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賀，從小體弱多病，雖有滿腹詩書，但為了避父晉肅諱(李賀父親李晉肅，「晉」與「進」犯「嫌名」)，他被迫放棄進士考試。他只做過三年的九品小官奉禮郎，便辭官回到河南昌谷老家養病，一門心思寫詩。
每天傍晚，李賀才出門到郊外小路上散心。
鄰村南莊有位園主，他的馬廄里有一匹高頭大馬，膘肥體壯，渾身雪白，氣度不凡。李賀每迴路過總忍不住去探望。說來也怪，那馬看到李賀，總是搖頭擺尾，奮蹄揚鬃，仰天長嘯，顯得異常興奮和激動。
一個秋日黃昏，夕陽的餘暉灑遍郊野。李賀心事重重，在小路上獨自徘徊。當他經過南莊時，那馬突然長嘯一聲，似乎在喊他過來。
李賀不解，趕忙走上前去，不停地撫摸著馬頭和馬身。那馬總算安靜下來，拖著馬尾，用舌頭舔著他的手。
忽然，那馬喃喃地說:「兄弟， 這些天來，我心裡悶得慌，很想跟您聊天。您愛聽嗎?」
李賀吃驚不小:馬為何說話，是不是有什麼重大冤情?他低聲問道:「莫非你受到虐待?你究竟有什麼煩惱?」
「唉，太多了!」馬大聲說。
李賀強笑道:「不會吧，我看你有吃有喝，生計無憂，別想多了!」
「不，您只會埋頭寫詩，又怎麼會了解一匹馬的痛苦!」馬眼中閃著淚光。
馬流著淚，低聲地訴說著：「不瞞你說，我有日行千里的能耐，早就想馳騁沙場，建功立業。可是，主人卻對我熟視無睹，整天把我關在馬廄里。我真的不想虛度此生!」
說到傷心處，馬淚眼模糊。
馬繼續哭訴著:「夜深人靜時， 我總望著天邊冷月發呆。我仿佛望見塞北沙場，望見連綿的燕山之上，新月如鉤，月光下的沙漠浩瀚無垠， 如霜做雪。那裡才是我嚮往的地方。我不知何時才能佩上金燦燦的絡腦，馳騁在大漠深處。」
聽著聽著，李賀的心在滴血。他想到自己的身世，想到自己家道中落，想到自己體弱多病，想到自己懷才不遇。於是，他猛地拍馬頭，說:「兄弟，什麼也別說了。」
李賀深情地打量著馬，馬也打量著李賀。就這樣，久久對視著。
「您說我還有希望嗎?」
「你說呢?」
「我該如何是好?」
李賀沉默良久，嘆息道:「別急，耐心等待時機吧。」
馬搖著頭，憤憤地說:「別再自欺欺人了 ，我早已習慣了等待!」「老馬敲瘦骨，猶自帶銅聲。你還年輕，準會有機會的!」李賀堅定地說。
李賀回到家中，心裡鬱悶，大病了一場。
大病初癒後，每當夕陽西下的黃昏，李賀仍會到郊外小路上散心。
有一天路過南莊時，李賀驚奇地發現那馬消瘦了許多，神情落寞。他心裡很難受，便用手輕輕地撫摸著馬頭，心疼地說:「兄弟， 別難過，還是順其自然，認命吧。多保重!」
於是，那馬便昂起頭，用舌頭舔著李賀的手，淚眼婆娑地默望著，仿佛在說:「兄弟，我們同病相憐。請您也多保重!」
公元817年(唐元和十二年)的一天，夕陽的慈光普照大地山川，歲月靜好，而李賀卻一病不起，悄然離開了人世，時年二十七歲。
數日後，南莊的那匹駿馬也老死在馬廄里。
作者：李曉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