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污名化的陸小曼,生活真的很奢侈嗎?

寧寧0918 發佈 2024-03-27T03:31:29.952384+00:00

她站在書架前,抱著雙手,穿著一件開司米開衫,裡面是一身樸素的旗袍,消瘦的面龐,淺淺的微笑,完全是一副學者風範。


我年輕的時候一提到陸小曼,腦子裡就想像出一個老太太的形象。她站在書架前,抱著雙手,穿著一件開司米開衫,裡面是一身樸素的旗袍,消瘦的面龐,淺淺的微笑,完全是一副學者風範。

之所以看到這張照片,是源於上世紀90年代初,上海朵雲軒曾經拍賣過陸小曼的作品。無論是小楷抄的毛主席詩詞,還是她的青綠山水,在滬上畫家群里,都是有一席之地的。

我記得那時她的作品標價不高。95年的時候也就是兩三千元。一次拍賣預展上,有位老先生很認真的在那裡看著她的青綠山水,還忍不住嘖嘖稱讚,並且轉過頭來對我說:「你曉得嗎,伊在民國的時候很有名呢!

伊在民國的時候,是不是有名,我不知道。反正自從2000年,一部「人間四月天」播出之後,陸小曼算是橫空出世,大出其名了。

而關於她的傳媒形象也都比較統一。風流韻事,生活奢華,作風開放,自甘墮落。到最後,連帶著大詩人徐志摩也跟著倒了霉。陸小曼的揮霍無度,間接造成了徐志摩的奔走搬磚,在北平上海兩地兼職的他,終於在一次空難中,乘風而去!


輕輕的我走了,正如我輕輕的來,我輕輕地揮手,作別西天的雲彩……

前兩年,聽朋友說在倫敦劍橋也有徐志摩的紀念碑了。2017年立的。小小的一塊白碑,映在綠草蔭中。上世紀90年代的時候,我去劍橋參觀,那會兒他還沒有出名呢。想來如今可謂是名滿天下了。

隨著他的作品在大陸被重新發現,也隨著他的名聲在海外的遠播,詩人的私生活被大家拿出來津津樂道。在他一生豐富的感情大劇中,第二任妻子陸小曼,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反面角色了。


「陸小曼這人自由浪漫,且但是花銷極大。」

很多當時的滬上舊人,比如說王映霞,就曾經公開撰文抱怨過陸小曼的奢侈生活。

她說:「小曼家的花銷極大,據小曼的母親說,當這個家不容易,沒有600塊的開銷,簡直過不下來。一幢洋房的租金就是100多塊,再加上汽車夫,廚師,男僕,女僕……將近十個下人。小曼每天要抽菸打牌,跳舞交際,各種衣服首飾,皮鞋手帕的費用更是奇高,簡直令人嘆為觀止!」

於是很多人就非常氣憤的說:「這不是把自己的丈夫往死里逼嗎?」

其實像陸小曼這種女子,在當下又何嘗不是遍地都有呢?


我前一陣還聽一個大媽向我抱怨:

「她說口罩三年過去了,月子中心又要開張了。我兒媳婦偏要去月子中心裡住上一番,這一下,就是三四萬的開銷。唉,我兒子一個月的工資才6000,兒媳婦一個月4000,咱家是那條件嗎?

可她偏說,女人生孩子就這麼一回,花點錢怎麼了?這話說的我都沒法答。」


對於大媽的抱怨,我也沒法作答,現在這種情況太多了,網上經常有女性抱怨:

我一個月買化妝品的錢也就是七八百,這多嗎?

車厘子100多塊錢一斤,難道我就不能吃嗎?

我想吃個榴槤,怎麼就這麼難呢?

其實,當下何嘗不是遍地陸小曼呢。

這些女性的消費是高是低,還真不好說,因為消費高低對應的是家庭收入,是社會階層。對於一個年薪百萬的家庭來說,無論是車厘子還是大草莓,無論是榴槤還是牛油果,都是特價水果。隨便吃。其實真正昂貴的水果是恒隆SKP的哈密瓜,葡萄,水蜜桃。

我老伴豬頭君就深諳此道。過年的時候,我弟弟給我寄來一箱高級水果,豬頭趕緊把他姐姐叫來同享。大姐上來就去抓那紅艷艷的櫻桃往嘴裡塞,被豬頭君一把奪過來,擲在一邊,劈頭就是一句:「你就老坦兒吧,這東西能值幾個錢?」說完,他拿起一串葡萄,對豬大姐說:吃這個,這個一粒頂那一斤。這才是真正的高價水果呢!」


