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冠流行期間，醫生在看到患者出現神經系統症狀時，應考慮其新冠病毒感染的可能性，避免延誤診斷或誤診。此外，多名醫學專家表示，目前治療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的藥物，其安全性或有效性尚不明確
文 |《財經》特派記者 金焱 發自華盛頓
編輯 | 蘇琦
據美國約翰斯·霍普金斯大學發布的疫情數據顯示，截至北京時間4月18日7時左右，美國累計確診699105例，死亡36727例。密西根州、佛羅里達州和其他州的州長在當地時間4月17日大體表述了重新開放經濟的暫定步驟。佛羅里達州已允許該州北部的一些海灘重新開放，儘管該州的病例仍在增加。截至4月17日，佛羅里達州共有超過2.4萬例確診病例，近700例死亡病例。
目前仍未有針對新冠病毒的治療方法或疫苗獲得批准，但近日吉利德科學公司研製的抗病毒藥物瑞德西韋在治療新冠病毒方面取得了初步結果：芝加哥大學進行的3期藥物臨床試驗發現，大多數患者的「發燒和呼吸道症狀迅速恢復」，並在不到一周的時間裡出院。對此吉利德科學表示，需要對試驗的全部數據進行分析，並預計將於4月底公布一項重症患者身上進行試驗的研究結果。
多名醫學專家對《財經》記者表示，目前治療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的藥物，其安全性或有效性尚不明確。
各國比拼新冠藥物
由吉利德推出的瑞德西韋為廣譜抗RNA病毒藥物，此前的動物實驗證明瑞德西韋可抑制多種RNA病毒，包括SARS、 MERS、伊波拉病毒。同時，體外實驗證實瑞德西韋對新冠病毒抑制效果顯著，在細胞實驗中，相比其他藥物，瑞德西韋半最大效應濃度（EC50）低，對病毒抑制活性高，因此，瑞德西韋也一度稱作是新冠肺炎特效藥。
4月11日，吉利德在頂級期刊《新英格蘭醫學雜誌》（NEJM）上發布了瑞德西韋（Remdesivir）治療新冠肺炎（COVID-19）的首個臨床研究結果。結果顯示，在53名來自美國、歐洲、加拿大及日本的嚴重和危重新冠肺炎患者中，瑞德西韋給68%（36人）的患者帶來臨床改善。其中，57％（30/53）接受機械通氣的患者中有17例已拔管。共有47％（25/53）的患者出院，13％（7/53）患者死亡；在接受有創通氣的患者中，死亡率為18％（6/34），而未接受有創通氣的患者為5％（1/19）。上述患者都是在同情用藥情況下接受瑞德西韋治療的。
在安全性方面，總計32名患者（60%）出現不良事件（adverse event），最常見的是肝臟酶指標升高、腹瀉、皮疹、腎功能障礙和高血壓。總計12名（23%）患者出現嚴重不良事件（serious adverse event），其中包括多器官功能障礙綜合徵、敗血性休克、急性腎臟損傷和高血壓。另外，接受治療的53名患者中有7名在完成瑞德西韋治療後死亡，其中包括6名接受有創通氣的患者和1名接受無創氧氣支持的患者。
此前，中國發表了《法匹拉韋臨床治療新冠肺炎：一個開放對照研究》。文章於今年3月18日在線發表在《工程》雜誌上。後有報導說，論文涉及法匹拉韋（Avigan）的臨床試驗而一直處於「臨時移除」狀態。出版商聲明稱：「對這篇文章被暫時刪除感到遺憾，將儘快發布替換論文，並說明移除原因，或將論文恢復原狀。」4月17日，該論文已重新上線。
