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位眼科醫生殉職,武漢中心醫院為何受創最重

北青深一度 發佈 2020-03-09T01:47:01+00:00

這是繼李文亮、梅仲明和江學慶之後,中心醫院再次失去的一位醫生,至此,武漢中心醫院已經有四位醫生殉職。


​記者/楊寶璐 郭慧敏 韓謙

編輯/ 宋建華


3月9日上午,武漢市中心醫院眼科副主任醫師朱和平因新冠肺炎去世。這是繼李文亮、梅仲明和江學慶之後,中心醫院再次失去的一位醫生,至此,武漢中心醫院已經有四位醫生殉職。

中心醫院是本次新冠肺炎疫情中,醫護人員受創最嚴重的醫院之一。據了解,此次中心醫院醫護人員感染情況遍布各個科室,除了眼科和甲狀腺乳腺外科有醫生殉職外,心胸外科、血管外科等其他科室也尚有醫護人員未脫離危險。


三名醫生殉職的眼科

3月9日上午,武漢市中心醫院眼科副主任醫師朱和平因感染新冠肺炎去世。在2月7日去世的李文亮,3月3日去世的梅仲明之後,這是中心醫院第三位殉職的眼科醫生。

朱和平為眼科副主任醫師,擅長眼底病診斷治療和眼前後節雷射治療,他是退休又被醫院返聘到眼科工作的,直到過年前幾天,朱和平還在醫院上班。二月初,朱和平開始出現新冠肺炎相關症狀,由於知道醫院內病人較多,救治壓力大,因此他並未馬上就醫,而是居家隔離,直到2月中旬才到中心醫院檢查病情,「那時應該是自己實在忍不了了,檢查之後可能病得比較重,馬上就轉到了協和醫院西院。」他的眼科同事說。

中心醫院眼科醫生楊寧與朱和平共事了十幾年,他告訴深一度記者,朱和平口碑非常好,工作兢兢業業,從來不喜歡爭名爭利。「不管是誰有專業方面的問題問他,他從來都是有求必應。」

朱和平為人低調,從來不願意麻煩別人,平時科室有活動或是聚餐時,朱和平總是自行前往,不去搭別人的車,「還有幾次科室搬遷,朱醫生會先把自己的東西搬完,然後幫其他同事搬。」

楊寧稱,在疫情前期,中心醫院裡感染新冠肺炎的病人和醫護人員都很多,醫院方面希望呼吸及急診科之外的醫護都能夠到「一線」幫忙,朱和平馬上報了名,並在眼科群里表態:「我是一個老黨員,這種時候我要站出來,跟醫院共同分擔,有需要我隨時可以上崗。」

據楊寧了解,中心醫院眼科共有醫生33位,護士40餘位,除去已經殉職的三位醫生,目前還有兩位眼科醫生正在進行隔離治療,兩三位護士確診感染。


抗疫中的先遣部隊

武漢中心醫院此次損失巨大,普遍認為與距離疫情最初的爆發地點——華南海鮮市場近,有著直接的聯繫。由於中心醫院後湖院區距離華南海鮮市場僅1.6公里,市場附近的居民如果就醫,多會首選中心醫院。

如今,中心醫院路口設起了路障,隨著越來越多的醫護力量投入,以及越來越多的患者治癒出院,現在中心醫院的急診和發熱門診空空蕩蕩,只有身著白色防護服的人在一樓內外巡邏消殺。

但在二月初前,中心醫院是全市定點醫院中收治發熱病人第二多的醫院,僅次於金銀潭醫院。根據《中國新聞周刊》報導,急診科在一月的第一個星期內,就先將後湖院區急診外科病房改造成呼吸科隔離病房,第二周,又改造了急診內科病房,隨後,南京路院區也將急診病房改造成隔離病房。

一月中下旬起,中心醫院迎來了新冠病人收治的高峰期,一床難求的狀態一直持續到二月初,急診科主任艾芬稱,急診量和發熱門診總計達到1524人,而在疫情發生前,中心醫院日均急診量為550例左右。

中心醫院的醫生趙瑩瑩告訴記者,中心醫院此次開了五百多張床位應對疫情,收治新冠肺炎患者,幾乎所有的醫護人員都被當成是內科、呼吸科的上「一線」工作,「好多人病倒了,有的在醫院隔離治療,有的在家裡隔離觀察,還有的康復之後再次返回工作崗位,直到國家派了醫療團隊支援,狀況才有所緩和。」

中心醫院疼痛科主任蔡毅認為,中心醫院醫護人員損失嚴重,主要的原因就是距離華南海鮮市場最近,在疫情爆發初期,病毒的毒性非常強,「剛開始那一部分病人的傳播力非常強,恰巧這幾個病人都在我們院,這是沒辦法的事情。」蔡毅認為,「眼科感染的那個病人肯定是個毒性很強的(傳播者)。」

