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筆墨「宓」境——曾宓先生追思會舉行

錢江晚報 發佈 2022-10-02T07:37:10.722271+00:00

2022年9月29日早上9時,筆墨「宓」境——曾宓先生追思會在浙江展覽館舉行。著名畫家、國家一級美術師、浙江畫院藝委會委員曾宓先生於2022年9月24日23時30分去世,享年90歲。

錢江晚報·小時新聞記者 章咪佳 通訊員 郭楠

2022年9月29日早上9時,筆墨「宓」境——曾宓先生追思會在浙江展覽館舉行。

著名畫家、國家一級美術師、浙江畫院藝委會委員曾宓先生於2022年9月24日23時30分去世,享年90歲。

曾宓,號三石樓主,1933年出生於福建省福州市。1957年考入浙江美術學院(現中國美術學院),得潘天壽、顧坤伯等名師親授。1962年畢業於中國畫系山水科,1984年調入浙江畫院任專職畫師。為浙江畫院藝委會委員,國家一級美術師,中國美術家協會會員,浙江省政協第六、七、八、九屆委員,享受國務院特殊津貼。

從上世紀八十年代開始,曾宓先生擷取黃賓虹、林風眠等數家之長,不斷深挖傳統的精華,筆耕不綴,以其堅實的造型能力,深厚的中西學養,高超的筆墨功底,獨特的構成手法,迥異於他人的藝術風貌,在中國畫壇獨樹一幟,形成了鮮明的個性語言。無論是繪畫還是書法,他的筆墨情趣與畫面構成既凸顯了現代意味,又流露著雋永的生活情趣。曾宓先生用他的作品讓我們看到了一位藝術家的擔當,更是讓我們永遠為之敬佩的藝術品格。

曾宓先生的辭世,是中國藝術界的重大損失,更是浙江畫壇的重大損失。我們真心地熱愛他,深切地懷念他,他的藝術精神永存。

請跟著小時新聞的圖文直播一起,追思曾宓先生————————

出席曾宓先生追思會的有——

許江(中國文聯副主席、中國美協副主席、省文聯主席、中國美院學術委員會主任)

楊守衛(省文聯黨組書記、副主席、書記處常務書記)

高世名(中國美院院長、省美協主席)

呂偉剛(省文聯黨組成員、書記處書記)

張華勝(省文聯原黨組成員、書記處書記,浙江畫院原院長)

應達偉(浙江音樂學院黨委委員、紀委書記)

劉華先(省政協詩書畫之友社秘書長)

陳瑾(省文聯人事處一級調研員)

王敏傑(省美協副主席兼秘書長)

張捷(中國美院中國畫與書法藝術學院院長)

林海鍾(中國美院書畫鑑定中心副主任)

茹峰(浙江畫院副院長)

石君一(浙江畫院副院長)

張偉民(浙江畫院原副院長)

池沙鴻(浙江畫院原副院長)

余昌梅(浙江畫院山水畫工作室主任)

姚曉冬(浙江畫院花鳥畫工作室主任)

袁進華(浙江畫院一級美術師)

邢鴿平(浙江畫院原辦公室主任)

李雲雷(省美協副秘書長)

陶小明(省漫畫家協會主席)

徐順虎(省藝術品行業協會副會長)

繆洪波(杭州畫院副院長)

汪文斌(杭州畫院副院長)

錢永根(杭州畫院專職畫師)

宋柏松(江南書畫院院長)

劉慧(浙江日報文化新聞部原高級記者)

蔡樹農(《美術報》首席記者)

家屬:

曾瑩(曾宓先生女兒)

中國文聯副主席、中國美協副主席、省文聯主席、中國美院學術委員會主任許江擔任主持:

今天參會的都是曾宓先生的好友親朋,大家的心情都是沉重的,帶著深深的懷念。曾宓先生是大家所喜愛的水墨詩人,是一座水墨藝筆的當代豐碑。他的藝術代表了我們這個時代水墨表現的高峰,代表了中國意筆山水最感人的風貌,他開闢的筆墨之境含蓄蘊藉、溫厚華茲,塑造了包含人間溫暖的自然,一個水煙爛漫的江南。

曾宓先生為人有情有趣,有著不凡的詩性涵養,他把書畫作為自己休息和陶冶的方式,與筆墨共氤氳。讀他的書畫是一種欣賞,讀他的文字是一份清醒,與他交遊是一份難忘的記憶!