也是。這個葡萄的價格是豬頭君斷斷不敢觸及的,那些車厘子大櫻桃,逢年過節,他倒是能夠自己買點嘗嘗鮮,這就是不同階層對物價的理解。


其實我聽從民國走過來的舊人,比如說我姑姥姥講,作為社交名媛的「南唐北陸」之一的陸小曼,嫁徐志摩過的日子,簡直就是灰頭土臉如老鼠一般。「哎呀呀,完全就是浴缸里養天鵝嘛!」


首先先說一下歷史背景。

如今我們看陸小曼也好,徐志摩也罷,都是衝破封建枷鎖的勇敢人士,都是追求愛情的勇猛先鋒。「離婚」這兩個字就是拜徐大作家所賜,是由他首次提出的。但是在當時,在民國的環境裡,這二位的名聲在北京非常差,幾乎和「男盜女娼」劃了等號。

當時的主流媒體掌握在報刊雜誌上,所謂徐大詩人的新月詩刊,其實是發行量很低的一個內部雜誌,主要是在京津滬文化圈裡流行,而作為發行量最大的京城八卦報紙,「世界晚報」,當時就在連載張恨水先生的社會八卦小說「春明外史」。

其中就詳盡的描述了徐志摩陸小曼的婚姻始末。只不過是把名字稍微改化了一下。

徐志摩改為詩人時彥,而陸小曼改為名媛胡小梅,王賡在這裡化名任放。小說把這件當時轟動京城的婚戀新聞描述的生龍活虎,惟妙惟肖。

而且毫不客氣的用「打茶圍」,來形容陸小曼與詩人徐志摩的約會。「打茶圍」是什麼呢?就是舊社會高級妓女和客人之間的一種見面方式,你想想這樣的污穢語言,讓出身官宦家庭的陸小曼情以何堪呀?

而作為當時的航空委員會委員,中將軍銜的王賡也並不是像後來感情博主里描繪的那般痴情無比。他與陸小曼的離婚也非依依不捨。而是很惱怒的恩斷義絕。因為此事,王賡的母親還特地跑到北平來,督促兒子趕緊和這個不賢不孝的媳婦兒離婚,不能讓她影響了你的官聲!


報紙上天天湧來的八卦抨擊,朋友圈裡人人躲避的尷尬處境。陸小曼幾乎是在名譽掃地的情況下,迅速轉嫁徐志摩的,出走北平,也是陸小曼能夠選擇的唯一道路。


當然,上海的輿論空氣就比較和緩寬鬆了。畢竟這裡是十里洋場。得風氣之先和。

陸小曼到上海之後,在福熙路租下了一幢三層洋房,房租大概120元,有人說,這是一筆很大的揮霍,其實我們看看當時的物價。

當時在北平的「遊戲報」上,登了一段「少年學生被流鶯所騙,一月內揮霍2000元」的新聞。內容是有個在北京念書的大學生,在中央公園認識了一位十六七歲的妙齡少女,倆人暗生情素公開戀愛。這少女沒多久便提出可以與男子同居,於是男子決定租下一幢小樓供二人生活。

這幢兩層半的小樓是西式結構,設有浴室,自來水,浴室里有西式穢桶,瓷磚浴缸,各種家具俱全,門口有一小塊草皮以放汽車。

至於租金呢?

因為房產地點是在北平,所以租金六十大洋。

這裡要注意的是,當時的北平已經是舊都了,其繁華程度,別說是和上海,天津,就連武漢,南京這樣的城市都比不上。相當於現在的二線省會城市。北平是以物價低廉,民風淳樸而著稱的。六十元的房價,在洋樓物業里算是較低的。這樣的洋房放到上海就要100多元,地區差異決定房產出租價格,這點如今大家也能夠理解。

要說明的是,在上海租界裡,除了石庫門,許多人家共用庭院之外,這種百元租金的小洋樓,相當於豪宅的入門款,所以要說住的豪華奢侈,其實還真談不上。


除了住。再說穿。

民國時期服裝的價格差異是非常大的,要比今天還恐怖。兩塊大洋能夠給一個普通女孩子,製備上一身布面的棉旗袍的冬裝,再做上一條棉被。貧民小學裡的學生,注意,那時候小學生也十來歲了,都是如此打扮。

