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回，愛神逼退了死神。

2007年，23歲的燕子，在孕期被檢查出患有嚴重的系統性紅斑狼瘡。心臟、腎臟在內的多個臟器出現功能衰退，不得不提早兩個月做了剖宮產。兩天後的凌晨三點，她咬斷了自己的舌頭，血液決堤而出。

燕子醒來時已是第八天清晨，她靜靜地躺在ICU病房裡，身體插滿管子，呼吸需靠機器輔助。她動了動嘴，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家人和醫護人員的講述幫她拼湊出那一星期缺失的記憶：她經歷了一場五個小時的手術，大出血、休克、溶血……八十多斤重的人腫到了一百二，病危通知一天一張。

醫生們知道他們抓住的意義：年輕女人，孩子早產，當時還在保溫箱，她的丈夫，那個憨厚的農村男子，每天接到病危通知時，除了懇求他們救救自己的妻子，就只能絕望地坐在門口的台階上，他已經背上了幾十萬的債務。

他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如果人救不過來，我就抱著孩子從樓上跳下去了。」

在所有驚心動魄的故事裡，燕子無疑是幸運的個體。她經歷了系統性紅斑狼瘡引起的心臟腫大、腎功能衰竭、肺炎、產後傷口不愈、舌頭三分之二斷裂導致的大出血，並且因為溶血，術後出現了輸血無效……這些重症名稱寫在病歷中不過幾行字，但現實中，它們中的任何一個，都可能隨時要了燕子的命。

全世界都放棄你，我也要救你。幸運的是，她活下來了。

系統性紅斑狼瘡

當肚子裡的孩子七個月大時，燕子的身體開始出現浮腫，一開始她和丈夫志傑只覺得，這是孕期的正常反應，直到妻子坐火車回陝南老家之後，身體浮腫變得嚴重起來，手、腳、眼睛，都腫得很厲害。

縣醫院說，這是腎炎，但腎炎會引起這麼大的反應嗎？

燕子又去當地市級的一家三甲醫院檢查，依然找不出問題，醫生懷疑可能是系統性紅斑狼瘡，「當時醫生通知病情時，也說只是懷疑。」

但很快就確診了。當時志傑遠在義烏，主治醫生在電話里跟他說，這個病太兇險，小孩子要趕緊剖，不然大人小孩都會保不住。當時，離正常的預產期還有一個半月。

紅斑狼瘡是什麼，志傑根本不懂，但醫生再三提醒，這個病來勢很猛，要早做決定。

他第二天就買了回家的機票，那一天，志傑記得很清楚。「是5月30日，飛機上給小朋友發禮物，我晚上十一點多的飛機，到了快一點了，正好是兒童節。」

他直接去了醫院，在病床上，志傑看到了腫了一圈的妻子，笑著安慰，「我說，放心，我回來了，都會好的。」

一出病房，醫生就拿著家屬知情書問他，決定好了嗎？

不要孩子，以後肯定再也不能要了，如果要這個孩子，有八成幾率也可能保不住，志傑說，大人、小孩我都要。

孩子剖宮產出生後，立刻被送進了保溫箱，志傑看了心疼，「沒有肉，就是骨骼上面包著一層皮，像非洲難民的小孩子，一點肉都沒有。」

至少孩子暫時保下來了。

但此時燕子的病情卻出現了意外，她的手術傷口遲遲癒合不了，導致沒辦法給藥，紅斑狼瘡難以遏制，病情快速加重，妻子的心臟開始變大，肺發炎，腎功能出現明顯衰退，更嚴重的是，燕子還出現了溶血傾向。

當醫生告訴他輸血沒用時，志傑一屁股坐在門口的台階上，「很絕望了，當時想，如果人沒了，我就抱著孩子從樓上跳下去。」

被壓垮的農村家庭

醫院不敢治，怕出問題，醫生建議志傑把妻子轉院到西京醫院，西北地區最好的醫院，但問了一圈，床位至少要等一兩個月。他只好將妻子轉到市裡面的另外一個醫院。

新的醫院同樣沒有辦法，只能控制住，人已經動不了，醫生不敢用藥，腎臟惡化，一周透析好多次。

高昂的醫療費很快將這個農村家庭榨取乾淨。

雙方都是農民家庭，在外面打工只存下來幾千塊錢，一天就花完了。老人們將一輩子攢下來的幾萬塊都拿出來，還想過賣房子，但農村房子沒人買，也賣不了多少錢。志傑的哥哥，是中學老師，把所有工資都取出來給了他。

志傑向老闆借了幾萬塊錢，丈人丈母娘也硬著臉皮，向所有親戚都借了一遍，有很多不借錢的，老人家都吃了閉門羹，「大家都覺得這是徒勞，這些錢就別打水漂了。」

那時候家裡欠債已經有二三十萬了，每天早上第一件事，就是往醫院的卡里打幾千塊錢，但下午護士就來提醒，錢用完了，要停藥了，「沒辦法，只能繼續去找錢。」

醫生每天都在催促出院。當時患上同一個病的年輕女生，到醫院不到三天，人就沒了。「醫生說這個病，那時的醫療條件沒法救，我心裡就想，我不能失去妻子，我兒子不能失去媽媽。」志傑說。