楊守衛(省文聯黨組書記、副主席、書記處常務書記):

曾宓先生是浙江文藝界德高望重的大師。今天我們在此召開追思會寄託深切哀思懷念,緬懷先生高尚的人品、藝德,傳承弘揚先生的藝術精神,激勵廣大藝術工作者堅守藝術理想,追求德藝雙馨。

馬鋒輝(中國美協分黨組書記、駐會副主席、秘書長):

曾宓老師的離世,讓我們深感痛惜!我們深切地緬懷他。

中秋節,我在北京通過長青代我向曾老師問好,祝老人家中秋快樂,身體健康!意想不到今年的中秋向曾老師的問候竟是最後的一次。今天,浙江省文聯、中國美院、浙江畫院組織舉行曾宓先生的追思會。由於疫情防控的原因,我不能來到杭州與大家一起回憶、緬懷曾老師的藝術人生,但與曾老師二十餘年的交往讓我歷歷在目,情真意切。在浙江美協工作期間,與曾老師一起赴雲南大理、香格里拉、麗江玉龍雪山採風寫生......在浙江美術館工作期間,舉辦了「八十初度」曾宓作品展覽,聽曾老師講他的書畫,時常會與曾老師登吳山城皇閣,在西湖邊喝茶談藝,也經常攜作品向曾老師求教,是曾老師指教我中國畫的書法落款格式,要把字寫成像串珠一樣貫穿起來成排落在畫中,是他傳授我中國畫構圖的營造法式經驗和用筆用墨的要義,甚至還指點我如何洗毛筆,如何保護毛筆,說毛筆本身寫不壞,都是被洗壞的等等繪畫的相關技法。我的畫松也是與曾老師一起赴日本訪問交流期間,在海島上的松林中晨跑得到的感悟和啟發。

曾老師「將藝術純淨一塵不染的堅守形之於外,將熱愛藝術一往情深的真摯內斂其中。」他是一個守望者,堅守中國山水藝術優秀傳統的執著守望者。他堅守著用心,用情,用筆,用墨,用傳統與創新進行藝術實踐進行不斷地藝術實踐。向人們展示堅定的價值取向和審美意趣。「他把東方藝術追求和詩性意境與西方繪畫中的光澤五彩完美地融合起來,在點線交疊層次豐富中蘊含和表現山水精神,山水精神與人文精神互融互通,形成了獨具特色的中國山水畫新境界。」他注重筆墨,專注筆墨。他的藝術創作思與境偕,景與情系,在柳浪聞鶯和楊公堤邊舉行的「林間」曾宓作品展覽,更是像外有象,畫中有話,那是他對藝術生態和自然生態的堅守與保護。珍愛藝術,珍愛自然,是他用藝術傳統的堅守來實現對自然的禮讚。

曾老師畫的山,讓人敬仰並回望難捨,曾老師畫的水,讓人清澈並洗心濯塵。曾老師雖然離我們而去,但是他藝術人生的精神感召永在。

我們懷念他!

張華勝(省文聯原黨組成員、書記處書記,浙江畫院原院長):

我與曾先生交往將近40年。

曾先生人、山、畫都畫得很好,他的畫與主流傳統和有區別,在學院有不同聲音,這件事情見仁見智。

曾宓先生繪畫成果,我認為是站在黃賓虹和林風眠先生肩膀上,他將中國繪畫推上新高度。

高世名(中國美院院長、省美協主席):

曾宓先生我記憶里只見過兩面,對曾先生的了解,來自對他的畫的體會。

曾宓先生是當代中國畫壇一位風格標舉、獨樹一幟的藝術家,是浙江省美術界的傑出代表、中國美術學院的卓越校友。對於他的離世,我們感到十分悲痛;看到今天這麼多的藝術同道共同追思他的生平事跡,真誠地探討他的藝術成就,又由衷感到一種欣慰。藝術家最大的幸福和幸運,就是能夠在身後留下許多的作品、無盡的話題,成為後人途中的風景、前行的砥礪。

我見過曾宓先生學生時代的一件作品,是他早年追摩黃賓虹先生的山水仿作。三十年後他自己又補了一段題跋,大致意思是「理法不失,筆力未逮」。我感興趣的是他所謂的「理法」是什麼?這一理法在其後來作品中有怎樣的體現和發展?

