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康時報記者 王振雅）一顆種植牙，從均價1萬五降到七千元左右，種植牙告別「萬元時代」，這背後是四川省醫療保障局歷時一年多牽頭全國開展種植牙體系統集采的努力，而這場集采也被稱為「史上最難集采」。
回憶起開標當日，不少參與者表示非常緊張，就像一場考試，有的企業因6塊錢之差被淘汰出局。四川省醫療保障局黨組書記、局長鄧正權告訴健康時報記者，今年5月前，老百姓種牙就能享受集采後的價格。
緊張的4個小時，一局定「生死」的集采
「不看牙，牙疼；看完牙，心疼。」這曾經是牙病患者的親身感受，讓這種感受成為歷史分水嶺就在1月11日，口腔種植體系統集中帶量採購在四川成都開標。
當天上午，四川省政府政務服務和公共資源交易服務中心的一間開標室座無虛席，參與投標的企業代表、相關專家、多省醫保部門的代表等都翹首以盼，共同期待重要的開標時刻。從早上8點企業遞交標書封標，到中午12點開標結束，親歷者們經歷了無比緊張又跌宕起伏的四個小時。
種植牙費用大致分為種植體、牙冠和醫療服務價格三個部分。「想要破除種植牙貴，就要一步一步壓低這三部分價格，擠出水分。」四川省藥械招標採購服務中心主任趙應成告訴健康時報記者，種植牙集采招標成功與否也決定了種植牙價格是否能真的降下來，因此本次集采競爭也非常激烈。
根據種植體材質，分為四級純鈦種植體產品系統和鈦合金種植體產品系統共兩個產品系統類別。
「集采當天，符合條件企業有58家，但是到場的企業有55家，有3家企業沒到場。」回憶起開標當天的場景，四川鴻政博恩口腔科技有限公司總裁石雅成覺得就像經歷了一場考試，沒有談判過程，直接報價，按照價格排名依次中選。不僅如此，兩組產品都有統一限價2380元/套和15%的降價要求。
排名倒數、超過最高有效報價、降幅未達到15%……在與石雅成一樣的競標者看來，這三個條件都讓集採過程非常緊張，並且只有一次報價機會，報多少價格，企業排名多少，同組競爭者如何報價，這些未知因素讓結果就像拆盲盒，不少參與者感嘆應了那句「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最終，兩個組共有55家企業參與，其中39家擬中選，中選率71%，應該說這一結果經過了充分的競爭。例如，知名外資品牌士卓曼的一款A組鈦合金系統總報價為3517元，超過2380元的限價，實質上放棄了產品競標。
而在純鈦種植體產品系統類別有很多進口產品參與，競爭異常激烈。開標當日10點過後，公證人員開始唱標，每一家企業的信封被打開，根據報價排名，中標前30名。「第31位是一家進口企業，與上一家就差6塊錢，出局。」石雅成說，當時企業人員臉色很難看，有一種「心如死灰」的感覺。
最終種植牙集采結果，平均中選價格降至900餘元，平均降幅55%。集采前價格較高的士卓曼、登士柏、諾保科種植體系統從原採購中位價5000元降至1850元左右，市場需求量最大的奧齒泰、登騰種植體系統從原採購中位價1500元左右降至770元左右。
首次摸底全國口腔種植數據，收集了1800萬條數據
2021年四川省醫療保障局接到國家醫療保障局關於籌建省際聯盟開展種植體集采的任務開始，到2023年1月11日在成都開標，「從準備到最後開標，大概持續了一年多的時間。」四川省醫療保障局黨組書記、局長鄧正權告訴健康時報記者，因為難度大，醫保工作者的壓力非常大。
與以往藥品和耗材集采不同，80%的種植牙手術集中在民營醫療機構，而不是在公立醫療機構，也就是說，在種植體使用上，民營醫療機構占到了絕對的多數。四川省醫保局始終堅持「開門」做集采，廣泛聽取公立與民營醫療機構以及國內與國外、老牌與新進企業意見，以醫保、醫療、醫藥三方共贏的最大公約數破解「史上最難集采」。
