《川渝散文百家》,著有長篇散文集《鄉賢》、散文自選集《皖風蜀韻》等。系四川省方誌館「四川名人名作珍藏館"入館人物,中國散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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