曾宓先生是一位極具實驗精神的大畫家,他繼承黃賓虹先生所開闢的道路,那是一個淵深、豐厚而又開放的藝術體系。正是在這條道路上,他成就為一位與傳統「不即不離」的「真畫家」。他的畫有一種大膽的構思,他的造型充滿童真與天趣,他的筆墨功夫熟極而流、自由放逸,最關鍵的,他的生活充滿情趣,並且有本領把生活的情趣轉化為繪畫的情致。這一切使他的創作像年輕人一樣鮮活生動,跟曾先生比起來,當今畫界的許多年青一代反而顯得老氣橫秋。

曾先生對賓翁極為仰慕,但他有著與賓翁全然不同的性情。賓翁樸厚,曾老率真。正是秉著這份真性情,他才可以從容跳脫大師的影子。賓翁的繪畫狀態非常像塞尚,是去文學性的,常常表達山川造化的無人之境;對他而言,「畫者,畫也」,他以之為筏探索中華民族渾厚華滋之大道。而曾先生的畫裡卻有一種幽謐雋永的文學性,他仿佛是一位意象主義的東方詩人,從當年無數插畫、連環畫甚至題扇的經驗中,轉化出表意造境的動人情致。他的畫裡是舊時月色、人間煙火,透著十足的人情味。《古道西風》《北國風情》《庭院深深》皆是如此。可貴的是,這種文學性沒有削弱其繪畫性,反而與松、靈、透、活的筆墨相得益彰,形成一種充滿詩性的情懷和意蘊,如深夜雨巷裡浸著桂魄的一縷月光,令人心神搖曳。

2020年,曾宓先生畫了一幅《造化因緣圖》,其中蘊藏著他的藝術密碼,時間有限我不多談。如果大家仔細揣摩一下他的幾處題跋,就可以發現他對石濤的深度共鳴。事實上,他晚年曾多次在題跋中引用石濤,比如「丘壑自然之理,筆墨遇景逢源。以意藏鋒轉折,收來解趣無邊」;再比如「天地渾熔一氣,再分風雨四時,明暗高低遠近,不似之似似之」。無法之法,不似之似,這是曾先生的畢生追求,正所謂「法無定相,氣概成章」。當然,這也正是中國畫的終極追求,對此,曾先生說——「容我漫索」。

茹峰(浙江畫院院長):

我到浙江畫院工作的時候,曾宓先生已經七十六、七歲,算是高齡,很少到浙江畫院,我接觸不多。浙江畫院1984年成立的時候就引進了一批青少年畫家,我們當以曾先生作為學術標杆。曾老師是浙江畫院的全職藝術家,在畫院工作近40年時間,以此作為他的學術歸宿。

雖然曾宓老師和我接觸不多,但是一有機會,我也會很認真地到他身邊聆聽和學習。一次是十年前,我們到超山,當時浙江畫院在那裡搞了創研基地,邀請曾宓老師同往,當時並沒有請老先生動筆,但是曾老師自告奮勇「我也來畫」,作了兩幅開三的作品,並無償捐贈。

還有一次是七、八年前,省美協搞百花沃土,曾先生用墨特別講究,當時用了三個一次性杯子,為了調出宿墨來問人家借菸灰,三個杯子顏色都不同。他一上手,丈八畫掉了三分之二。

兩個小事情,說明曾先生對公益活動絕不吝嗇筆墨,有大愛。

我很關注他的作品,他很長一段時間當中的落款都是畫於浙江畫院,但浙江畫院的硬體條件從陳列之初到現在一直不是很好,浙江畫院的畫家真正在浙江畫院院裡面畫的概率很低,大部分還是在家庭創作,但是他願意把自己的作品寫成「畫於浙江畫院」,這是對浙江畫院這個單位的真正認同。同時,浙江畫院因為有這樣的名師大家,所以在全國省級畫院裡面有著相當的地位。他的去世是浙江畫院的重大損失。

張捷(中國美院中國畫與書法藝術學院院長):

