駁北青網:「朱門酒肉臭」讀作chòu完全違背常理,不合邏輯

三水三心 發佈 2022-05-13T20:10:06.143901+00:00

該文中有些說法,不符合語言文字發展的歷史,一些解釋也存在偏差。下面,筆者就這個字的前世今生、「臭」與「嗅」的關係,以及杜甫此詩的時代背景和意蘊等多個方面,來詳盡解釋此字的讀音。

今天,北青網發表了一篇環尹所寫的文章「朱門酒肉臭」的「臭」讀chòu還是xiù?該文中有些說法,不符合語言文字發展的歷史,一些解釋也存在偏差。下面,筆者就這個字的前世今生、「臭」與「嗅」的關係,以及杜甫此詩的時代背景和意蘊等多個方面,來詳盡解釋此字的讀音。

一、「臭」的本義及演變

從造字法的角度而言,「臭」是一個會意字(有些工具書說「臭」是形聲字,從自、犬聲,是不準確的)。上面是一個「自」,「自」的本義是「鼻子」,甲骨文寫作(如下圖1)下面是一個「犬」,甲骨文寫作(如下圖),意思就是「犬的鼻子」。

古人很早之前,就知道狗對氣味很敏感,所以「臭」字的本義,就是「味道、氣味」。東漢許慎《說文·犬部》:「臭,禽走,臭而知其跡者,犬也。從犬,從自。」,意思就是「禽獸跑了,狗嗅其氣味而知道其逃跑蹤跡的」。這已經是「臭」的引申義。

那「臭」為何從「氣味」到「搜尋氣味」變成了「難聞的氣味」呢?那是因為,人們發現,狗對一種特殊物體(糞便)的氣味特別敏感,就變成了「臭味」的意思,故南朝的顧野王在《玉篇·犬部》中說,「臭,香臭揔(『總』的異體)稱也。」有書籍稱此處讀作「xiù」,是不合適的,與「香」相對,肯定讀作「chòu」更合適。不過,禮記.內則》:「衿纓皆佩容臭。」這裡的「容臭」,如果理解為衣著光鮮,都帶著一個很臭(chòu)的東西,就可笑了。「容臭」,就是今天的香囊,自然,需要讀作「xiù」。明代的宋濂《送東陽馬生序》中還有「左佩刀,右備容臭,燁然若神人」一句。

許慎是東漢人,顧野王是南朝人,中間差了幾百年,說明這個演變,就是在三國和魏晉時期完成的。

那麼,「臭」與「嗅」有什麼關係呢?

二、「臭」與「嗅」的關係

因為「臭」從「味道」變成「搜尋味道」,又變成了「難聞的味道」,並逐漸被大家所認可,那就需要一個新的字,來表示「搜尋味道」的意思,所以,人們就開始造字,最簡單的辦法,就是使用會意和形聲兩種辦法。

在許慎的《說文解字》中,沒有收錄「嗅」,只有另一個字「」,用的就是形聲字的造字法,從鼻,臭(xiù)聲,意思是「以鼻就臭也」現在,這個字是「嗅」的異體字,已經像「畊」一樣,被簡化掉了。不知在台灣和港澳地區,是否還存在。

但很讓人意外的是,在先秦一些典籍中,其實已經有「嗅」字,比如,《韓非子·外儲說左下》就有」食之則甘,嗅之則香」。說明許慎可能是把這個字漏掉了,也說明「嗅」產生的時代更久遠,只是沒有完全固化下來罷了。

三、從時代背景和詩歌意蘊看「朱門酒肉臭」的讀音

說了半天,這個字究竟該讀什麼呢?別忙,還得先介紹一下時代背景。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出自詩聖杜甫的《自京赴奉先縣詠懷五百字》,按照清代顧宸編寫的《杜子美年譜》,這首詩作於天寶十四載(公元755),熟悉歷史的人可能知道了,這一年的12月爆發了唐朝由盛轉衰的關鍵事變「安史之亂」。那年10月,杜甫得到右衛率府兵曹參軍的任命,11月,杜甫從京城長安去奉先縣(治所在今陝西蒲城)探親,恰在此時,安祿山發動造反。

但古代消息傳遞很慢,加之安祿山有楊貴妃的加持,叛亂的消息並沒有傳到京城,唐玄宗和楊貴妃正在驪山華清宮避寒享樂。詩人卻在長安往奉先縣途中,敏銳地感受到了社會動亂的端倪,達官貴人歡飲達旦,錦衣玉食,而貧窮百姓,則缺衣少食,餓殍滿地,這就是「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在這句之前,還有3句鋪墊,描寫達官貴人之家的窮奢極欲,說「中堂舞神仙,煙霧散玉質。暖客貂鼠裘,悲管逐清瑟。勸客駝蹄羹,霜橙壓香橘。」神仙似的美人在堂上舞蹈,輕煙般的羅衣遮不住玉體的芳香。供客人保暖的,是貂鼠皮襖,朱弦、玉管,正演奏美妙的樂章,勸客人品嘗的,是駝蹄羹湯,香橙、金橘,都來自遙遠的南方。

不得不說,作為詩聖,杜甫的第六感確實超乎常人。

很明顯,「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就是杜甫非常善用的對比手法,把富貴、貧賤兩相對比,體現出差別之大。所以,詩人進一步哀嘆「榮枯咫尺異,惆悵難再述」,意思就是「相隔才幾步,就是苦樂不同的兩種世界,人間的不平事,使我悲憤填胸,不能再講!」

既然是為了對比,那麼,反差越強烈就越有藝術感染力。所以,讀作「chòu」的話,對比是最鮮明的,因為,達官貴人之家,酒池肉林,堆放的時間太長,都已經發出臭味,從大門飄出來,而黎民百姓卻饑寒交迫,悲慘地死在路邊——這個反差強烈吧?

這就是賈傳棠等編的《中國古代文學辭典》中的說法。

但事實上,這種說法僅僅是從表達的效果來考慮,完全不符合邏輯,不符合人之常情:臭味都從大門飄出來了,那裡面的達官貴人們還不被臭死?稍稍有點異味,就應該被扔掉才是啊!何況,「肉」可以臭,酒怎麼會變臭呢?即便唐代人們喝的是清酒(醪糟),也不至於變臭啊!

而如果讀作「朱門酒肉臭」(xiù),雖然表達上比讀作「chòu」稍差一些,但更符合邏輯、符合常理:達官貴人院子裡里散發出酒肉的香味,路邊就有凍死的骸骨。即便解釋為「嗅」,也是可以說得通的:透過朱紅的大門,可以聞到達官貴人家酒肉的味道,而路邊擺放著凍餓而死死的骸骨。倪其心、吳鷗譯註的《杜甫詩選譯》就持這種說法(巴蜀書社1990年6月第一版)。

這種讀法,也符合現代漢語的規範,在最新版的《現代漢語詞典》中,「xiù」的讀音都還存在,共有兩個義項:氣味,乳臭|空氣是無色無臭的氣體;書面上同「嗅」。

各位讀者大老爺,你們認為呢?@北青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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