1月8日,李文亮接診一位82歲的女性青光眼患者,後被感染,接診時由於病人並沒有發熱,因此李文亮也沒做特殊防護。

中心醫院有員工四千餘名,曾一度達到新冠肺炎臨床確診標準的被感染醫護人員有230多人,多位科主任與院領導「中招」。隨著後期防護手段的逐漸到位,醫護感染情況才得到了有效控制。蔡毅告訴深一度,現在大部分感染的醫護人員都在本院隔離救治,部分重症則轉院到其他定點醫院,跟他在同一個病區工作的同事也有三四個感染的,現在均已過了隔離期。


明確人傳人至少用了半個月


但距離並不是唯一的原因,根據媒體報導,12月27日,艾芬接診了一位男性病人,這位病人檢測結果是感染了一種冠形病毒,於是艾芬向醫院公共衛生科和院感部門進行了報告。

在之前的媒體報導中稱,早在一月初,艾芬就擔心可能存在人傳人的情況。1月2日起,醫院要求醫務人員之間不許公開談及病情,不得通過文字、圖片等可能留存證據的方式談論病情,病情只能在交接班必要的時候口頭提及。

楊寧回憶,當時大家都比較大意,防護措施做得不是很重視,而由於新冠肺炎潛伏期一般在5-14天左右,很難確定發病的醫護人員到底是什麼時候被感染的。

但急診科和公共衛生科還是嗅出了危險,根據中心醫院公共衛生科的一份文件,該科室曾在12月底到1月初,數次上報至江漢區疾控中心,江漢區疾控中心也曾在採訪中稱,湖北省中西醫結合醫院與武漢市紅十字會醫院也接到了類似病例。

據《中國青年報》報導,國家疾控中心曾在1月3日到1月10日左右接到過武漢直報的信息,但後面忽然停了,直到1月24號才恢復上報。

1月17日,中心醫院召開了院感會。

「從說了人傳人之後,我們就提高了防護措施。安排大家都把隔離服穿上。」蔡毅告訴記者,後來醫院又進行了病房改造,才基本達到了要求。

「當時就把隔離通道、衛生通道、清潔通道和污染通道全部做好,只能到這個程度了,沒辦法馬上改成完全正規,這是不可能的事情。」蔡毅說。


急缺的呼吸機和ECMO

一開始,醫院缺乏相關的治療儀器,蔡毅曾告訴記者,他所負責的病區,最多曾同時接待約40個病患,而那時整個病區只有一台呼吸機。

「輕症的病人可以低流量吸氧,重症的患者就只能看運氣了。」蔡毅在之前的採訪中說。「像我還比較『匪』,靠『坑蒙拐騙』搞來一台呼吸機,還有的病區一台都沒有。」

為搶醫療設備各科室負責人開始各顯神通。蔡毅告訴深一度,上一線的第一天,他的很多同學群里就開始有各種物資捐贈。「有對我定點捐贈的,也有對醫院定向捐贈的。」他告訴記者,後來他所負責的病區,一共有了7台呼吸機。

但並非所有的科室都有這樣的人脈和運氣。一開始,中心醫院只有一台ECMO(人工肺),後來又調過來一台,知情人告訴記者,在李文亮去世的那天,整個中心醫院唯一一台ECMO,當時正用於搶救另一位醫護人員,最後,還是同事想辦法借了一台ECMO回來,但最後沒能救回李文亮醫生的生命,另一位上了ECMO的醫護人員也沒能救回來。

「無論哪家醫院,ECMO的數量都不會很多,一般也就一兩台。」武漢大學人民醫院的一名醫生告訴深一度記者。

1月29日開始,福建與甘肅兩個醫療隊對口支援中心醫院後湖院區,隨後的2月2日,福建醫療隊「轉戰」武漢市金銀潭醫院。

中心醫院醫生趙瑩瑩告訴深一度,一開始,雖然其他醫院從紅十字會那邊拿到的物資也不多,但至少拿到了,「我記得當時協和醫院開了兩百多張病床,有直升機給他們送物資,但我們沒有。」趙瑩瑩和同事們只能在朋友圈轉發求助信息,甚至很長一段時間都只能在腳上裹塑料袋,穿工業用的防護服,有時一次性外科口罩都無法做到人手一個。

趙瑩瑩自己也曾受到感染,她告訴記者,在一月時,醫院的核酸檢測試劑盒並不普及,當時很多被感染的同事,包括她自己也無法在第一時間通過試劑盒確認是否感染,直到很多人快康復時才終於用上試劑盒檢查。

1月下旬,中心醫院的物資一度告急,一些質量不符合醫用要求的防護物資也不得不先用上。1月23日,武漢市中心醫院發出了向社會求助捐贈物資的公告。

「因為現在疫情沒有結束,之後肯定會有相關總結,還會有很多專業部門來評估哪些犧牲是沒辦法避免的,哪些犧牲是可以避免的,以後再有疫情,一定會想辦法來減少損失。」蔡毅說。

但此次疫情中,中心醫院的犧牲難以估量。「病重的有很多主任和大專家,這對醫院的整體發展和醫護人員的打擊都很大,後期的調整和恢復可能需要很長時間。」趙瑩瑩說。

(為保護受訪者,文中楊寧、楊瑩瑩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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