我與曾宓先生可謂是忘年之交,我們相差整整三十歲,我在浙江畫院工作的九年時間裡,曾先生是我的良師益友,令我尊重敬仰,無論是做人還是畫畫,先生讓我懂得如何明是非、辨優劣,每次促膝交談先生總是言簡意賅,義理精深而大道至簡,使我獲益良多。他的身上傳遞出中國文人的特有品質和獨立人格,曾宓先生是當代中國畫壇不可複製的、純粹的文人畫家。悉聞先生棄舟登岸,仙歸道山,腦海中一身潔白裝束的智者已漸行漸遠,而留給後人的卻是一幅幅充盈詩性和黝黑深邃的水墨靈魂,這一白一黑的陰陽相隔,讓我頓覺悲涌心來,感慨不已。

一直在路上的求道者

十一年前在浙江美術館舉辦的「八十初度曾宓藝術展」中,已是耄耊之年的曾先生說道:「年屆八十,生命不息,耕耘不止,雖然我畫了不少,但我自知,避譽如謗,以謗為師」,可見曾先生是一個胸襟開闊、淡出名利、與世無爭的人,因其「耳背」,顧將世間喜笑怒罵置若罔聞,在我心目中他是一位甘於寂寞而自我覺行的長者,他將一生的筆墨修為當作自己安身立命之本,始終堅信「於筆墨不到之處立言」的人生修為。他耳聾目明,訥言敏行;藝理貫通,道術相濟,畢生躬耕不輟,努力探尋當代中國畫的創新與發展之路。九十年代初他送我一本著作叫《中國寫意畫構成法則》,一度成了我探究中國畫藝理的法門。在我本科畢業而工作沒有著落之時,曾先生以自己的人生經歷來激勵我不要氣餒,並為我到處打聽求職門道,親自寫信力薦。先生風範,後學迄今難忘。

山水畫是因人而異的風景,是世界觀的山水,更是求道者的山水。曾先生將藝術當成自己的生活方式,在行道、體道和悟道中獨與天地萬物相往來,「君子之學也,入乎耳,著乎心,布乎四體,形乎動靜。」 求道的根本在於求真、求本、求心的舉一反三和循環往復,曾宓先生早年就讀中央美院華東分院時,對他一生影響最深刻的是三個人,首先是顧坤伯先生,顧先生細膩的情感與筆致,以及深厚的筆墨功底,使曾宓先生在範式與接納的古法傳習中去深入挖掘傳統,他家中藏有許多顧坤伯授課時給予示範的山水課徒稿。我曾見過一幅曾先生1960年臨摹石濤的《雲到江南圖》,可以說是形神兼得而神明矩矱,以至於石濤畫中的小楷題跋都臨的惟妙惟肖,而石濤的「一畫論」和「墨團團里黑團團,黑墨團里天地寬」的墨法變化更是對其產生重要的影響。1961年他的《臨任伯年人物》也是神完氣足,形質俱應,對他後來的人物題材創作打下堅實的基礎。第二位便是黃賓虹先生,他所構建的「五筆、七墨」理論和樸厚渾莽的氣格,是曾宓先生得以鑒借和生發的活水源頭,早在就讀浙美本科期間,曾先生就擬過酷似賓翁的習作,如1961年的《浙美習作》、1962年的《秋山蕭寺》,其中《浙美習作》一幅時隔三十年後他在畫中題道:「此予三十年前就讀浙江美術學院習作也。雖理法不亂,然徒具形似,筆力遜矣。」 言語之間透露出謙謙君子的虛懷若谷。黃賓虹觀照自然、落墨寫心的「觀物與體象」的二元法則,深深印刻在曾宓先生的藝術思想之中,在其《畫人雜說集》中寫道:「在藝術的欣賞中祟尚自然的、和諧的、純樸的追求,是出於人情本能的歸宿,也是出於保護自己的需要,所以當自然造物啟動你想像的閘門,表現你個性思辨的創作流程之時,不要走的太遠。」他是一個熱愛生活的人,喜歡表現日常周遭隨處可見的事物,這正與黃賓虹極力反對的「欺世盜名之畫」相應和。第三位就是林風眠先生,曾先生是一位有著宏闊學術視野的畫家,他早年雖以承古開今來開闢探尋之路,但他從不囿於前人窠臼而拾人牙慧,以自己一以貫之的藝術實踐,致力於中國畫的變革與創新,以多元而意象的人文情懷投入到自我的生命體驗當中,筆墨只是他寄託喜怒哀樂的方式。記得我借住三台山農民房時,他曾向我借過瓦西里·康定斯基的《論藝術的精神》、蘇珊·朗格的《情感與形式》、魯道夫·阿恩海姆的《藝術與視知覺》等歐美藝術理論書籍,當時我很是費解,一位「老夫子」怎麼會對抽象藝術理論、符號學甚至格式塔心理學感興趣?我想,他的智慧生成來自博約覺行和融匯貫通,他在汲取黃賓虹「蒼而潤之」的宿墨法的同時有意削弱了用筆「一波三折」的墨線,而借鑑林風眠「直抒胸臆」相對平直與單純的行筆,以及濃郁亮麗的色塊融入黝黑的畫面,色墨無礙,相得益彰,別開生面,境界彌開,其鮮明的藝術風格獨樹畫壇。