咬舌、ICU與轉機

意外發生了。

按照常規，做過透析之後，燕子都需要補一些鉀，以保持體內元素平衡。但那一天晚上，醫院疏忽了。

沒有補鉀，就沒有力氣，甚至出現了神志不清。

半夜兩三點，燕子突然一陣痙攣，毫無意識地把舌頭咬斷了。身邊守夜的母親嚇壞了，「血突然從嘴裡噴出來了，床單全濕了，地上也是，叫了半天醫生才來，血都要流光了。」

志傑正在西安籌錢，一聽妻子出事了，連夜往回趕，到了醫院卻見不到人，「進了ICU，不讓見了。」

所有親戚都到了，圍住他說，人不行了，算了，準備後事吧。

丈母娘已經嚇傻了，老丈人上來安慰他，「我不怪你，盡力了。」

主任醫生每天都會勸他，趕緊回去吧，我們都很感動，我當醫生這麼多年沒有看到這麼愛老婆的人，但是我們知道你也盡力了，我們也盡力了，這個病真的是沒有辦法，你只會人財兩空。

那一刻，志傑有沒有動搖，或許只有他自己知道，但他依舊會每天守在病房門口，在連續接了二三十張病危通知單之後，奇蹟真的發生了。

第八天，他終於被允許進ICU病房去見一下自己的妻子。

志傑笑著跟燕子說，我們有兒子了，很可愛，有我在，不要怕，你一定要活下來，「她竟然睜開了眼睛，真的，醫生都覺得難以想像，她說不了話，她哭了。」

那天晚上，志傑夢到燕子坐著火車，從遠方回來了。

我看到了希望

人醒了，醫生卻下了逐客令，「說你們不要在我們這裡看了，基本是強制性的讓出院了。」

事實上，一家人已經徹底沒錢了，五六十萬的債務，也沒地方借更多錢了。出院成了唯一的選擇，「幸運的是，燕子的病情似乎好轉了，我覺得可能跟那次舌頭大出血有關吧。」

回到家，一窮二白。

為了給妻子掙買藥和複查的錢，同時還要還債，志傑回到了義烏，開起了淘寶店，那是唯一一個能夠白手起家的行當。

他原先在義烏一家玩具檔口看店，看著每天來做生意的人流潮起潮落，也諳熟行業的套路和規則。

志傑將玩具搬上網際網路，做的是批發生意，生意半徑不再是幾平方米的檔口小店，他成了最早一批開網店的人，「很神奇，早上開起店鋪，下午就有生意了，賣了就有錢賺，第一次看到了希望。」

心無旁騖地開店，他一個人住在十平米不到的出租屋裡，能夠幾天不出門，唯一見到的是取貨的快遞員，「快遞單都要手寫，一天寫得手疼，但一看有好幾百塊錢賺，就覺得自己和家人還有希望。」有一次參加聚划算，一下子進了一萬多個訂單，他立刻跟家裡的妻子報告了好消息，回頭一個人默默地應付快遞，沒日沒夜一個多星期。

早年在淘寶上的玩具，爬行墊、木馬、兒童樂器類目很多都是他首先帶起來的，後來同質化嚴重，他就做設計，找工廠加工，也有了一大批的專利認證，成了日後發展的基礎。

如今，他早就還清了幾十萬的債務，還開起了兩家天貓店和一個淘寶店，去年做了一千多萬的營業額。當時醫生斷言「活不過5年」的妻子，也已經相伴走過了12個年頭，兒子正在上小學，還是班上的學霸。

志傑總是說，病魔面前他沒有退縮，「人家嫁給了我，我就應該為她付出一切」，但真正的生活希望卻是淘寶給的：還清債務，讓妻兒過上好日子，讓那些幫助過自己的人都能有所回報。

他甚至有能力去幫助那些陷於困境的人們。

有一天，志傑無意中發現，淘寶店裡還有一個「公益寶貝」的功能。那是淘寶為公益組織和公益項目提供網絡公眾籌款支持的項目，商家可以在後台設置某個商品為「公益寶貝」以及捐贈的金額，消費者只要購買帶有「公益寶貝」標誌的商品，平台會按照賣家設置的比例捐贈一定數目的金額給商家指定的公益組織或公益項目。

他把店鋪的主力產品都設成了公益寶貝，幾年裡，累計捐出超13萬筆愛心捐贈。

2019年，阿里巴巴「公益寶貝」計劃全年累計捐贈筆數已經超過98億筆，參與捐贈的消費者超4.7億人，商家超252萬家。這些捐贈，支持了近千個公益項目，讓至少695萬人次受益。

「就算全世界都放棄你，你也別放棄自己。」志傑說，前幾年，他和妻子回老家，偶然遇到了當年的主治醫生，「他說，真的是個奇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