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他鄉的風
圖：來自網絡
那年，大嫂子在一個月明星稀的夜晚，被竊賊亂棍打成重傷，在寒夜裡凍了幾個小時，被送到醫院治療，沒過半個月就去世了。至今想起來，內心依然是一陣陣疼痛。
我說的大嫂子，是我家的鄰居，她家住在村東南角，總共就三四戶人家。她老公是我們村的獨姓——邢，聽說祖輩以前逃難搬到我們村的。
大嫂子吃得五大三粗的，臉龐寬寬的，常年留這兩個長長粗粗的麻花辮，自到邢家她一口氣生了三個兒子，金豆，銀豆，銅豆。
都說「懶人有懶福」，邢大哥算是祖上積德燒高香了。大嫂特別的勤快，家裡家外那是一把好手，說實話打著燈籠，十里八村都難找到。
說一件事吧，秋天玉米地里有雜草，天氣也熱，天剛蒙蒙亮大嫂就起來了，挎個籃子，脖子裡掛個毛巾，晃晃悠悠往地里去，一干就是幾個小時，別人都嫌熱回家了，她還在幹活。常常是幹完活回去，衣服都已經濕透了。
回到家她根本來不及休息，簡單洗洗臉，又要燒火做飯，給一家人做早飯。換成現在的媳婦，早撂挑子不幹了，誰給你受這份苦。
那年月外出務工也賺不了幾個錢，邢大哥主要靠到外地賣氫氣球賺點小錢。主要的收入來源還是靠種地，另外家裡養點牲口，豬，羊，牛這類的來增加收入。
大嫂子嫁過來的時候，她家有三間青磚瓦房和一頭老黃牛，這頭牛是他們全家的最值錢的東西了。上世紀90年代，很多人家為了省錢還是用牛拉套，這一來老黃牛在耕種季節成了「功臣」。
趕牛耕地這活，一般男人都拿不穩，大嫂子卻能做得來。老牛在前面走，她在後面一手扶著犁，一手拿著皮鞭，嘴裡還時不時地喊著號催老牛往前走，但她手裡的鞭子始終沒有抽下來。
等她累得滿頭大汗實在需要歇歇的時候，就找一塊樹蔭，把牛拴在樹上，把準備好的草料放老牛跟前，自己坐旁邊喝點水解解渴。
冬天的時候，大嫂子早早把豆秸稈準備足了，這樣老牛就不會餓到了。那時候冬天還很冷，還會下大雪，我記得小時候屋檐下的冰溜子，都有一尺多長，一排排的，很是壯觀，如今在我老家這個景象很難見到了。
大嫂子怕牛凍著了，不顧家人反對，把他家的西屋收拾出來，把牛養到屋裡。那時候我還小，常常去她家玩，屋裡那個味道比悶倒驢還上頭，現在我想起來就仿佛聞到了，實在太嗆人了。應該好多人沒有這個經歷！
那年頭，家裡養了牲口的人都擔心一類人，他們令人害怕且厭惡——小偷。有一次我們村西頭發生了一件事，讓大嫂子變得很緊張。
有一年的深秋，某一天停電了，伸手不見五指，對面不識來人。村西頭的老高，八點不到就躺下了，他就睡在他家養牛的那間房裡。但是十一點多就聽到他大喊抓賊，但是已經無濟於事了，牛已經丟了。
後來我們才知道，那小偷早就潛入他家了，然後用了傳說中的蒙汗藥，老高一聞很快就呼呼大睡了。
這事發生之後，大嫂子變得很謹慎，以前還把牛牽出去放放，後來索性每天薅草拿回去餵牛。但是人怕什麼就來什麼。
我記得是2001年剛過完年沒多久，有天夜裡，大嫂子聽見好像有人在掏她家的牆。她很緊張，家裡只有她跟她的二兒子銀豆，但她並沒有害怕，叫醒銀豆，拉亮燈泡，拿著鐮刀就往牛屋去。
那些小偷突然看到燈亮了，還有人拿著鐮刀過來，一下子懵了做賊心虛的他們，頓時一溜煙全跑了。
第二天，我們看到她家的院牆被掏了一個大洞，西屋也被掏了個洞，還好那些賊沒有得逞。為這事大嫂子在村里連續罵了幾天，據她說那些人裡面有本村的人，想想那些人得多可惡。
又過了兩年村里外出的人多了，小孩要麼讀書住校，要麼輟學早早出去打工了。東南角那個地方就剩下幾個婦女在家了，誰都沒想到，悲劇發生了。
2004年入冬不久，有一天夜裡，大概是農曆十六七，天空掛著皎潔的月光，寒風呼嘯著。夜裡一點多左右，大嫂子聽見她家院牆西南角那堆玉米秸稈的響聲越來越大，呼啦啦的，不像風吹的聲音。她壯著膽子出來看看怎麼回事，沒想到她看到了一群人。
據我母親後來說，她正睡得正香，突然聽到一聲聲的慘叫，好像是用亂棍打砸的聲音，足足有一刻鐘。但是母親沒有敢出來制止，因為東南角就剩三個婦女在家，她們本身就膽小，碰到這種事哪裡敢去救人。
等到大概有四五點的樣子，母親悄悄地走到另一家鄰居那裡，她們兩個婦女去到村西頭把大嫂子的公爹喊醒，又叫了其他人一起去了大嫂子家。
母親說，那個場景她一輩子都忘不了。當時大嫂子滿頭亂髮躺在地上，滿臉是血，凍得發紫，呼吸微弱，院子裡的血都凝結了，一群人急急忙忙把她送到了鄉衛生院。
經過搶救大嫂子的命算是保住了，但這件事讓她元氣大傷，牛被偷了，人被打個半死，她變得精神有些恍惚，開始自言自語。她的幾個兒子還有邢大哥聽說之後，立馬從外地回來了，報了警，但是警察來了之後調查一下就走了，最終也不了了之。
後來大嫂子精神越來越差，她告訴她的小兒子，她不甘心放過那些壞人。可是那又能怎麼樣呢，無權無勢，無人替她申冤，她沒有等到過新年，在一個寒冷的夜裡，帶著無限的冤屈和遺憾撒手人寰！
那一年她才四十多一點，如果不是受那麼大傷，也許她現在還每天下地幹活呢。
我從學校回來聽母親講了，我還默默地哭了一次，當時就覺得善良的人命太苦，總是被厄運找上門。
如今過去快二十年了，社會發展越來越好，各家各戶，都是造型別致的樓房，花花草草栽種在路邊，處處透溢著祥寧與安閒。村里很多人家都安裝了攝像頭，好多年沒聽說誰家東西被偷了。
前幾天和家人聊天時，我突然想起大嫂子，覺得她為了一頭牛含冤而死，真是太不值得了。更可恨的是那些小偷，傷天害理，謀財害命，良心何安？
願善良的人都被溫柔以待，作惡的人都得到應有的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