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夫妻間的一幕

lee頻頻 發佈 2022-07-01T22:44:28.698584+00:00

在路易十五廣場,三個年輕人分手了:莫雷爾取林蔭大道,夏多·雷諾走革命橋,德布雷則順著碼頭方向走去。莫雷爾和夏多·雷諾,就像眾議院講台上句法工整的演說詞中或像黎希留路劇院裡台詞華麗的劇中所說的那樣,十有八九是回家享受天倫之樂去了;


在路易十五廣場,三個年輕人分手了:莫雷爾取林蔭大道,夏多·雷諾走革命橋,德布雷則順著碼頭方向走去。

莫雷爾和夏多·雷諾,就像眾議院講台上句法工整的演說詞中或像黎希留路劇院裡台詞華麗的劇中所說的那樣,十有八九是回家享受天倫之樂去了;而德布雷則不然。他到達羅浮宮通向宮內的拱頂狹廊處就往左拐,策馬橫穿卡羅賽爾廣場,穿過聖羅克大街,後又轉向米肖迪埃大街,最後來到丹格拉爾先生的門前。其時,維爾福先生的馬車將他和他妻子載到聖奧諾雷區下車後,亦停在門前,丹格拉爾男爵夫人正在下車。

德布雷像是家中的常客,第一個走進庭院,把馬疆扔給跟班,然後回身來到車門邊接丹格拉爾夫人下車。他向她伸過手臂,陪著她來到她的房間。

大門一關,院子裡只有男爵夫人和德布雷。

「您怎麼啦,埃來娜?」德布雷問道,「為什麼一聽到那個故事,或者確切地說,一聽到伯爵講的那則寓言式的故事,您就感覺很不好呢?」

「因為今天晚上我本來就特別不自在,我的朋友。」男爵夫人答道。

「不是這樣,埃米娜,」德布雷又說,「您說這話我不信。正相反,您到達伯爵家時情緒極佳。丹格拉爾先生顯得多少令人不快倒是真的;但我知道您對他的壞脾氣向來不太理會。一定有人對您做了什麼事,您要告訴我。您知道,我從來不能忍受任何人對您有任何非禮行為的。

「您搞錯了,呂西安,我向您保證,」丹格拉爾夫人答道,「事情就像我對您說的那樣,再加上您看到的他那壞脾氣,所以我認為沒有必要再對您解釋了。」

看來很明顯,丹格拉爾夫人正處在連女人們常常自身也不能說清的某種神經刺激的感應中,或者,正像德布雷說的,她經受了對任何人都難以啟齒的某種隱痛。德布雷很清楚氣鬱頭暈是女人生活的一要素,也就不再堅持;等到適當時機,或者重新問問,或者她自己會主動說出來的。

在她的房間門口,男爵夫人碰到科奈莉小姐。

科奈莉小姐是男爵夫人的心腹侍女。

「我女兒在幹什麼?」丹格拉爾夫人問。

「她整個晚上都在學習,」科奈莉小姐回答說,「然後她自己上床睡覺了。」

「可我似乎聽見她在彈鋼琴?」

「小姐上床睡覺後,是路易絲·阿米莉小姐在練曲子。」

「那好,」丹格拉爾夫人說,「過來給我卸妝。」

主僕二人走進臥室。德布雷躺在一張長背沙發上,丹格拉爾夫人和科奈莉小姐走進盥洗室。

「親愛的呂西安先生,」丹格拉爾夫人隔著門說道,「您總是抱怨歐也妮不願意答理您是不是?」

「夫人,」呂西安一邊玩著男爵夫人的小狗一邊說(連小狗也承認他是夫人家的好朋友,因為他也帶給小狗送上許多愛),「對您有這種類似責難的不是我一個人:記得有一天,我就聽見過莫爾塞夫抱怨過您,他說他從未婚麥嘴裡掏不出一句話。」