但是如果做身印度綢的夾絲旗袍呢?就是滬上淑媛在冬日下午茶時常穿的那種款。

光面料就要四五十塊,工本得十塊,至於當時流行的什麼滾香花邊,珍珠紐子,加上封領口的胸針,配玻璃絲襪,反正一身下來得百來塊錢。

皮鞋是當時摩登女子一年四季必備的時尚單品。東洋的十來塊,西洋的就是三四十。

可這樣光禿禿的出門怎麼行呢?那時候上層女性最少得配個腕錶,摩凡陀,梅花歐米伽等女款腕錶,大概百元大洋左右,至於東洋表,個子大,樣子蠢,而且還時間不準,除了中下層軍官,誰稀罕帶它?

陸小曼是天生的社交動物。在北平社交場裡,就以「燕京第八景」而著稱,到了上海沒有幾身漂亮行頭,沒有幾件合適衣服,怎麼出去見人呀?

要知道,陸小曼以前的朋友都是唐英,邵洵美,盛家七小姐之類的大富之人呀!


說到出門見人,就得用汽車了。

當時紳士淑女們偏愛美國的小福脫,當然更豪華的還有卡迪拉克。福脫這種用油不多的經濟型轎車,如果從汽車行租來包月,每個月大概得百十大洋,自己購買3千大洋左右。有汽車,就得有汽車夫。那會兒的車經常壞,鑽進車底下搞維修,是汽車夫的常見工作狀態。所以小姐們一般是不愛開車的。

要出個門,每月也得是百來元的花銷,坐黃包車出行是中產階層的生活方式。真正的名人閨秀,是不能讓人隨便窺其真容的。

要知道,陸小曼以前的丈夫是位實權將軍,無論是航空委員,還是哈爾濱警察局局長,這都是肥差啊!

陸小曼以前就是過著這等上層社會的樸實生活,轉嫁徐大教授之後,就讓她一夜之間改變生活方式,斷絕以前的社交圈子,實在是難為美人了!


講完了行,再說玩。其實玩樂反而是陸小曼花錢最少的一項。

當時很多滬上的跳舞場,遊園會都向她免費開放,作為嘉賓,高迎遠送的把她請去參加活動。但是當時上海的大戲院可不是如此,戲園子裡很少有贈座,本來就是出來捧戲子的,還好不掏錢嗎?

在戲園子裡,陸小曼倒沒有包廂,但也得坐在上等座位上吧。一場戲下來,手巾把子錢,茶水賞錢就是五塊大洋,看完了戲,得撂賞錢。五塊大洋在當時是高級戲園,跳舞場,遊藝會的小費標準!想想真是奢侈啊!

五塊大洋,相當於一個北平普通警察的月收入。養活一家四五口,沒啥問題。

一個住家保姆,如果不奶孩子的話,工資只有兩塊。

而兩塊大洋,正好夠在先施公司買一盒太古洋糖的,用以配咖啡的那種白砂糖塊。


也就是說,折算成當下的物價,看一場戲就得花上一萬多。

民國的畸形消費,差距就是這麼大,天壤之別,名副其實!


至於吃。就更是如此了。

吃西餐由西崽伺候環境優雅,一般西餐廳隨便點幾個菜就是十幾元,什麼牛扒。番茄香腸湯,火腿蛋加些咖啡麵包。當時管吃西餐叫吃大菜。而把吃中餐叫做吃小館子。西餐普遍比中餐館貴。至於什麼現在風靡的咖啡館,下午茶,也都是三五塊打底的水平。

沒法子,這就是當年滬上社交的一種方式啊!很少有人在小館子裡約朋友請客的,在租界裡的上流社會,穿洋裝,著洋裙,跳洋舞,吃洋菜,是一種時尚。


那麼,算下來,當時上流社會的生活應當花費多少呢?

其實,這也有明確的答案。

在張恨水先生的小說「金粉世家」里,國務總理的兒子金鳳舉金大少,在八大胡同看上了一個名妓,為之贖身之後,在外立了小公館。

一年算下來,租房子,配傭人,包汽車,搞開銷,養一位姨奶奶讓金大少花銷了近一萬元。也就是說她的小公館每月開銷近1000塊,其實這是當時上流社會小家庭的標準生活水平。

就像是在當下。如果你在滬上要過一份上層生活,也就是那種,能夠被奢侈品大牌邀請來看秀的生活水平。那即便是沒有在靜安區擁有獨棟洋房,你也得住在沿江的觀景豪宅里,300平米是起步,再小了,怎麼開派對呢?而這樣的房子月租金就是五六萬。

汽車肯定不能是一輛,先生出門,太太出門,假日裡去兜風,都得有不同的座駕,各司其職。

每年在各大奢侈品店裡,要消費到一定程度才能夠進入高級社交圈子,這還只是普通的新貴階層,至於塔尖上的豪奢還沒摸到邊兒呢,那需要砸更多的錢……


也許有人會問,陸小曼以前的生活是怎麼維持的?