在曾宓先生的擬古與變法、古今與中外、體悟與超越中,可以清晰地看到一位求道者知往鑒來的藝術軌跡和品格追求,這正是中國美術學院近百年來兩條最為重要的學術思想和道統正脈,即潘天壽先生主張的「傳統出新」兩端深入的教學理念和林風眠先生倡導的「兼容並包」中西融合的思想體系。曾宓先生曾經說過「如果沒有興趣和天賦不要染指藝術」,他將藝術當作自己的信仰,執一事而終一生,一貫秉承著堅守、自信、包容、開放的中國畫學思想,畢其一生探索至臻至美的藝術之境,從末停歇行進的腳步,他始終於知行合一中認知藝術本源、於日積月累中形成心目俱會、於四季輪迴中體驗生命活力。

一個有獨立精神的文人畫家

王魯湘在其《水墨詩人曾宓》一文中的寫道:「我所面對的這位畫家很特別,他是一位水墨畫家,長期生活在江南,但又不是我們熟悉的傳統水墨畫家,可以說在意象表現和畫面構成上,他與傳統相去甚遠。但是,如果你簡單地把他歸類為新派水墨畫家,卻又容易不經意之間切斷他同水墨傳統極為深廣的精神貫通和文脈關聯,會極其淺薄地談論他對水墨繪畫的種種創新。」曾宓先生是一位有態度的畫家,他大智若愚、大巧若拙,他的作品往往以單純的筆墨語言來表現習以為常的題材,平淡天真,質樸無華,讀其畫作如與君聊天散步,信手拈來,下筆成趣。他的山水畫多以中近景來造境,一丘一壑一老翁,一花一木一閒人,或古道西風瘦馬,或危崖枯木白練,氣格獨立,境界清寂,跳脫塵俗,常常帶有以物喻人的精神指向。他的畫面概括、洗鍊、單純。筆墨澀重率真,沉鬱而朴茂;意境幽奇深邃,古厚而高華。用筆肆意,疾而不滑;用墨豐厚,渾而不濁;用色鮮亮,艷而不俗。時而乾裂秋風,大漠皓月;時而潤含春雨,小村夕陽。而曾宓先生的人物畫和花鳥畫與其山水畫的表達情感恰好相反,由冷寂轉為熱烈,情感飽滿,灰諧有趣,題材多取日常生活之所見所聞,市井犬馬、歌舞聲色、修瓦踢球、遛鳥讀報,書齋酒肆、戀人香客、睡貓裸女、寒雁雄雞、竹石牡丹,這些茶餘飯後的閒情偶寄,散淡隨性而生機盎然。畫面構思巧妙,形式新穎,用筆揮灑自如,旨在以意取象,不在狀物描摹,著墨不多而意趣橫生。

曾宓先生擅書,尤精行書小字,他深知書畫同源、同理、同構的原理,援書入畫,畫以書進,兩者相輔相成,輝映成趣,他喜歡在畫面上作長跋,而後在其深重的墨色上鈐蓋多枚鮮紅的印章,構成極富形式感的圖式語言;而其獨立意義上的書法作品,更是花樣迭出,表現手法出人意料,書寫方式別出新裁,文字內容與形式語言高度一致,以宿墨、淡墨硬筆直入,或繁密文字以包圍法回攏小品冊頁,滿而不塞具有文人書卷之氣;或以手界先劃朱絲欄作簡牘之狀,再進行不拘一格的書寫。書法文字內容多為文人警句名言、畫理畫論,時而以民間諺語、流行歌詞入書。無論陽春白雪還是下里巴人,皆是真誠寫照。曾宓先生是一位充滿智性和寫意精神的文人畫家,強調學養品格,講究筆墨情趣,尊崇自然法則。