「民營醫療機構在各省藥械招標採購平台基本沒有採購記錄，這就要求我們採取全新的方式去獲取並摸清種植體的真實價格體系。」鄧正權告訴健康時報記者，國家醫保局在全國開展口腔種植基礎信息調查登記，全國醫保系統按照「橫到邊、豎到底、全覆蓋」的要求，首次對全國口腔種植基礎信息做了一次摸底，為後續測算數據打下了基礎。
「本次一共收集了1800萬條數據，除了讓全國醫療機構在線填報數據外，我們還採取了實地走訪、抽查摸排的方式。」鄧正權回憶，摸排數據那段時間，幾乎醫保局所有人都派出去了，在大街小巷的口腔醫療機構了解種植體的品牌、價格。
為了確保數據的真實性和有效性，四川省醫保局在組織醫療機構申報種植體需求量的同時，有針對性地要求其填報既往採購種植體的交易價格及數量，並經過層層把關、反覆核驗，並且在剔除異常交易價格信息後，多維度對海量數據進行設定、推算和比對，逐一確定各生產企業產品的有效採購低價。
鄧正權告訴健康時報記者，「正是因為將種植體的歷史交易價格體系收得全、核得實、算得明，我們才有底氣去確定各生產廠家產品的有效採購低價，並第一次在集采中將相關價格體系公諸於眾。」
作為官方「集中採購」者，解決了種植牙市場價格等數據後，還需要解決「帶量」問題以及採購資金問題。以往集采有醫保資金支持，醫保局既是支付方也是採購方，種植牙則不同，種植牙未納入集采，不由醫保報銷。如何形成更好的集采「資源」，吸引中外企業都能來參與，那就是要把「量」做大。
四川省醫保局的做法是組建最大耗材集采省際聯盟。鄧正權向健康時報記者介紹，這樣做就是邀請各省（市、區）及新疆生產建設兵團組建種植體集采省際聯盟，形成全國「一盤棋」的集采格局，打消了部分企業的觀望心態。
「不參與集采，意味著失去國家市場。」趙應成說，此次集采發動1.4萬家民營醫療機構參與報量，占到全部醫療機構總數的80%，形成287萬套的總需求量，約占全國年種植牙數量的72%。
一手掌握著全國的需求量、一手掌握著行業價格數據，這是破除「史上最難集采」的關鍵兩步，也是吸引國外企業廣泛參與種植牙集采的重要原因。雖然國外企業占據超過90%的種植牙市場份額，但其一旦主動退出，相當於將既有的市場拱手讓給國內企業。而且此次種植牙集采的周期為3年，在全國公立與民營醫療機構普遍參與的情況下，不參與將意味著無緣絕大多數的醫療機構。
目前我國的種植牙滲透率僅為25顆/萬人，相較發達國家100-200顆/萬人的滲透率，集采後「井噴」的概率很高。相關企業比較看好集采後的種植體「超量」使用，這也促使其積極參與集采的投標。
避免「躺贏」、擠出水分，創新集采中選規則
「我們是一支處在改革深水區的隊伍，會給偉大的人民留下屬於這個時代的記憶，讓種植牙貴成為歷史。」1月11日，種植牙集采結果出爐後，趙應成在朋友圈寫下了這樣一段話。
作為歷史的見證者和親歷者，四川鴻政博恩口腔科技有限公司董事長石雅成表示：最難忘的一點就是，本次集采有許多創新的地方，雖然只有一次報價，但整體規則設計很有智慧。集采結果與公司本著「讓中國老百姓種得起牙、種得好牙」的初心一致、公司更有信心把在中國牙谷製造的種植體惠及廣大人民群眾。
不同於以往的集采，種植牙集采創新了諸多集采的中標規則。例如，設置有效採購低價、至少15%降幅、K值法等。
進口種植體價格偏高，市場價在五六千一套，但集采設置最高有效申報價統一設定為2380元/套。鄧正權告訴健康時報記者，這麼做是防止定價虛高產品擠占其他定價正常產品的中選機會。
國產種植體價格偏低，集采中有「躺贏」的可能。趙應成說，為了防止低價產品「躺贏」，此次集采逐一設置有效採購低價。精準計算並公布各廠家產品的有效採購低價，並配上至少降價15%的入圍計算公式及一定的淘汰率。