「他說得不錯,」丹格拉爾夫人說,「但我想最近某一天—切都會改變的,你一定會看到歌也能走進您的辦公室。」

「走進我的辦公室?」

「也就是走進部長的辦公室。」

「為什麼要去?」

「要向您申請—張法蘭西歌劇院的應聘書!說實話,我從來沒有看見過這樣一個音樂迷戀狂。這對於一位上流社會的小姐豈不惹人恥笑。」

德布雷眉開眼笑。

「是啊,」他說,「不管是男爵的授意還是您的默許,讓她來好了。我們會給她開這張聘書的,雖然經費拮据不能為她高超的才藝付以相應的酬金,但我們儘量做到因才施聘。」

「去吧,科奈莉,」丹格拉爾夫人說,「我這裡不需要你啦。」

科奈莉離去。片刻過後,丹格拉爾夫人身穿一件瀟灑的室內便服走出盥洗室,來到昌西安身旁坐下。

然後,丹格拉爾夫人在幻想和沉思中撫摩著西班牙長毛垂耳狗。

呂西安默默地看著她。

「埃米娜,」過了一會他說道,「您坦率地說,是不是有什麼事傷害了您?」

「沒有什麼。」男爵夫人說。

這時,她感到發悶,便站起身來,儘量深呼吸,然後走到一面鏡子前。

「我今天晚上的樣子一定很可怕。」她說。

德布雷微笑著站起身,正要過去對男爵夫人剛才說的那句話送上安慰的表示,門突然開了。

丹格拉爾先生出現在門口;德布雷重新坐下。

聽見開門聲,丹格拉爾夫人轉過頭,她帶著無需掩飾的驚詫注意著她的丈夫。

「晚上好,夫人。」銀行家說,「晚上好,德布雷。」

男爵夫人確信,這種始料不及的來訪定有來意。大概男爵先生想對白天不慎中所講的那些尖刻的話語進行補救吧。

她神態威嚴,轉身面向呂西安,對她丈夫沒有答理。

「給我念些東西聽聽,德布雷先生。「她對呂西安說。德布雷對男主人的到來先是微感不安,但由於男爵夫人恢復了鎮定,他也就伸手拿起一本中間夾著一把嵌金珍珠海片刀的書。

「「請願諒,」銀行家說,「你會很疲勞的,夫人,熬得這麼晚,現在已經十一點鐘了,況且德布雷先生往得還很遠。」

德布雷木然驚呆了,他的驚異並非丹格拉爾先生的語氣過於缺少鎮定和禮貌,而是透過這種鎮定和禮貌,他發現今夫晚上男爵要做出某種與他妻子事與願違的異常舉動。

男爵夫人同樣為之一驚。她的驚異是通過目光表示的。這目光,倘若她丈夫不是全神貫注看報搜尋公債收盤價的話,本來大可能會使他認真思考的。

結果,她的這一束如此高傲的目光完全虛發了,百分之百她失去了效應。

「呂西安先生,」男爵夫人說,「我向您宣布,我沒有絲毫的睡意,今天晚上我有成千上萬的事要對您講,您得通宵這旦地聽我說,即使您站著睡著了也無妨。」

「悉聽尊便,夫人。」呂西安淡然答曰。

「親愛的德布雷先生,」銀行家說,「我請您不要自傷身體一整夜去聽丹格拉爾夫人的滿口瘋話,因為您明天照樣可以聽。今天晚上是屬於我的,我要使用它,如果您允許的話,我要利用今天晚上同我妻子談談重要的事。」

這一擊命中準確,簡直是當頭棒喝,致使呂西安和男爵夫人茫然失措:兩個人交換著試探的目光,似乎各自要在對手的目光中獲得反擊的救援。可是,不可抗拒的一家之長的權力終是要勝利的,強權是屬於丈夫的。

「您至少不會以為我是在趕您走,親愛的德布雷。」丹格拉爾繼而說,「決不是,一個出乎意料的情況迫使我不得不在今天晚上要同我夫人談一下。對於我發生這種情況是相當少有的,希望您不要耿耿於懷。」

德布雷吱唔著說了幾句話,然後躬身一禮,尤如拉辛的悲劇《阿塔莉》中的納唐,慌不擇路地遁門而去。

「真不可思議,」丹格拉爾關上身後的門說,」這些男人,我覺得他們很可笑,可他們卻輕而易舉地占了我的上風!」

呂西安走後,丹格拉爾在長背沙發椅德布雷剛才坐過的位置上坐下,合上打開的書,擺出駭人的自負,接著逗小狗。但這小東西不像喜歡德布雷那樣喜歡他,而是想咬他。他揪起小狗的頸脖皮,把它扔到對面的一張長椅上。

