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延力專欄】
粘豆包
原創作者|聶延力
我的家鄉在內蒙古北部巴林左旗，毗鄰東北。在閱讀蕭紅《呼蘭河傳》時一些場景有似曾相識的感覺，好似又重溫一遍童年，比如：看火燒雲、唱「拉大鋸，扯大鋸」這些都是我們童年的記憶。家鄉飲食習慣和一些鄉俗也接近東北。
家鄉有一種美食叫粘豆包，黃燦燦的皮紅色的餡，吃到嘴裡勁道軟糯香甜，再配上酸菜粉條豬肉燉凍豆腐，余香滿口，讓人忘不了的美食。
小時候母親在我們三個孩子過生日時，不管農活多忙都會推碾子磨麵，蒸一鍋黃米粘豆包。母親說小孩子過生日吃豆包長心眼，也許是豆包紅彤彤的餡，好似紅色的心臟，是母親對孩子一種美好的期待。母親總會說起在我四歲過生日時吃粘豆包把褲子尿了，母親打了我兩巴掌：你這豆包吃哪去了。從幼時我就愛吃粘豆包，特別是母親蒸的粘豆包。
黃燦燦的豆包皮是山坡地種植的紅糜子加工而成，顏色淡黃俗稱黃米，黃米顆粒略大於小米有粘性。豆包餡是北方種植的紅芸豆，形狀如豬腰子，顏色呈酒紅色。這兩種食材做出的豆包才是北方正宗的粘豆包，吃起來勁道醇香有嚼頭，豆包外皮粘糯餡香甜。
南方人愛吃糯米北方人愛吃黃米，糜子在春天播種秋天收割，北方不大面積種植，老農說糜子不包打也就是產量低，不如穀子玉米產量高。單幹以後家家種上兩壠，為了過年蒸豆包撒年糕，臘八節做臘八粥，東北有句俗語：別拿豆包不當乾糧。黃米粘性大抗餓適合下地勞動時吃。
童年時候我們盼望過年，過年吃粘豆包，在農村進臘月人們見面會問淘米了嗎？淘了幾升？現在全球變暖冬天不再寒冷，我們童年的臘月那才叫天寒地凍、滴水成冰，呼出的氣在眉毛臉上立刻變成冰霜。棉鞋、棉襖、棉褲、厚頭巾、皮手套穿得像熊貓，還是冷得要命。進入臘月母親開始淘米，把黃米淘洗乾淨，控干水，碾磨成麵粉。
在我家的街頭有碾道，從我記事起碾道就在那裡，不知道經歷了多少年風雨。碾道就是四面環牆，朝南開一個門，冬天用玉米秸稈搭個簡易棚子。村民用生活物品占碾子，什麼都有：一件破衣服，一個苕帚或是毛驢套包子，按順序排和現在的排隊購物有些相似，自覺遵守輪到幾點算幾點。
臘月的北方真箇冷，輪到晚上推碾子的家庭會點一盞煤油燈，套上毛驢，把毛驢眼睛用布罩上，毛驢啪嗒啪嗒一圈一圈的圍著碾道轉，我繞著碾道一圈一圈的用小炊帚往上掃面，母親用細籮篩繞著碾道收面到笸籮篩面。凍的我手腳發麻鼻流清涕圍巾全是霜，玉米秸稈在寒風中刷刷地響，昏暗的碾房裡母女倆忙的熱火朝天，磨好的黃米麵扛回家晾著等第二天發麵。
母親把磨好的黃米麵粉再兌上一定比例的小米麵或玉米面後用開水攪拌均勻，放涼後揉成麵團，放到泥瓦盆（用黃土燒制的泥盆）里發酵。發酵時要把土炕燒熱，溫度高面自然發酵快，蒸出來的豆包吃著口感好，微甜中帶著黃米的米香。要是溫度低，面發酵得慢時間長了面會酸，面酸了人們吃著就會燒心胃不舒服。豆包面一般是連著發酵兩次，待發酵漲滿盆就可以了。
