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寶玉為什麼十分厭惡仕途經濟學問?這三個原因,缺一不可

少讀紅樓 發佈 2024-03-28T01:03:11.657953+00:00

喜歡《紅樓夢》的讀者都知道寶玉十分厭惡仕途經濟學問,那麼寶玉眼中的仕途經濟學問究竟是個什麼樣子?寶玉的回應是,「好好一個清淨潔白女兒,也學得沽名釣譽,入了國賊祿鬼之流」。

喜歡《紅樓夢》的讀者都知道寶玉十分厭惡仕途經濟學問,那麼寶玉眼中的仕途經濟學問究竟是個什麼樣子?寶釵常勸他讀書上進,以求立身顯貴,這是寶釵作為主流意識形態的代表對仕途經濟學問的一個正面說法。

寶玉的回應是,「好好一個清淨潔白女兒,也學得沽名釣譽,入了國賊祿鬼之流」。以此,我們知道,寶玉眼中的仕途經濟學問其實就是「國賊祿鬼」「沽名釣譽」時的齷齪門道,這個齷齪門道是無邊的暗海,會吞噬掉每一個清淨潔白的靈魂。

我們不由好奇,他到底見過幾個「國賊祿鬼」?這些人又是怎樣「沽名釣譽」,讓他厭惡至此?

全書真正涉及官場黑暗又和寶玉有點關係的「國賊祿鬼」只有兩個,一個賈雨村,一個王熙鳳。

葫蘆案和石呆子事件,他或許會從父兄那裡聽到一點半點消息,但沒有信息顯示他非常關注這類案件。他是很反感賈雨村每次到訪都叫上他,但更多原因是討厭賈雨村打攪他的閨中之樂吧?王熙鳳受惡尼之託參與張金哥之案,後來膽識愈壯,接手了很多這種案子,寶玉對此不僅一無所知,還對鳳姐的治家才能非常欣賞,向賈珍大力推薦,讓她暫時管理混亂的寧國府。

這麼看,寶玉幾乎從沒有真正見識過「國賊祿鬼」「沽名釣譽」的齷齪,如果只靠書本或者其他渠道了解來的一些跡象,相信寶玉不會如此厭惡仕途經濟學問,一定還有更深層次的原因。

1、賈府長輩骨子裡厭惡仕途經濟,寶玉受到潛移默化的影響

有人會說,不對,賈政在寶玉上學時訓話,外出辦差不忘給寶玉留作業,還有誰比他在教育寶玉上更上心?但我們也看到了,寶玉上學時只顧交朋友,對此賈政並未實際查問;寶玉的若干作業是姐妹們幫忙完成的,賈政也並未發現作弊實情。賈政的教育形式是大於教育行動的。

他自己常年不慣俗務,二十年如一日地做著工部員外郎。年輕時,是詩酒放誕之人;年老了,名利之心灰了,只願整日和清客談天說地、悠哉樂哉。真的和官場政敵打交道,又是一個壞的榜樣。賈政見到忠順王的差使,瑟瑟發抖,只怕引火上身,事後又怒不可遏,揍一頓了事。

可以說,賈政在官場上就像個自以為很努力的學生,其實只是感動了自己,一切都是不得已的。正因為厭惡仕途經濟學問,不想污染自己的靈魂,才會拙於應付,缺少機變,得不到升遷。

賈母品味不俗,這是公認的。無論是水上吹笛、品評瓔珞,還是更換黛玉的窗簾,裝點寶釵的屋子,都博得大家一致稱讚。但這種不俗品味的副作用是,讓寶玉也學會了用不俗的眼光品評一切。

賈母早已實現財務自由,可寶玉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早早學會不俗怎能再踏荊棘?王夫人奉行體面原則,任憑浪費之風蔓延,雖吃齋念佛,手段有時卻顯得過於簡單狠厲。

三個長輩三個方向。反觀賴嬤嬤家,一家人齊心協力做好階級跨越這件事,果然就做成了。賴嬤嬤是賈府頗有臉面的老人兒,是個奴才,但她的兩個兒子,都做了大管家,孫子賴尚榮不僅脫離了奴籍,還外放做了官。

賴嬤嬤的教育理念就是要讀書要上進。賴尚榮外放做官時,她的訓話充分顯示了這個理念,「你長這麼大,公子哥兒似的讀書認字,哪裡知道奴才兩字是怎麼寫的,也不知道你爺爺你老子受的那苦惱,熬了兩三輩,好容易掙出你這麼個東西來」。

她家也修建了「大觀園」,只規模小些。如此有錢,錢從何來?一是家族歷年積攢,一是不避諱經濟學問,相反,理財有道。就像探春說的,一個破荷葉,一根枯草,在她家都是值錢的。

賴尚榮受到的教育就是要讀書要上進,一家子也積極地朝這個方向推進。寶玉受到的教育卻是極其分裂的,賈府長輩們一方面喊的口號是要讀書要上進,一方面骨子裡卻充滿了對仕途經濟學問的厭惡和排斥,耳濡目染,潛移默化,才讓寶玉錯誤地以為,追求仕途經濟學問的人都是「國賊祿鬼」,都在「沽名釣譽」,才讓寶玉變成了一個對仕途經濟學問十分厭惡的少年。

