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晉朝名士們各有所求,卻統統落空,才明白放下執念才能無限擁有

多學多用精品課 發佈 2022-07-01T22:34:51.161192+00:00

有很多人,並非刻意,而是不知不覺中對某種事物產生了執念,一有執念,你便做了物的奴才,便有所粘滯,灑脫氣就沒有了。

物物而不物於物,關鍵是對「物」不要有執念。

有很多人,並非刻意,而是不知不覺中對某種事物產生了執念,一有執念,你便做了物的奴才,便有所粘滯,灑脫氣就沒有了。

1、劉惔、許詢蒙羞

劉惔做了丹陽尹,許詢拜訪他,看到劉惔府上的家具陳設豪華,飲食豐盛精美,禁不住說:如果您能保住這份富貴,比到東山當隱士可就強太多了。

劉惔說:你要知道啊,老弟,吉凶是由人來決定的,我怎麼會讓這份富貴跑掉?!

恰巧當時王羲之也在座,看到二人的一臉俗相,忍不住插嘴道:如果上古的隱士巢父、許由遇到了皇帝,應該不會說出你們這樣的話來吧?

此言一出,二人當場臉紅了。

解析:

前面講過,東晉士族普遍崇尚老莊,視隱居為超脫玄遠,所謂東山,即指「隱居」。

劉惔本是一介寒士出身,但此人玄學造詣極高,又善於清談,是東晉中期頂級清談家,因此被主政的會稽王司馬昱賞識,當上了丹陽尹(相當於北京市委書記),過上了一流的貴族生活。

許詢也是名士,清談家,而且是東晉名士中極少數說到做到,去踐行隱居生活的人。

從這個意義上講,二人對於富貴,應該都沒有執念的,但此時卻不知不覺中流露了出來,被旁觀者清的王羲之看出來了,一句話,就把二位自我感覺超級良好的名士弄成了大紅臉。

這裡需要注意的是,放下對物的執念,不是說要像嵇康一樣地對物的價值的徹底否定。

輕軟的床幃,精美的食物,比隱居到山洞裡面當然舒服太多,這是不能否認的,關鍵是不要「執著」於此。

一執著,就沒有進退,沒有取捨了,人也就變成了富貴的奴才,一臉俗相也就流露出來了。

2、王羲之晚年因何退出官場?

大家都知道王羲之,知道他的書法登峰造極,實在是瀟灑極了;還知道王羲之「東床快婿」的風流軼事。

但很少人知道王羲之人生的後期,在官場上栽了一個大跟頭。

有關情況,敘述如下:

王羲之任職會稽內史,正好遇到家居會稽郡的王述父親去世,王羲之目高於頂,向來瞧不起王述,雖然多次表示要去弔問,卻終於沒去。

王述是個很認真的人,為此多次做了準備,卻多次被放了鴿子。

按照當時的習俗,這不僅僅是怠慢,而是嚴重的侮辱了。

結果沒想到,後來王述受到朝廷徵召,出任揚州刺史,成了王羲之的頂頭上司,利用職權,檢查王羲之任內的工作。

王羲之為此感到很受辱,就向朝廷請求把會稽郡等五郡(相當於今浙江省)從揚州分出來,另劃一個州,讓自己做刺史。

結果遭到士人的嘲笑。

王羲之自知失態,辭職,在父母墓前大哭一場,痛悔自己不該貪戀官職,並發下重誓,永不出仕,從此淡出官場,成了閒散之人。

解析:

竊以為,王羲之所失態、所痛悔的事情,根本上不在於對官職的執念,從傳記資料看,他對仕途並無貪戀,向來是以出世的心,做入世的事的。

他的問題在於對自己聲望的執念。

王羲之出身於王導的大家族(但不是王導的直系子孫),少年時代,是個很靦腆的性格。

直到後來,才華出眾,脫穎而出,為世人所仰慕,為人處世也才越來越拽。

但王羲之兼修儒道兩家,在士林中,還是個偏近於儒家色彩的人物,從他留下的奏摺可以看出,他深切同情民間疾苦,反對輕用民力;

對殷浩北伐,也多所規勸,希望他和桓溫搞好關係,希望北伐應該有扎紮實實的基礎和長期持久的戰略,而不是追求投機,邀功於僥倖。

王羲之這種儒家的責任擔當精神,在書法中也能看出端倪。

二王書法都極灑脫,令人嘆為觀止,但是連外行都能看出來,王羲之筆法有骨氣,王獻之沒有。所以李世民極力讚美王羲之而貶損王獻之。這是後話。

王羲之後來聲望日隆,名氣越來越大,不知不覺中背上了聲望的包袱,這也就成為他後來栽跟頭的禍根。

下面來仔細分析一下這個案子:

(1)王述喪父,當然是悲哀之事,希望更多的達官顯貴來弔唁,是人之常情,不為自己的面子,也要為父親爭面子。

當然,從外人來說,成日參加婚喪嫁娶之禮,也是很煩擾的。

但是「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如果你自己不希望父親去世無人弔問,那就想想別人。

如果一定不去,那就必須在內心有個實實在在的理由:認定了王述不可交,並願意為此承擔一切後果。

恰如前面說到的戴逵摔琴一樣。

從這個角度來看,王羲之既在乎人之常情,又打心裡對王述歧視得很,實在懶得給他這個面子。

猶猶豫豫,想要兩方周全,結果說去還是沒去,實際上比乾脆不去給王述的傷害更大。

所以有時候,你不做選擇,老天就幫你做一個選擇。

(2)王羲之心裡有個底牌,他大概覺得,像王述這種人,一輩子都不會出頭的,更不可能爬到自己頭上的,所以,就算得罪你,那就得罪你了,有什麼了不起。

但世事難料,沒想到王述一朝升官,成了自己的上司了,利用職權,檢查王羲之這個下級的工作,究竟是出於公心,還是公報私仇,實在說不清楚。

這事情說明一個問題:一個人做選擇的時候,其實是不可能把所有後果都想清楚的。

這也是功利主義的命門。對此,莊子說得很清楚:「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以有涯遂無涯,殆已。」

但,雖說外事難料,卻有一樣事情可以自行把握:就是能否為自己的選擇做好承擔一切後果的心理準備,找一個內生的理由。

看戴逵摔琴給自己準備的理由:我不能給權貴做伶人。

看陶淵明給自己隱居準備的理由:質性自然,非矯厲所得;入仕等於以口腹役心神,那還不如回家種地。

而且這個理由是經歷了十三年仕途經歷,反覆權衡的結果,最終才有「不為折腰五斗」的灑脫。

再看王羲之呢?

顯然是把選擇的大前提寄托在自己的聲望和王述的聲望之比較的基礎上了,自恃自己一定能,永遠能壓著王述一頭。

但問題是,你的聲望,畢竟是建立在外在的他人的基礎上的,那麼,他人能把你捧得有多高,終究有一天就能把你摔得有多狠。

外在的東西,永遠都無法依恃,能依恃的只能是內在的。所以研修莊子的人又有一句精妙的總結:「自適自足,不假外求」。

(3)結果呢?結果是王羲之提出了分揚州的誇張提案。

這樣的提案,一般都是基於國家政治、軍事形勢發生重大變化才做的調整,而且大多是在改朝換代的時候。

由此看來,王羲之大概覺得自己的聲望和天一樣大。

結果是,朝廷沒理睬,士人笑話。轉瞬之間,王羲之積累數十年的聲望,像窗戶紙一樣地破掉了,狠狠地栽了一個跟頭。

復盤一下,整個事件的關鍵點,實際上都建立在王羲之對自己的聲望有執念了。

人有執念就會發昏,否則以王羲之這樣才高八斗,又有儒家擔當精神的人,怎麼會出此下策?祖宗的臉都被丟盡了,所以一下子受不了了辭職,到先人墓地大哭發毒誓。

按:假設某人道德高尚,是真的很高尚,但是他一旦以此自居的時候,一念之間,事情就會發生質的變化,就像精美的食物,在夏日的陽光之下暴曬一樣,很快就變成了人人嫌棄的垃圾。

這中間究竟發生了什麼變化呢?就是對道德聲望有執念了。王羲之是一個很好的例子。

3、范汪沒吃到羊肉,反落一身膻

與那些嚮往東山隱居的大名士相比,范汪就是個「功利之徒」,但此人心思縝密,計算篤實,是個很好用的實幹人才,從東晉前期到中期的執政大臣溫嶠、庾亮、庾翼、桓溫、會稽王司馬昱,都喜歡用他。

他跟著桓溫幹過一段時間,桓溫也很欣賞他。

但桓溫的口碑不好,朝野向來對他有所排斥,大概是因為這個原因,後來桓溫提拔他當江州刺史,他不去,轉身接受了簡文帝給他的豫州刺史。

沒想到,後來桓溫權勢貴重,力壓朝廷,就找了個藉口,把他罷免了。

再後來,桓溫的實力進一步發展,在東晉已經沒有政治對手了,想篡權當皇帝了,就想著廣泛招募在野人士,進一步擴展自己的聲勢。

而范汪賦閒在家了好一陣子,「功利心」憋不住了,也想出來干,就跑到桓溫幕府去探探。

桓溫聽說范汪要來,大喜過望,虛席以待,還和左右商量著,這下該給范汪個什麼職務好啊?