豆包餡是用紅芸豆，首先把豆子泡好，把紅芸豆用大鐵鍋煮熟，再把豆子搗碎成泥。那時貧窮沒有白糖紅糖，就放一點糖精調甜度。揣好的豆餡放到盆里香氣入鼻，我盛一碗豆餡坨紅起沙，吃一口甜香，那個滿足感讓人回味無窮。
開始包豆包，把發好的黃米麵分成同樣大小的麵團，拍成圓餅放上豆餡，包好放在蒸屜上，依次放好後蓋好鍋蓋大火蒸四十分鐘左右就蒸熟了，揭開鍋蓋熱氣騰騰，黃米特有的香味在屋裡瀰漫開。用鏟子沾些涼水把豆包剷出，金燦燦的粘豆包就做好，粘豆包是家家過年必備的美食。經過傳統工藝製作而成的粘豆包，軟軟糯糯，香香甜甜，別有一番風味。小小的粘豆包，傳承著富有地方特色的飲食文化。
母親走了，我家這道媽媽做的美食再也吃不到，吃到粘豆包就會想起幼時母親給我們過生日的味道。媽媽的長心眼其實就是長智慧，也是母親對兒女的美好期待。母親總對我說要用心學習不要一輩子圍著鍋台轉，想起這句話我就心酸，我終其一生沒有離開這種宿命。所以我從小教育我的兩個女兒，女孩子要努力學習長大做個經濟自立人格自立的女性。為了長點智慧為了心中嚮往，不管多忙多累我都堅持閱讀，開卷有益，每天進步一點點離夢想就近些。
夏天回老家一位親戚請我們吃飯，這位親戚生活在市里，返鄉創業在老家郊區辦了一個奶酒廠，生產巴林左旗遼上京醇臻奶酒。傍晚夕陽西下天邊的火燒雲旖旎多姿，廠區的蒙古包被暮色籠罩彰顯蒙古族特色。斟上淡黃色的牛奶酒，喝一口綿厚醇香，細品淡淡的奶香在齒間回味，會不知不覺喝好幾杯，酒精度低喝多了也會醉。這位廠長說：多年來我在市里做企業，內心一直有個想法放不下，咱們老家有深厚的契丹文化底蘊，水土肥美有優質的奶源，為什麼不利用這麼好資源釀造牛奶酒，懷著這個想法我回來辦酒廠，牛奶酒釀造出來，我也完成了多年的夙願，酒釀出來了銷路卻讓我發愁。這位蒙古族漢子眉頭緊鎖，做鄉企真的不容易，人都說酒香不怕巷子深，老家地處邊遠山區信息不暢銷售是個大問題。
席間本家一位教授，他能歌善舞漂亮的蒙古族妻子，為我們唱了一首《諾恩吉雅》歌聲深情婉轉悠揚。
老哈河水長又長
岸邊的駿馬拖著韁
美麗的姑娘諾恩吉雅
出嫁到遙遠的地方
海沁河水清又清
岸邊的駿馬拖著韁
可愛的姑娘諾恩吉雅
出嫁到遙遠的他鄉
遼闊的草原寬又廣
路途遙遠難回鄉
美麗的姑娘諾恩吉雅
……
喝到微醺，廠長說：有一道是你們最想吃的美食，猜猜是什麼？女主人端來熱氣騰騰的木盤子，教授夫人驚呼：哦！粘豆包，我童年的美味。我們津津有味吃起來，黃米豆包勁道粘糯豆餡香甜，好似又回到童年回到母親身邊。我們都是地道的北方人，對故鄉懷有深厚的眷戀。
作者簡介：聶延力，本名聶艷麗，蒙古族，內蒙古作家協會會員，出版散文集《駱駝脖子》。
（本文為聶延力原創投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