2、懵懂少年的叛逆

沒錯,寶玉還是少年。很多時候,我們會誤把寶玉當成一個成年男孩來要求,但實際上他還是個少年,一個未脫離家族庇護的尚喜歡滾在母親懷裡撒嬌的十三四歲後長成十五六歲的少年。

之所以說少年懵懂,是因為他還不了解世界的規則,他還沒見識過世界的殘酷,所謂初生牛犢不怕虎。對寶玉來說,他的懵懂在於,他根本不關心賈府這個百年家族運行的機制以及這種機制下面臨的困境,看不見花團錦簇後面的陰影。林妹妹閒了尚且算上一算,知道賈府入不敷出,擔憂後手不接,但寶玉的態度卻是,「憑他怎麼後手不接,也短不了咱們兩個人的」。

他淘制的胭脂膏子,撕掉的扇子,摔碎的楓露茶碗,穿的衣裳,騎的馬,他的華麗的怡紅院,都是憑空而來的嗎?但,寶玉就是這樣一種錯覺,這些就是憑空而來,天生就在那裡等著他。

所以,他的安全感十足,這讓他有底氣厭惡仕途經濟學問。他的叛逆,就是革新社會的主流意識形態。誰說男子一定要立身顯貴?我偏要做一個護花使者。誰說男子一定要青史留名?我偏想無聲無息地死去,「你們哭我的眼淚,流成大河,把我的屍首漂起來,送到那鴉雀不到的幽僻去處」。誰說死諫死戰的就是忠臣良將,我偏說他們就是濁氣上涌,想要「沽名釣譽」。

迎春搬走,他寫詩;晴雯病死,他寫誄。迎春嫁的對象是不是合適,晴雯還有沒有辦法搬回來。他從未想過。一旦想了,就俗了,靈魂就蒙上仕途經濟學問的塵土。詩歌誄文已是他最後的奮戰了。「不俗」是他一切行動的底線,他的懵懂與叛逆讓他更加堅定地保衛著這個底線。

3、早已有了事業上的夢想

堅定保衛著的還有事業上的夢想。被父親打了,寶釵來探望,說話期間不覺流露出「嬌羞怯怯」,他見了便想,「一生事業盡付東流,亦無足嘆息」。這說明寶玉早已構築了事業上的夢想。

王夫人向黛玉介紹寶玉時說,「他與別人不同,自幼因老太太疼愛,原系同姊妹們一處嬌養慣了的」。元春本想只讓妹妹們住進大觀園的,但考慮「寶玉自幼在姐妹從中長大,不比別的兄弟,若不命他進去,只怕不大暢快,未免又添賈母、王夫人愁慮,須得命他進園居住方妙」。

他早已習慣女孩堆里的生活方式,但到了一定年齡,忽然讓他脫離溫柔鄉,進入男人的隊伍去戰天鬥地,他一定是極為抗拒的。他的名言,「女兒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做的骨肉。見了女兒,我便清爽;見了男子,便覺濁臭逼人」。讀者覺得這是寶玉對女孩的尊重珍視,這層意思當然有,但我更相信這是他對親人的宣言:我不喜歡男人世界,請讓我留在女孩堆里。

那麼,他打算從事一生的事業是什麼?那就是做一輩子的「護花使者」。他不僅此時縱容女孩們「胡鬧」,屋子裡一地瓜子皮不肯責備,女孩賭輸了還特意提示床下有錢,更準備將來放她們出去做個自由人。柳家的就是聽說了這個消息,才絞盡腦汁地想讓柳五兒進怡紅院工作。

仕途經濟學問意味著枷鎖,意味著沉重。賈府給予他做主的地方很少,且不說那些繁瑣的規矩和禮儀,就是大人從小對他的呵護,怕碰著怕摔著何嘗不是一種微妙的壓力?他聽說黛玉沒有玉,就狠命摔了玉。玉就是一種枷鎖,玉就是一種沉重,玉讓別人對他憑空多了一份期待。

他早已為自己找到一個既能飛揚又能休憩的地方。這裡,草長鶯飛、卉木萋萋、和煦寧靜。所以,賈府外來的聲音,比如寶釵,比如湘雲,偶爾勸他好好讀書,在他看來就是在破壞他的寧靜,腐蝕他的夢想,他怎麼不抬腳就走,或建議到別的屋裡坐坐?當女孩之間有了他調解不了的矛盾,他就覺得很灰心,覺得「目下不過這兩個人,尚未應酬妥協」,「將來猶欲何為」?

4

如果寶玉生於盛世,完全可以做個「富貴閒人」,實現他的夢想。但很不幸,他生於末世,家族轟然下墜,他的夢想也隨之碎掉。魯迅先生說過,「悲涼之霧,遍披華林,然呼吸領會者,獨寶玉一人而已」。他的悲涼,是他一直在失去但毫無辦法。他護不住任何一朵他想護住的「花兒」。人間的風刀霜劍,他攔不住,擋不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些「花兒」被摧殘。

仔細想,仕途經濟學問,沒有寶釵說的那么正面,也不是寶玉認為的那麼齷齪,它就是一個中性詞。很慶幸生活在這個時代,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夢想,也擁有為自己的夢想做選擇的權利。

作者:樵髯,本文為少讀紅樓原創作品。

關鍵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