其實這個問題很好回答,作為國民政府要員的王賡,並不需要置什麼祖業,傳什麼家業,只要是到了那個官位,自然財源滾滾。上貢的,燒香的,拎著豬頭擠破廟門。

我姥爺的父親,以前是在河北唐山一帶投資煤礦生意的。著名的開欒煤礦,啟新洋灰都是那個時代的工業利稅大戶。這些大企業,在兵荒馬亂的民國里,為了保持他們的正常運營,就要分出一部分暗股來運作。

所謂暗股,就是給各大民國要員的打點費用,就相當於交保護費。總理多少,各大部門的將軍部長多少,都是有份利的。

除此之外,很多人還能夠通過自己的崗位,把手伸到工商業者頭上,向他們索要一些什麼顧問費,兼職費之類的好處。向王賡這樣的級別,一個月三四百的兼職費,可以拿到好幾份。畢竟京津冀一帶是礦業工業重地。

資本家為保平安,自然也得向各路大員上供孝敬,只要是在這個崗位上,就能夠得到這份津貼,那時一個大員月收入兩三千,不是什麼新鮮事兒?


所以陸小曼的開銷,作為她的前夫支付起來,還是比較輕鬆的。而且王賡這個人對錢財向來不看重。也不知什麼產業。

他是一個非常有理想有抱負的軍事家。解放之後陳毅元帥曾說過:王賡算是我的老師了,他在軍事研究方面是有很大貢獻的。

當然,作為陸小曼的第二任丈夫,徐志摩也是一個很著名的歷史人物。作為一個文學家,詩人,他也在文學史上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可問題是,徐志摩是以大學教授教書謀生的。即便是在四五所大學裡兼職,也終脫不了教書匠的職位。再加上他和陸小曼結婚之後,徐父又斷絕了家庭對他的資助,所以就算是疲於奔命,每個月也只能勉勉強強收入五六百元,這已經是「極限搬磚人」了。


放到當下也是如此。

百萬年薪的教授能有幾個,可就算是百萬之財的教授夫人,如果想進入上流交際圈,和那些真正的企業家親屬們在一起應酬聯歡,那可不就是捉襟見肘,相形見拙的。


其實現在想想,陸小曼的母親說過一句話,真是總結的非常到位,

她說:「志摩害了小曼,小曼也害了志摩。」這一對靈魂上可以達到共鳴的伴侶,在現實生活中卻無法匹配。還真是浴缸里養天鵝,雙方都受罪。


如果用當下的網文文體代入的話,那就是徐志摩承諾小曼:我養你呀!

而結婚之後,痛苦的小曼憤怒的大吼:「你養我?就這麼養我。難道吃飽了飯,就可以了嗎?難道我的生活就不能有一點品質嗎?

那些儀式感呢?

那些精緻感呢?」


其實在一段感情中,如果有人一味的不顧條件的索取,而不願意付出,這感情便無法長久,

在一段婚姻中,如果有人一味的提出要求,而不看看對方的實際能力,這婚姻就無法繼續。

這個道理,即便是在當下,也有很多人不明白。


於是,就出現了月薪3000的人,要吃百來元一斤的水果。

年薪六萬的人要去住四萬的月子中心。

那些四位數的化妝品,難道就不能夠給普通打工人用嗎?


任性的小公主在什麼時代都有,100年前,她們痛苦的在婚姻里抱怨著,100年後呢,她們依然如此。

男女平等,婦女能頂半邊天!這件事在許多女性那裡都得不到認可。

在經濟上,一味的依靠男性的付出,這樣的女權靠不住。

即便是嬌艷如花的陸小曼,即便是才華橫溢的「燕京第八景」,最後也在慾壑難填的貪心之中,痛失了自己的愛侶,結束了自己的婚姻。


這是民國版的包法利夫人呀。

不過想想,這樣的故事在今天,不也還在上演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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