小狗在被扔到半空時叫了一聲,被摔到椅上後,便在墊子後面躲起來。它被這種不習慣的待遇嚇怕了,靜靜地一動不動地蜷縮著。

「您知道嗎,先生,」男爵夫人泰然自若地說,「你現在又長進許多了。往常你只是粗魯,而今天晚上你變得粗暴了。」

「這是因為今天晚上我比往常脾氣壞。」丹格拉爾回答說。

埃米娜帶著無以復加的輕蔑注視著銀行家。往常,這種目光會使顧盼自雄的丹格拉爾大為惱火,可是今天晚上他幾乎顯得若無其事。

「你的脾氣壞要把我怎麼樣?」男爵夫人說。她丈夫的無動於衷更使她怒火中燒,「這種東西同我何干?請把你的這種壞脾氣自己收起來吧,或者把它們存放到你的辦公室;既然你花錢買雇員,你就把你的壞脾氣向他們去發好了!」

「不對,」丹格拉爾回答說,「你的忠告不對頭,夫人,所以我不會聽從的,正像德斯穆蒂埃先生所說的,我的辦公室就是我的寶庫,我不想去打亂它的秩序,不想去打擾它的安寧;我的職員都是誠實的人,他們為我掙來財產。假若我根據他們的獲利去獎賞他們,那我付給他們的酬金要比他們的功勞低得可憐,所以我不會對他們發火的。我要發火的,是那些吃著我的飯,騎傷我的馬,卻毀壞我的金庫的人。」

「那麼誰是毀壞你金庫的人?我請你講清楚,先生。」

「哦!請放心,如果我要說個謎語,我想你不要花上很長時間就會猜到謎底的。」丹格拉爾說,「毀壞我的金庫的人,就是在一個小時內取走五十萬法郎的那些人。」

「我不懂你說的話,先生。」男爵夫人極力掩飾她激動的聲音和漲紅的面孔。

「恰恰相反,你非常懂。」丹格拉爾說,「如果你昧著良心再說不懂的話,我馬上告訴你,我剛剛在西班牙公債上又丟了七十萬法郎。」「啊!是這樣。」男爵夫人冷笑一聲說,「這麼說,你是把這個損失嫁禍到我的頭上了?」

「為什麼不能?」

「你損失了七十萬法郎是我的錯?」

「總之不是我的錯。」

「先生,」男爵夫人尖刻地說,「我最後一次告訴你,永遠不要再對我說錢的事,無論是在我父母家還是在我前夫家,我都沒有學會談錢這句話。」

「這我倒真相信,」丹格拉爾說,「無論是前者還是後者,他們都是一文不名的人。」

「我更有理由慶幸的是,在他們那裡,我從不知道銅臭熏人的銀行黑話,可是跟了你,從早到晚,耳朵里都塞滿了銀行兩個字。我厭惡你們數來數去,數了又數的叮叮啷啷的金幣聲,但我體會更深的,是你這說話聲比那刺耳的錢幣聲更可惡。」

「說真的,」丹格拉爾說,「這就奇怪了!可我以為你對我的業務經營是頗感興趣的!」

「我?誰能讓您相信會有這樣的蠢事呢?」

「是你自己。」

「啊!是嘛!」

「很可能!」

「我很想讓你告訴我是在什麼場合什麼時候。」

「哦!我的天哪!那還不易如反掌?今年二月,是你第一個對我談起海地公債的事。你早就夢見過有一艘大輪船開進了勒河弗爾港。這艘船帶來消息說,人們一直以為無限期延長的付息馬上就要解凍了。我知道你的夢明察秋毫,所以我才派人暗中買下所能尋到的海地公債全部股票。因此,我賺了四十萬法郎,而其中的十萬一文不少地拱手交給了你。至於那筆錢你是怎麼花的,那隨你的便,這與我是毫不相干的。

「三月份,涉及一起鐵路轉讓經營的事。三家公司想招標,並提供相同的擔保金。儘管你自己聲稱對股票投機很外行,但我相信你的本能在某些方面很靈驗,你對我說你的本能告訴你要給所謂南方公司優先權。

「我立刻投保了這家公司三分之二的股份,鐵路優先承建權就授給了它。正像你所預見的,股票升值三倍,我賺了一百萬,又一次付給了你二十五萬作為你的梯己錢。這二十五萬法郎你又是怎麼花掉的?」

「餵,你究竟想要扯到什麼地方去,先生?」男爵夫人大聲喊道。她惱恨、煩躁得全身顫慄。

「耐心些,夫人,就到正題了。」

「那我要給你燒高香了!」

「四月份,你到部長家去吃飯時,人家談起了西班牙公債的事,你聽見了一場密談。那是關於驅逐卡洛斯公爵的事。我買下了西班牙公債。驅逐卡洛斯成功了,正值查理五世在畢達索亞重新登基那一天,我掙了六十萬法郎。在這六十萬法郎中,你又拿走了五萬埃居。那是你的錢,你可隨心所欲地支配它,我是不會過問的,但你今年收到五十萬里弗這並不假。」

