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白石的三隻蒼蠅:與曹不興的遙遠對話,為卑賤的生命留下肖像

船長讀畫 發佈 2020-02-29T21:24:43+00:00

魏國代表團派出的人要多些,一共有四位,分別是曹髦、楊修、桓范、徐邈;蜀國代表團派出諸葛亮父子參賽,而吳國代表團所選拔的兩位參賽選手,其中還有一位女性——吳王趙夫人,她是丞相趙遠之妹。

「嗡嗡、嗡嗡、嗡嗡嗡」——周星馳扮演的至尊寶憎恨蒼蠅。

蒼蠅在他心中與自己所厭惡那位成天叨嘮不停的師傅一樣,他的恨如此之深,應是忍受了太久的緣故,這種對立的情感長期積累,天長日久、水滴石穿,最終由討厭發展到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程度——他恨不得「一把抓住他,使勁捏、擠破他的肚皮、露出腸子來,然後再扯出他的腸子繞著他的脖子一拉,這時他伸出舌頭,然後再手起刀落!」

至尊寶想要對蒼蠅採取如此殘忍的理由和目的,落腳到他最後一句台詞——「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這,或許也是佛祖為了考察他而刻意設置的障礙,經歷過轟轟烈烈的愛情、無知無畏的反抗後,他最終會邁入神仙體制序列。

此後的他應是不會在意這幾隻「嗡嗡」亂叫的蒼蠅了,因在他內心,早已清空了凡塵俗世中所有的慾望、情感,包括對愛情的渴望,以及對蒼蠅的憎惡。

壹 畫蒼蠅的畫家們

凡塵俗世中的人,大多和肉身凡胎時的至尊寶一樣,對蒼蠅厭惡至極。

因此,能夠將蒼蠅畫下來的畫家,大多是不平凡的,有過記載的也就那麼3、5位。

據說在國外繪畫史上,畫蒼蠅的畫家包括了文藝復興時的開山鼻祖喬托。中國繪畫史上,最早記錄畫蒼蠅的人應是唐朝的張彥遠。他的《歷代名畫記》中,記載了三國時期吳國人曹不興畫蒼蠅的事。

按照張氏的記載,若是讓《三國演義》中那些所有能征善戰的人都放下武器,讓魏、蜀、吳三國的人們拿起畫筆來比試一番,那所有出場的人物並不很多。

魏國代表團派出的人要多些,一共有四位,分別是曹髦、楊修、桓范、徐邈;蜀國代表團派出諸葛亮父子參賽,而吳國代表團所選拔的兩位參賽選手,其中還有一位女性——吳王趙夫人,她是丞相趙遠之妹。

據說趙夫人善書畫,巧妙無雙。能於指間以彩絲織為龍鳳之錦,宮中號為「機絕」。她還為孫權繡過一幅軍事地形圖,「孫權嘗嘆魏蜀未平,思得善畫者,圖山川地形。夫人乃進所寫江湖九州山嶽之勢,又於方帛之上,繡作五嶽列國地形。」

吳國代表團的另一位參賽選手就是那位以畫蒼蠅成名的曹不興。據說孫權讓他畫屏風,他不小心落下一個墨點,將墨點改畫了只蒼蠅,孫權以為真有隻蒼蠅停在屏風上,於是伸出手指去彈。張彥遠還補充說,關於畫蒼蠅,也有另一個版本的故事:楊修曾經為曹操畫扇,「誤點成蠅」。

然而,無論是楊修還是曹不興,他們所畫的蒼蠅在張彥遠的時期,早已看不見了。人們之所以傳揚這些故事,目的是為了說明,他們的畫技有多麼高明。

貳 齊白石與楊修、曹不興們的對話

對於曹不興和楊修們「誤墨成蠅」的傳聞,齊白石在他的一幅《水墨蝦蠅》圖中,為我們做了現場展示。

在這幅大概作於1941年的墨蝦圖上方,白石老人不小心落了一個墨點,於是他補繪了幾筆,將墨點改畫成了一隻蒼蠅。

在我們對曹不興和楊修故事的印象中,他們所落下的墨點應是漆黑的,但齊白石此畫讓我看見了另一種可能性,他不小心掉落紙上的是一滴濕而淡的墨點,這顆水份飽滿的小墨珠已經在宣紙上洇開,被紙牢牢地吸附了。齊白石,用焦墨點出了蒼蠅的眼睛和頭部,將洇開的淡墨稍作渲染,處理成它正在揮舞的翅膀。

如此我們便看到,在一群活蹦亂跳的蝦上空,有了一隻振翅舞動的蒼蠅,整體畫面多出了一層意境,畫面也更加活躍,可謂畫龍點睛之筆。

該圖為立軸,尺幅為縱123.6厘米、橫31.5厘米。白石老人題識:「草泥鄉里合鉤留。此余句也。三百石印富翁齊白石,朝日入窗,十指無寒。」,在畫幅左側他又補題道:「昔人誤墨成蠅子,予又一誤。白石再記。」