該論文是一項由深圳市第三人民醫院牽頭的臨床研究（註冊號：ChiCTR2000029600）的成果。試驗研究了法匹拉韋治療新型冠狀病毒肺炎患者的安全性和有效性。結果顯示，法匹拉韋可通過加快病毒清除，達到緩解新冠肺炎進展的療效。在該臨床研究中，試驗組入組35名新冠肺炎患者，進行法匹拉韋治療，對照組入組45名新冠肺炎患者，進行洛匹那韋/利托那韋片（商品名：克力芝）治療。最後比較兩組患者用藥後病毒清除時間、胸部影像學改善率及藥物安全性。
研究結果顯示，在病毒核酸轉陰時長方面，法匹拉韋治療組與對照組相比，轉陰時長的中位值明顯縮短，分別為4（2.5–9）天和11（8–13）天，具有顯著差異（P < 0.001）。在胸部影像學改善方面，法匹拉韋治療組與對照組相比，改善率分別為91.4%和62.22%。另外，該研究發現，與克力芝組患者相比，法匹拉韋治療組患者的病毒清除速度更快，胸部影像學改善情況也更好。
與此同時，美國媒體報導，日本富士膠片公司宣布，正在日本接受測試、可能用於治療新冠肺炎的抗病毒藥物法匹拉韋（Avigan），也將開始在麻薩諸塞州投入美國首批臨床試驗。一位參與其中的美國官員說，白宮對推動在美國使用法匹拉韋表現出了濃厚的興趣。麻薩諸塞州的三個地點已開始試驗，這名官員說，還可能會研究在試驗範圍外的患者身上緊急使用法匹拉韋的情況。
在日本，安倍晉三政府已撥款1.3億美元，將現有的Avigan庫存擴大近兩倍，以確保日本有足夠的Avigan，可滿足200萬名新冠肺炎患者的治療。日本經濟產業省的發言人表示，正在努力確保日本國內擁有生產Avigan所需的化學品供應，以取代中國的來源。富士膠片近日表示，正在提高Avigan產量，希望不僅可以滿足日本國內的需求，還能在與東京方面磋商後滿足來自海外的需求。
美國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FDA）批准了對數量有限的新冠肺炎住院病例的「緊急用藥」許可。但這並不意味著FDA認為這些藥物肯定有效，只表明在一些特定情況下醫院可以要求獲得並使用政府藥庫中的這類藥品來治療新冠病人。
亞倫·戴蒙德愛滋病研究中心（Aaron Diamond Aids Research Center）創始人、美國哥倫比亞大學醫學院教授何大一對《財經》記者表示，（新冠病毒及疫情）在很大程度上是未知領域，FDA和各國科學家以及生物製藥公司等都面臨著前所未有的考驗。現在這個大流行病仍然非常嚴重，所以需要各方團結合作，推出更有希望的藥物/疫苗，儘快找到一種解決方案。
新冠病毒讓人「變傻」？
新冠病毒感染患者通常表現為肺炎樣症狀（發熱、乾咳和呼吸困難等）和腹瀉等胃腸道症狀，其次為嚴重急性期呼吸道感染，部分病例會出現急性呼吸窘迫症合併嚴重呼吸道併發症，甚至導致死亡。不過紐約長島的醫生米哈伊爾·科根（Mikhail Kogan）對《財經》記者表示，他患上新冠肺炎的第一周，除了低燒就是一直頭疼、乾咳。
像米哈伊爾·科根這樣在早期出現神經系統症狀的新冠肺炎患者占相當比例。有些患者突發偏癱，或者出現頭痛等症狀，事後檢測才確診為新冠肺炎。這些患者隨後會出現典型的新冠肺炎症狀。
事實上，近日法國斯特拉斯堡大學附屬醫院專家在國際權威醫學期刊《新英格蘭醫學雜誌》（NEJM）發表文章《重症新型冠狀病毒感染神經系統症狀》（Neurologic Features in Severe SARS-CoV-2 Infection）指出，有三分之二的患者出現了大腦病理性反射，有三分之一的患者會注意力不集中或迷失方向，至少19%患者出現腦退化表現。
