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坊 「江右古村有金溪 (45)」

慕尼黑雨後的斜陽 發佈 2022-06-18T16:26:47.600810+00:00

因為,關於謝坊,心裡有個痛。作為一個遙距千里且與之毫無親緣關係的北方人,對這一片土地的態度,可見一斑吧。

寫到謝坊有點兒卡殼兒。因為,關於謝坊,心裡有個痛。

自2013至2021年,我曾先後四次造訪金溪。作為一個遙距千里且與之毫無親緣關係的北方人,對這一片土地的態度,可見一斑吧。

在這四次尋訪中,因行期有限,二度到訪的村子不多,謝坊即為其中之一。初訪2016,再訪2021,中間隔了五年。

初訪的感覺確實妙不可言,有一些殘,有一些荒,但觀感甚好,這是2016年春,謝坊給我的第一印象。

金溪是不缺土地的,我一直這樣認為。相比於有些地方,特別是那些號稱「七山二水一分田」甚至「半分田」的地方,金溪的田疇稱得上廣袤。一個行政村,包括轄屬自然村的觸角,動輒方圓要以平方公里計,這在北方尤其山東這樣的人口大省,簡直是無法想像的。

優渥的土地資源,至少保證了金溪的宅基地不會那麼捉襟見肘,這也是為什麼金溪有那麼多的古宅可以安逸地、以組團形態、成片成建制地躺平的重要條件——「建新」不必「拆舊」。

但金溪的雨水同樣優渥。這些棄置的古宅,這種典型「方盒子」民居的結構,用我此前的話說,就是「砌磚為框,穿木為架,架上搭頂,頂上覆瓦」。那麼,導致它傾圮的順序恰好是反向的,瓦片破損漏雨,繼而浸蝕霉爛糟朽椽檁、梁架,最終垮塌,僅剩四周磚砌的「框」。這一特點,與閩南土樓頗有異曲同工之似。

所以,防止瓦破漏雨,對金溪這些「方盒子」古宅來說,是最基礎的防線,也是它的生命線。

在金溪,這類棄置的房子,門上有許多還釘著「星級文明戶」的牌子。上些年紀的人都知道,這是上世紀八十年代初,全國範圍內開展的以「五講、四美、三熱愛」教育為標誌的「精神文明」建設時期的產物。也就是說,這些房子至少在三十多年前,它們還都是有人居住的。

三四百年古宅人居恆久,棄之三十多年即毀於一旦,最大的禍害就是「漏雨」!

也正是出於這個原因,2016年的初訪,當我剛走進謝坊村的巷中,就遇見了一位讓我尊敬與欽佩的人。

這是一位扛著钁頭的中年漢子,應該是由新居而來,正待穿過舊村去下田。途中經過他家的老宅,偏巧與我相遇,於是成就了我對謝先生家老宅的尋訪。

老宅在巷子裡有道院門,上著鎖。謝先生打開鎖,我們一同進到院中,走到宅門時,他繼續開鎖,我則習慣性地抬頭朝上一看:哦,「秋官里」!

「秋官」,古時「刑部」的雅稱。

丙申春的這次金溪行,從第一天起,就幾乎與春雨斷不了纏綿。尤其造訪謝坊的前兩天,連續都是暴雨級別。所以這天趕上雨歇,謝先生是到老宅專門察看屋頂是否漏雨的。

沒有漏雨跡象!我和謝先生一樣,長出一口氣,無限的釋然。

均勻撒在廳堂地上、用於吸潮並留痕漏雨點的鋸末,房柱上塗刷的防蟲蟻白灰,一點點的細節,浸透著他的用心,述說著他的態度,令人深深感動的用心與態度。

謝坊是琉璃鄉桂家村下轄的自然村,是南宋忠義比肩文天祥的忠臣謝枋得後裔聚居的小村落。

謝枋得(公元1226-1289年),字君直,號疊山,信州弋陽(今上饒弋陽)人,南宋寶祐四年(公元1256年)與文天祥同科進士。南宋末年組織民軍抗元,兵敗隱遁福建山中。元廷屢招入仕,均堅拒不出。後被福建參政魏天祐強行解至大都(今北京)憫忠寺(今法源寺),面對百般勸誘,仍堅貞不屈,終絕食而死。謝枋得殉難後,子孫為避禍四散隱匿,其中一支落腳金溪謝橋,後遂開枝散葉,元末又有一支遷於謝坊。

有明一代,謝坊出了四名進士,其中三位曾經行走刑部,一位曾任吏部郎中。「天官」,古時吏部的雅稱。那麼,這幢「天官第」,當是隆慶五年(公元1571年)辛未科三甲26名進士謝廷寀的故居吧。

在另一條巷子裡,則聯袂坐落著兩座「科甲第」。它們的門樓形制幾乎一模一樣,從實況照片上看,區別點在於一幢貼著春聯,另一幢則沒有。

後來悟出,這兩幢「科甲第」當為一家。貼春聯者現為居室,古宅廳堂里充盈著零零碎碎煙火氣的家常。

未貼春聯的這幢,主人恰好在敝門通風,從裡面放滿物什的情況看,似乎是作了家裡的庫房。

「瑤林世家」,一座坊門的額題,據說是四位明代進士中,萬曆二十三年(公元1595年)乙未科三甲202名,官曆南京刑部主事、四川順慶(今南充)知府的謝廷諒,為感恩老師而題寫的。

至今不過幾十戶人家三百口人丁的謝坊小村,明清時期文風鼎盛,科舉揚名,官宦累出,讓人不由得肅然起敬,無限感慕這一方好水土。

時光的流逝,也伴隨著古宅的衰落,謝氏祠堂,也已凋敝零落,不復堂皇。

比肩而立的「大夫第」和未名門樓,也在訴說著歷史的滄桑。

轉瞬五年過去。當2021亦即辛丑年的暮春,我第四次造訪金溪。那天黃昏,自琉璃鄉的北岸、藥局一路走來,返回秀谷鎮的途中,非常突然且毫無理由,驀地生起一股順路再去謝坊看看的念頭。於是,一把方向拐去了通往謝坊的岔路。

哦,變化不小,尤其在「門頭兒」。

幾年前那座與「大夫第」比肩而立的未名門樓,已經修復一新為掛牌的「世科」門樓。

然而,村口池塘端頭那一幅曾經最為打動人心的景象,卻已不再復現,心中滋味無以言狀。

難道這是一種心理感應?那股陡然而生的再訪念頭,就是想告訴我這樣一個結果?

很難接受,儘管任何古建築的保護修復都存在著見仁見智。但謝坊的這一幕,我還是不能接受。

照片就不貼出來了,那個鮮明而又慘烈的對比,誰看了,只會都是難受。所以我在開通頭條寫作之初曾發過一個微頭條,兩幅圖片一句話,題目叫做「有一種『建設』叫『破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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