「是的,那麼後來呢?先生?」

「啊!是呀,後來呢?好哇,事情就出在這後來。」

「你講話的態度……實在……」

「我講話的態度反映我的觀點,這都是我本人所需要的……後來嘛,這個後來就是三天前的事。三天前,你同德布雷先生談政治,從他的談話中,你信以為真地覺得卡洛斯公爵已經回到了西班牙。於是我把公債賣掉了,消息不脛而走,到處一片恐慌,我不再賣了,我已經奉送了,第二天才發現那消息是偽造的。就這個偽造的消息讓我把七十萬法郎丟下了水呀!」

「那又怎麼樣?」

「怎麼樣?既然我賺錢時給了你四分之一的利潤,那麼我虧了七十萬法郎,你就得找回我四分之一,也就是十七萬五千法郎。」

「你對我說的這番話簡直是放屁!說實話,我真沒想到,你怎麼把德布雷先生的名字也扯進你編的這個故事中去。」

「因為如果你手頭一下子沒有我要的十七萬五千法郎,那你一定會到你朋友那裡去借,而德布雷就是你的一位老朋友。」

「呸!真想得出!」男爵夫人咆哮起來。

「哦,不要來小動作,不要大喊大叫,不要演現代悲劇,否則你會逼得我要對你說,我在這兒親眼看到德布雷先生拿著今年你借給他的五十萬里弗在嘻笑呢,而且他自己心裡想,他終於發現了最高明的賭徒從來沒能發現的東西:這就是輪盤賭,不下賭注也能贏,別人輸了錢他不輸。」

男爵夫人真要暴跳如雷了。

「混蛋!」她破口大罵道,,「你敢說你不知道你今天膽敢責備我的是什麼嗎?」

「我沒有對你說我知道,我也沒有對你說我一點都不知道。我要告訴你,自從你不再是我的妻子我也不再是你的丈夫的四年來,你審查我的行為吧,你將來會看到,它過去和現在一直是始終不渝的。就在我們的關係破裂前不久,你想從師於剛涉足劇壇就走紅的那位義大利男中音歌明家學音樂:而我呢,我想跟譽滿倫敦的那位女舞蹈家學跳舞。為了你和我,我付了大約十萬法郎學費。我什麼也沒說,因為夫妻間的關係必須要和諧,配合要默契。花上十萬法郎能讓丈夫和妻子通曉舞蹈和音樂,這個代價不算太昂貴。可是不久,喏,你對唱歌厭煩了,又忽然起念頭要向部里的一位秘書學外交,我也答應了。你知道,既然你付的學費錢是從你的私人金庫里掏出來的,這同我有什麼關係呢?可是我發現,今天你又來掏我的金庫錢,你每月可能要花掉我七十萬法郎的學費錢。對不起,夫人,請住手!因為這種事不能再這樣繼續下去了。要不那位外交家免費教你的課,那我會容忍的,要不他就甭想踏進我的門坎半步。你聽懂了嗎,夫人?」

「啊!你太過分了,先生!」埃米娜哽咽著喊道,「你卑鄙之極!」

「不過,」丹格拉爾說,「我很高興地發現,你也不比我強多少,你還不是心甘情願地服從『嫁雞隨雞,嫁狗屬狗』這條格言嗎?」

「你罵人!」

「你說得對。我們還是約法三章吧,冷靜地理論理論吧。我從來沒有插手過你的事,除非是為了你好。同樣你也要這樣對待我。我的錢和你沒關係,你說是吧?那好,你去開你的錢箱子,我不要你裝滿我的錢箱子,你也不要倒空我的錢箱子。再說,誰知道所有這一切不是背後捅刀子?要是部長真地看到我當反對黨而氣惱,看到我引起大眾的好感而妒忌,他不夥同德布雷先生讓我破產那才怪呢?」

「這怎麼可能呢?」

「可能的。誰曾看見過那玩意兒……一條假電報消息,這本來是不可能的,或者說幾乎不可能,兩名電報員發來的都是不同的假符號!……這是徹頭徹尾地故意跟我過不去。」

「先生,」男爵夫人低聲下氣地說,「我覺得你不是不知道,那個電報員已經被開除,有人還說甚至要對他起訴呢,逮捕他的命令已經簽發,要不是在開始調查中由於泄密讓他逃走了,這項命令早就付諸執行了。這種泄密無論證明他有瘋病或有罪,都是一種失誤。」