這一研究納入了64名因感染新冠病毒而出現急性呼吸窘迫綜合徵（ARDS）的患者，其中6名因為去世或者出現了麻痹性神經肌肉阻滯而被排除在研究之外。時間區間為2020年3月3日至4月3日之間，納入研究的58名患者住在斯特拉斯堡（Strasbourg）兩個重症監護病房（ICU）進行評估，患者平均年齡為63歲。科學家對58名患者進行了神經系統的簡化急性生理學得分評估（Simplified Acute Physiology Score II），在0至163的範圍內平均得分為52，得分越高，表明其嚴重程度越高。
結果發現，在停用神經肌肉阻滯劑後有40名患者（69％）出現躁動表現。而根據ICU的焦躁（Agitation）評估方法，總共發現40名患者中有26名有焦躁症狀。另外，還發現有39名患者（67％）出現瀰漫性皮質脊髓束體徵，具體表現包括肌腱反射增強、踝關節陣攣和雙側伸肌足底反射增強等等。而在已出院的45名患者中，有15名（33％）患有執行不當綜合症（dysexecutive syndrome），包括注意力不集中，迷失方向或對指令的反應不正常等等。
隨後科學家又對13名患者進行了大腦磁共振成像（MRI）檢查，發現其中8名（62%）患者中有腦膜旁間隙的增強（Enhancement in leptomeningeal spaces）。為了更好的成像，科學家對11名進行了灌注成像，發現所有接受檢查的患者都出現了雙側額顳葉灌注不足，這是出現腦退化（痴呆）時的一種可能表現。還有2名無症狀患者出現了急性缺血性卒中，1名亞急性缺血性卒中。
此前，華中科技大學同濟醫學院聯合美國聖約瑟夫醫院的研究團隊在另一頂級醫學期刊《美國醫學會雜誌》發表了類似主題的文章，發現214名患者中有超過三成的患者，占比為36.4%出現神經系統症狀，包括中樞神經系統症狀：頭暈、頭痛、意識障礙、急性腦血管疾病、共濟失調、癲癇發作，外周神經系統症狀：味覺損傷，嗅覺損傷，視覺損傷和神經疼痛，骨骼肌損傷等三類。
這引發了新冠病毒是否會讓人「變傻」的問題。新冠病毒可能類似於SARS和MERS病毒，通過血液或逆行神經元途逕入侵中樞神經系統，攻擊患者的腦組織造成神經損傷。但目前尚沒有足夠的證據來下結論，只是部分患者出現了雙側額顳葉灌注不足的現象。
有神經醫學專家對《財經》記者指出，用來治療病毒感染的藥物是否會解決對中樞神經系統的滲透問題，答案可能是否定的。舊金山加州大學的神經學家安德魯·約瑟夫森（ Andrew Josephson）指出，大多數藥物無法通過大腦周圍的活邊界牆， 如果冠狀病毒突破了這一屏障並感染了神經元，那麼可能很難找到有效的治療方法。
首都醫科大學附屬北京地壇醫院ICU主任劉景院曾表示，若患者出現意識障礙，一定要考慮病毒有可能攻擊中樞神經系統。而且神經系統症狀在新冠肺炎嚴重患者中明顯多於非嚴重患者。北京地壇醫院之前就對首例新冠肺炎合併腦炎出院患者的腦脊液進行了檢查，在宏基因組二代測序、鑑定可能的感染病原體過程中，排除了其他病原體，獲得了新冠病毒基因組序列。
專家認為，新冠病毒攻擊神經系統可能和神經系統中存在ACE2有關。ACE2（血管緊張素轉化酶2）目前被認為是新冠病毒的功能受體，這種受體存在於多種人體器官，包括神經系統和骨骼肌。據屍檢結果表示，新冠肺炎死亡患者會出現腦組織充血水腫，部分神經元退化。
新冠病毒可感染神經系統，嚴重感染的患者神經系統受累較大，包括急性腦血管疾病、意識障礙、骨骼肌損傷等。他們的臨床情況可能會惡化，病人可能迅速死亡。在新冠病毒流行期間，醫生在看到患者出現神經系統症狀時，應考慮其新冠病毒感染的可能性，避免延誤診斷或誤診。
本文為《財經》雜誌原創文章，未經授權不得轉載或建立鏡像。如需轉載，請在文末留言申請並獲取授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