而令諸多業內專家拍手稱絕的是，此次集采創新推出K值法中選規則。首都醫科大學國家醫療保障研究院院長助理、價格招采室主任蔣昌松告訴健康時報記者，簡單來說，K值係數法就是保障高價的產品降幅大一些，低價的產品降幅小一些，也就是說原來價格虛高的，降價幅度就大，原來價格降低空間沒有那麼大的，降價就會比較少。
開標前，國家統計了各產品在市場上的最低採購價，形成一個「基準價」。該「基準價」與其同競價單元內的最低基準價的比值，被稱作「K值」。報價前，每家企業的每款產品都會獲得一個「K值」。按照採購規則，企業的報價首先不得超過基準價×（100%-√K×15%）。
以四級純鈦競價單元A組為例，例如國產企業的產品以742元的最低基準價成為該組的參考值， K值為1，在同組內最低。這就意味著，該產品只需要降價15%就可以了。相較之下，同組內基準價高達3373元的進口產品，則至少要降32%才有可能入圍。
鄧正權說，以K值法作為集采的核心調控方法，可以加大對價差較大產品入圍價格的控制，引導價格虛高產品主動加大降幅，在開標當天成功實現了這一目標。
5月前全國落地，「做得差」的醫院將被曝光
種植牙集采後，醫療服務價格相關規定隨之出台，一顆牙不超過4500元，而最後的環節就是牙冠體競價掛網，這是四川醫保局正在做的事。鄧正權告訴健康時報記者，5月前，種植牙集采的結果將在全國各地執行，老百姓將享受整套降低後的價格。
集采前，公立醫療機構採購高端品牌種植體為4000～6000元每套；牙冠大多在1000多元，自製牙冠價格更高。全國醫療服務費用超過6000元，一些省市費用超過9000元。
對於種植牙耗費較高的醫療服務費用，全國各地已紛紛出台相關規定，將價格控制在4500元以下。
在河南，今年2月10日起，單顆常規種植牙醫療服務價格全流程調控目標為4300元，單顆常規種植全流程費用不高於調控目標的97%。廣東省醫保局也提出單顆常規種植牙全流程收費最高價不超過4500元，其中粵東、粵西、粵北的12個地市最高價不超過4300元。
在湖南、河北，1月31日開始實施了「種牙價格調控」。湖南省三級公立醫療機構單顆常規種植牙全流程醫療服務及藥品總費用不超過4300元。河北省確定省級公立醫療機構調控目標為4300元。
在安徽，省屬三級公立醫療機構單顆常規種植牙全流程醫療服務及藥品總費用不超過4280元……
趙應成表示，「我們會借鑑種植牙集采經驗，收集四川醫療機構採購牙冠的歷史數據，並結合前期實地走訪生產和經營企業調研摸底的價格數據進行綜合研判分析，合理設置有效採購低價、入圍比例等，最終形成牙冠競價掛網方案。工作進度上，我們已就牙冠競價掛網框架方案與相關生產企業進行過溝通，得到了普遍認同。」
由於種植牙大部分在民營醫療機構，對於如何將集采後的價格落地醫療機構的問題，國家醫保局也設計了工作思路，保障集采後種植牙保質保供。
國家醫保局出台《關於開展口腔種植醫療服務收費和耗材價格專項治理的通知》，對相關工作做了專門部署。醫保部門會將本次集采的中選價格向社會公開發布，並在門戶網站長期公布種植體集采中選價以及參加集采的民營醫療機構價格，引導患者前往價格合理的醫療機構就醫。
同時，也將對維持虛高價格、收費不合理、虛假宣傳的醫療機構予以公開曝光，引導民營醫療機構制定符合市場競爭規律和群眾預期的合理價格，真正讓患者享受到集采降價實惠。趙應成介紹，我們會將「做得好」的充分向群眾展示宣傳，使其更好地發展；將「做得差」的暴露在陽光下，避免其誘導患者。
「一口牙，一套房」將成為歷史，讓我們期待，老百姓都能種的得起牙，種一口好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