「是啊,這種失誤使蠢驢們開心,使部長徹夜未眠,使國務秘書先生被說得一團漆黑,而使我損失了七十萬法郎。」

「可是,先生,"埃米娜突然搶白說,「既然在你看來所有這些都來自德布雷先生,那你為什麼不直接去對他說,卻要來對我講?你要譴責的是男人,為什麼卻對女人發起攻擊呢?」

「我了解德布雷先生嗎?我那麼願意了解他?我就那麼願意知道他要出什麼傻主意?我就那麼願意聽他胡說人道?我就那麼願意搞投機?不,幹這種事的是你,而不是我。」


人,為什麼卻對女人發起攻擊呢?

麼願意聽他胡說八道?我就那麼願意搞抄

「不過,既然你正在利用這一切,我覺得……」

丹格拉爾聳了聳府。

「說實話,有些女人因為搞了一次或十次私通又沒有在全巴黎張榜公布,就自以為自己手段高明,這些女人都是發瘋的女人!所以,你想想吧,就是對你的現任丈夫可以瞞過放蕩的行為,那也只是雕蟲小技,因為在大多數時間裡,丈夫們不願意張目注視,而你只不過是你的半數朋友,全世界一半女人的所作所為的拙劣模仿。但對於我並非如此,我是張目注視的,而且一直張目注視。大約十六年來,你或許瞞過某一種思想活動,但你沒有瞞過你的舉動,你的行為,你的過失。而你呢,從你那方面看,你在為你的手段巧妙而自鳴得意,你把握十足地以為瞞過了我。結果如何呢?這就多虧了我假裝無知。從維爾福先生到德布雷先生,你朋友中沒有哪一位沒在我面前發抖過,沒有哪一位不把我視為家中之主,這也是我在你身邊惟一的奢望。最後我要說,也沒有哪一個人敢於像我今天談論他們那樣對你談起我。我允許你把我搞得可憎,但我阻止你把我弄得很可笑,而尤為重要的我要切實有效地防止你讓我傾家蕩產。」

直到維爾福的名字還沒有被提及之前,男爵夫人還是相當泰然自若;可是一聽到他的名字,她臉色慘白,彈簧似地蹦跳起來,驅魔祛邪一般,雙臂筆直前伸,接著向她丈夫逼進三步,像要將他不知道的秘密底細,或者要將諸如他所有類似打算那樣,可能出於某種卑鄙企圖而不願意完全講出口的秘密底細,統統揭露出來。

「維爾福先生!你提他是什麼意思?」

「這個意思嘛,夫人,就是你的第一個丈夫納戈奈,他既不是哲學家也不是銀行家,或者說既是哲學家又是銀行家,由於看到在檢察官身上撈不到什麼大油水,便含悲地死去了;或者是因看到你在他離家九個月後懷上了六個月的孕而含憤死去的。我這個人很粗野,不僅知道這件事,而且以此為自豪,因為這是我離務營運中成功的手段之一。你的前夫為什麼不去殺他人,反而自己殺自己?因為他沒有錢箱子要挽救。而我呢,我就得多虧我的錢箱子。我的合股人德布雷先生讓我損失了七十萬法郎,他要承擔自己損失的那一份,這樣我們的生意照舊做下去:要不,就讓他用那十七萬五千法郎把我搞破產,就讓他干破產者常乾的勾當,就讓他一起完蛋。唉!天哪!當他提供的消息準確時,我發現他是個迷人的小伙子:而當他提供的消息不準確時,世界上能找出五十個都比他棒的年輕人。

丹格拉爾夫人呆若木雞,但她還是盡了平生的努力,以回敬這最後的一次攻擊。她倒在一張扶手椅里,想起了維爾福,想起了晚宴的熱烈場面,也想起了這奇怪的一連串的不幸,最近幾天來一個接一個地闖進她的門庭,將她溫馨與寧靜的內室變成了丟人現眼的爭吵不休的戰場。雖然她竭儘可能裝出昏然欲倒之狀,而丹格拉爾甚至不屑一顧。他拉上臥室的門,不多說一句話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丹格拉爾夫人從半昏迷中醒來時,她真地以為自己剛才做了一個倒霉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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