范汪來了,桓溫問他來幹啥?結果他說,我就是來給我兒子掃墓的,完事就走。

桓溫非常失望,不再理他了。

解析:

范汪大概是希望,桓溫一再地、強行地挽留他,然後他再裝出一副非常無奈的樣子,被迫接受了。這樣他就可以名利雙收。可惜沒有。

范汪又想吃羊肉(功利),又害怕沾一身膻氣(桓溫的壞名聲)。

結果羊肉沒吃成,名聲卻比入幕桓溫更差。

可以拿謝安的出仕態度做個對照:

40歲以前,說不來,就不來,怎麼說都不來,有司認為謝安蔑視朝廷,要求把謝安打入另冊,永不錄用。那也不來。

40歲了,想當官了,說來就來,一再遭受各方嘲諷也不在乎。

所以,人生最重要的選擇,往往不在外部時勢,而更在於擺平內心的矛盾。

以外部條件為抉擇的核心參考,就是「假借外求」,就是粘滯。

就會有期待、有後悔,就會汲汲惶惶。

以內心的篤定信念為選擇根基,就是「自適自足」,「物物而不物於物」,能夠做到莊子的「不將不迎,應而不藏」。

4、顏竣是怎麼死的?

顏竣是南朝劉宋大臣顏延之的長子,後來輔佐武陵王劉駿當了皇帝。

還在劉駿做武陵王的時候,顏竣就是他的參謀官。

後來朝廷發生內亂,太子弒君(宋文帝)了,引起天下義憤,武陵王成了義軍的旗幟,率領大軍浩浩蕩蕩東下建康城。

但此時武陵王劉駿正好病了,並且數次病危。

為了穩定軍心,就隱瞞病情,獨有顏竣一人進入劉駿御船的內室,既干醫生、保姆的活,服侍劉駿的病情,又干軍中主帥的活,代劉駿決斷各種緊急軍情,

最後成功擁戴劉駿誅滅太子,當了皇帝,即宋孝武帝,顏竣隨後也成了當朝宰相,位極人臣。

孝武帝對他當然是恩寵極深,言聽計從。

但孝武帝為先皇居喪三年結束以後,就生活奢侈,大興土木。顏竣就依恃這種寵遇,犯言直諫,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引起孝武帝不滿,顏竣的好多勸諫都不聽了。

顏竣就請求外放,他覺得自己無論從才幹上和親密度上來說,皇帝都離不開他。

所以,他想來個「以退為進」,撒個嬌,想著皇帝肯定不敢撒手放了他。沒想到孝武帝卻真的批准了他的外放請求。

這下劉駿才慌了,又非常失落。

好不容易得到的展示才華、澄清天下的大好平台,一下子被自己的一次貿然試探,就這麼丟了,能不慌,不失落嗎?!

後來顏竣家母去世,回京居喪,孝武帝對他還是禮遇有加,但就是不召回他做宰相。嚴峻就非常生氣,經常給親友發泄自己的苦悶,說皇帝的壞話。

沒想到有個官員被治死罪,想拉個墊背的,就把顏竣說皇帝的壞話都給公布出來了。

引起孝武帝大怒,讓言官狠狠參了顏竣一本,把他拉下去治罪。

孝武帝本來還是念顏竣的舊情,只想把他免官,讓他回家待著去吧,卻並不想陷他於死地。結果顏竣卻先慌了,上奏乞求皇帝饒恕他,免他一死。

結果這下反而激怒了皇帝,認為他作為人臣,前前後後都沒有誠敬之意,把他治了死罪。

解析:

這個案子本來是東晉之後,南朝的事情,但是給我印象極深,放在這裡,和前面的李勢妹妹的案子做個參照。

從政治角度來說,宋孝武帝不是個好皇帝,荒淫奢靡,御下無禮、苛刻、殘忍;

而顏竣則是個好大臣,站在天下公義一邊,盡心輔佐劉駿,誅滅弒君太子;

又犯言直諫,為民請命。給他打分,絕對要打在一般大臣的平均分以上很高的位置。

但從個人心性修為上看,他安身立命的根據,確實值得商榷。

俗話講,伴君如伴虎,而且宋孝武帝確實是個大老虎。

因此,敢於陪伴這樣一個大老虎,則就應該做好仕途沉浮、甚至生死之虞的心理準備。

真君子怕的不應該是被貶職丟官,甚至不是死,而是應該死得其所。

顏竣被人非議的地方就在於,他所依恃的,始終是皇帝的恩寵,他所怨恨皇帝的理由之一,大概也就在於皇帝的「忘恩負義」。

這是把自己的安身立命之本,建立在外在、他人寵遇的基礎上,這就把自己「家奴」化了。

最後被孝武帝瞧不起,不僅不夠瀟灑,還丟掉了性命。

總結:

孔子有句話:「不怨天,不尤人」

這話和莊子的「物物而不物於物」,其實是等價的。

只不過孔子說得更有實操性,而莊子則把背後的道理講得更透徹。

作者:專欄《探尋魏晉風度的心跡》主講人——徐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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