據該圖畫外日本人簽書——白石山人作海老圖。昭和十六年秋托水野自得庵支那出張於北京求之——昭和是十六年為1941年,該圖應作於此時之前。

在此之前幾乎二十年,齊白石還專門為一隻蒼蠅畫過一幅特寫,這便是1997年震撼中國拍賣市場的那幅《蠅》。

叄 中國拍賣市場的里程碑

與上述「誤點」、展示畫技的故事不同,齊白石從「為萬蟲寫照,為百鳥傳神」的目的,曾經也為這渺小、卑微、人人討厭的蒼蠅留下過幾幅肖像。他所畫的蒼蠅,與至尊寶們所討厭的蒼蠅,應不算是同一品種。

筆者所了解,目前曾亮相過國內拍賣市場的齊白石《蠅》一共有兩幅。

2013年保利春拍曾亮相過以下這幅《蠅》,尺幅縱、橫均為22厘米。

在此16年前,齊白石的另一幅亮相1997年的嘉德秋拍《蠅》,曾引發了一場轟動。

這幅《蠅》的尺幅為橫9.7厘米、縱7厘米。在當年拍出了19.8萬元人民幣。這個價格對於如今動則上億元的價格來說,不足為奇。但那是在20年前,北上廣的房子還不值錢。中國畫傳統計價單位為平尺,按此計算,這幅畫作的尺幅只有約0.06平尺,也就是比香菸盒或者手機略大一些。正因此,這幅《蠅》的成交,在整個中國當代拍賣市場上具有里程碑式的意義。

齊白石在此幅上的題識,為我們交代了此作的背景:「庚申冬十月正思還家時也。四出都門道經保定,客室有此繩,三日不去,將欲化矣,老萍不能無情,為存其真,陽曆十有一日晨起老萍並記。」

庚申年即1920年,此時的齊白石已來京定居一年多,依然籍籍無名。

齊老題識中所稱「冬十月,四出都門道經保定」一事,筆者查閱齊白石自述以及胡適等人為其所編寫的年譜,對這年經過保定返湖南一事並未詳細記載。

肆 沒有無原則的恨與愛

此前一年的1919年(乙未年),五十七歲的齊白石從湘潭第三次赴京,到北京時是三月初。住在法源寺廟內,賣畫的生意並不好,只因物價便宜,所以可勉強為生。當年中秋,她妻子為他聘了胡寶珠做妾,同來北京,一家人搬入了龍泉寺附近。這年冬,他聽說湖南又有戰事,妻子陳春君急欲回去,齊老遂陪她同行。

這趟返回湖南後,直到第二年(庚申年)春二月返回北京,這一行他帶著三子良琨,長孫秉靈,來京就學。一家人又從龍泉寺搬入了宣武門內石鐙庵。此後因直皖戰事突起,他曾帶著兒孫到郭葆生在帥府園租的房子中避難。戰事結束後,他又搬過幾次家:從石鐙庵搬到象坊橋觀音寺,最終又搬到西四牌樓以南三迤道柵欄六號。

直皖戰爭爆發的時期是1920年7月中旬,此後齊白石提及他與梅蘭芳在9月份訂交,並且參加一些應酬的往事,並未提到這年返湘潭之事。

而在次年,1921年(辛酉年),他曾受夏壽田之邀前往保定過端午節,在保定住了三天。同年秋天,他再次從京返湘潭。

由上述可知,齊老題識中所描繪的這段「庚申冬十月,正思還家時也,四出都門道經保定」一事在史料中並未有詳細記載,其中原因或許是齊老記憶有誤,這趟返回湖南行程應該是發生於此前的1919年冬,或者此後1921年冬天,也更有一種可能是在1920年這年十月,齊白石本來打算回湘潭,但到了保定後,並未成行。

有關齊白石畫這隻蠅到底是什麼時候,所謂「客房」是不是就在夏壽田位於保定寓所中?這其中依然還有些謎團待解。

在這年陰曆十月一日畫完這隻蒼蠅後十二天,齊老想起對於所有的蒼蠅不能一概而論,不能沒有原則的愛,也不能沒有原則的恨,於是又在此下方補記道:此蠅比蒼蠅少大,善偷食,人至輕飛去,余好殺蒼蠅,而不害此蠅,感其不騷擾人也。」

齊老所說的「余好殺蒼蠅」,當然不像至尊寶臆想的那樣恐怖——「抓住舌頭、手起刀落」——恐怕也就是拿個蒼蠅拍子拍一下、轟一轟。

還記得以前的文章中提及,齊老曾在三處三歸後,於1906年在家鄉購置了「寄萍堂」,用上了他從上海帶去的綠色細鐵絲紗網,門窗上都裝著這種自己命名的「碧紗櫥」,為的就是不讓蒼蠅和蚊蟲打擾自己寫詩作畫——「置碧紗櫥於其中,蚊蠅無擾。讀古文詩詞,吟新句。」

齊老的「寄萍堂」寓意「世事如寄,人生如萍」,「蠅命」又何嘗不是呢?

關鍵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