一位有生活情趣的老頑童

熟悉曾先生的人都知道,他除了讀書、寫字、畫畫是他的常態,其業餘生活也非常豐富。或許是孤寂獨處的秉性與曲高和寡的距離,他不善與難以交心的人打交道,只和意趣相投的人在一起,三五知己,清談雅聚,推心置腹。曾先生的齋名叫「三石樓」,所謂「石不能言最可人」,他因嗜石而名其居,可能與他訥言敏行的性格有關,石之堅毅、篤實、冷峻,一拳石也是一丘壑,當石如山,以其居托其性美其名,體現了仁者樂山的心志。三石樓中其實並沒有太多賞石,如果把印石閒章算入其中的話到有不少,記得有次出差,曾老在一昏暗的骨董店淘得一枚海派之首趙子謙所篆印章,形貌酷似,但離店不遠後在自然光下才發現是件贗品,大家建議折返找店主理論和退貨,曾先生卻擺擺手說:「大可不必,人家生意清淡,也許本身鑑賞眼力不濟而進的假貨,未必真是知假賣假,他也要養家餬口的嘛」 他心底和善,總是處處為別人著想。曾先生對青花瓷情有獨鍾,博古架上儘是青一色各類青花器皿,這似乎與他純粹不二的思想很相像,他曾經畫過一幅自畫像,光禿的腦門,一身中式對襟衣衫,悠閒自得地仰臥在躺椅上,四壁塞滿盆盆罐罐,畫題:「四面骨董圍攏來」云云,十分有趣,曾先生「與古為徒」而其本意則在「蓄物求知」。曾先生非常喜歡體育運動,桌球是他最為拿手的好戲,他身手矯健,眼疾手快,左右開弓,揮接自如,還曾拿過省文聯桌球比賽的獎項。有好事者投其所好,與各類場所擺布龍門陣,先生亦不枉費諸位好意,以書畫相贈,各得其所,皆大歡喜,可謂「雙贏」。曾先生常常以步行為樂事,不是要緊事情和太遠路程,一般很少坐車,有一次我和尉曉榕等學長隨曾先生登山,從三台山拾級而上,一路沿「十里琅璫」山脊徒步至龍井村,先生看似年邁的長者,一身白衣白褲白帽,飄飄若仙,健步如飛,當其看到滿目蔥翠的茶園和好光景,偶爾還要放歌一曲,音色低沉渾厚,如觀畫中勁筆,此時先生判似兩人,燦若童真。說起唱歌,曾先生可是一絕,美聲、民族、流行樣樣通曉,他唱歌從不需要卡拉OK音樂伴奏,把麥清唱,歌詞一字不落,倒背如流,聲如洪鐘,節奏韻律把握精準,這把年紀有此「雅興」而且記憶力極強,可以說同輩人難以望其項背。

曾先生是位有智者風範的學人,他做事低調,樂於助人,善惡分明。他一生努力以儒家之謙卑,道家之超拔,釋家之和善來反躬修己。記得很早以前他在京城首次舉辦小型個展,展期僅僅幾天,為了達到真正意義上的「以謗為師」的批評和探討,特意晚上開展而無任何作腔作勢的儀式,沒有達官顯貴,不需捧檄色喜,而是有選擇地邀約極少部分有水準的畫家、論家進行面對面以誠相待的交流和切磋,可以說這是一場上門求「棒喝」的展覽,當消息傳開,看展的人聞訊而來時,展覽已近尾聲,此事一時傳為畫壇佳話。曾先生一直保持特立獨行的風骨和一付老頑童的模樣。他親近和崇尚大自然,甚至將展覽辦到西湖邊的小樹林裡,取名為「林間漫步」,印象最深的是「八十初度」藝術展、「我,90後」書法展等大型展覽,一次次奪人眼目,動人心扉,令人宛如昨日。

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看山還是山,我們以真理為師,以天地為師,以智者為師。逝者如斯,山河依舊,如果說藝術的尊嚴是來自不死的思想,那麼,一個真正有趣的靈魂永遠不會消逝而值得我們懷念!

林海鍾(中國美院書畫鑑定中心副主任):

曾宓先生是老一輩浙派山水畫的代表人物,更是中國當代最重要的山水畫家。其作品有鮮明的時代特徵和獨特的個人面貌,有深厚的傳統功夫,特別是在用墨上,延續了黃賓虹先生渾厚華滋的高格情懷,在宿墨的運用上有著自己獨到的見解,並開創出宿墨的曾家面目。墨拓和點染、皴擦並用,渾然天成;畫面幽深,沓沓冥冥,其間既可見黃賓虹的凝重,又突顯出蒲作英的樸厚,同時還有林風眠的率真……曾先生的作品畫面豐滿而意趣無窮,使觀者震撼不已。我很喜歡曾先生的為人,他是一本書,老道而天真。他的幽默如智者一般深邃,既有哲人的思想,又悲天憫人。他對晚輩充滿關愛,時常提攜。同時,他也是圈內出名的「老頑童」,天真爛漫,頑皮可愛。因此,他的畫作題材變化多樣,充滿活力和情趣,氣韻生動是因為有一個有趣的靈魂。山水、花鳥、人物皆擅。無論是泛舟湖上的名士,深山密林中的隱士,或是廣場舞大媽,養鳥,鬥蟋蟀的市井中人,各行各業,形形色色,亦或是花好月圓,萬竿瀟湘、名山大川,敦煌乃至西藏、新疆的風物人情,甚至是歐洲的西洋美人,沒有他不畫的。曾先生一生才情四溢,光鮮奪人,在當代藝術史上留下了濃重的一筆。曾先生的駕鶴西去,是中國畫壇的巨大損失,我們再也看不到他的音容笑貌,令人扼腕嘆息,潸然淚下……

曾先生的作品,人品,藝品,是他留給世間的寶貴財富,也將激勵我們在藝術的道路上努力前行。見畫如見其人,曾宓先生千古!

陶小明(浙江省漫畫家協會主席):

曾老先生的藝術讓我走進了最為神奇、燦爛的中國畫藝術。我曾經與曾老師一起度過了一段最值得回憶的時光,那時候他住在浣紗路的騎樓上,我每次去,都是一個健步衝上去。要敲開曾老師家的鐵門不容易,因為他耳朵不太好,每次他開門的時候就聽到「咣當」一聲響。後來我們約好時間,差不多到了點,曾老師提前把門打開了。他們家阿姨後來也知道了,每次都說「陶小明又來了。」

我跟曾老師一起談藝術,有時候笑著跟曾老師講,「你比黃賓虹還黑,比林風眠還艷。」他會露出一種笑容,是那種一點都不虛偽,沒有假惺惺的東西的笑容。

我永遠不會忘記。

繆宏波(杭州畫院副院長):

杭州畫院和浙江畫院的友好淵源極深,老一輩畫師交往甚密,經常能聽到杭州畫院的老先生提及與曾先生的藝術交流。

曾先生的作品裡,杭州題材和西湖題材非常多,感動著到我們觀眾。先生的人物畫也非常精彩,他與畫中人是深度合一的。可惜,這位湖邊常遇見的智慧老人走了,但是先生優秀的繪畫作品仍將帶來無限遐想,激勵我們這些後學。先生千古!

呂偉剛(省文聯黨組成員、書記處書記):

在我的印象里,曾老師就是一個有情懷、有情趣的人。為什麼說有情懷?我在省文聯工作13年,參加的藝術家個展也不少,但是參加曾老師的個展是最多的。

曾老師在浙江美術館總共舉辦了五次個展,充分說明了曾老師一直在書畫藝術上孜孜以求,不僅高產,而且高質量。曾老師的書畫、印章、題跋內容,都充滿了中國人文精神,又時尚幽默。

省文聯黨組四樓會議室正中掛了曾老師2000年創作的山水畫《丘壑自然》,2013年會議室改造的時候,我們把這幅畫拿給曾老師看,他很開心,「你們竟然還把這幅畫保存得這麼好。我再好好地看看,再完善一下。」最後曾老師又給我們填了一些內容上去,題寫了「浙江省文聯惠存」。很多到文聯的人都覺得看不懂,認為黑漆漆的有什麼好,我就講能不能再走近看看,才能感悟到曾老師的墨中自有天地,才能體會到曾老師筆墨的情趣以及情景的呈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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