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人皇帝張邦昌:莫須有當高麗皇帝,陽奉陰違當傀儡皇帝

鴞胖文史 發佈 2024-04-27T10:06:34.882279+00:00

這是因為在那個特殊的時期,人們會迫於形勢做一些後人看來不太能接受的事情。就比如今天咱們這篇文章要聊的張邦昌,就是一個神人。

南宋時期,奇人很多。這是因為在那個特殊的時期,人們會迫於形勢做一些後人看來不太能接受的事情。就比如今天咱們這篇文章要聊的張邦昌,就是一個神人。史書中記載,他當了兩回皇帝,一回是金人擁立的,另一回是高麗人擁立的。縱觀中國歷史,估計也找不出第二個像張邦昌這樣有神奇經歷的人。不過這兩回立皇帝,確實有烏龍的地方。


一、莫須有地當皇帝

「莫須有」這三個字,咱們聽起來應該很耳熟,和名將岳飛有關。但我之前說過,這三個字其實只是一個話語體系,表明一種可能性。這裡提到張邦昌是「莫須有」當皇帝,是指他被高麗人推舉為皇帝的事情。

這件事記載於《三朝北盟會編》中。這本書是南宋史學家徐夢莘編寫的一本史書,「三朝」,指宋徽宗趙佶、宋欽宗趙桓、宋高宗趙構三朝。這本書匯集了三朝有關宋金和戰的多方面史料,按年月日標出事目,加以編排,所以稱為「北盟會編」。作者徐夢莘,是南宋時期的史學家和文學家,並且是宋高宗時期的進士。

介紹這麼多這本史料的情況,就是想和您說明一個情況,這本史料的史學價值很高,記錄的內容很值得參考。張邦昌被高麗人推舉為皇帝,也是出自這本史料。原文是這麼說的:

「張邦昌,字彥能,元符三年以甲科累遷工部尚書,使於高麗國。適高麗國王死,國人重中國之使,權立邦昌為國王,後詔還之。」

咱們簡單說一下大概意思,就是張邦昌出使高麗國,正好趕上高麗王去世了。當時高麗人重視中國,也就是宋朝的使節,所以就先暫時推舉張邦昌為皇帝。之後應該是這活沒幹多久,就被叫回國去了。

看這個描述,是不是覺得這個事兒是有鼻子有眼兒的?雖然中間具體細節不詳,但乍一看這個故事,因果邏輯還算通暢,基本挑不出啥硬傷。

但是,如果要是細究一下,這個記錄還是很有問題的。咱們從兩個維度去說。

第一個維度,是史料記錄的維度。

歷史學有一個基本要求,就是「孤證不立」。一則史料很難證明這個事情是真實發生的,所以需要兩個或者兩個以上的類似例子證明。如果要是只有一條史料的話,那這個記錄內容大概率不是真實發生的。

張邦昌被推舉為皇帝的事情,就是一則孤證。被推薦為皇帝,這可是一件大事兒。且不說於當時的倫理道德是否相符,但至少能是一件轟動朝野的大事兒。但這件事兒,在當時的諸多重要史書中,比如馬端臨的《文獻通考》、元人所修的《宋史》中,都沒有找到相關記載。所以《三朝北盟會編》中所記載的這個事情,很可能沒有發生。

第二個維度,是史料考證的維度。

接下來,咱們就來逐句聊聊這個記錄的問題。

首先是時間。《三朝北盟會編》中提到的是元符三年(1100年),也就是宋徽宗繼位那一年。但在《宋史》和朝鮮人寫的《高麗史》中,都將時間指向了大觀三年(1109年)或者四年(1110年)。這也是宋徽宗時期的年號。中間相差了十年。如果要是說可信度,那肯定是後者在兩本史書中的記載更為可信。

而且史書中描述,張邦昌當高麗皇帝的原因,是原高麗皇帝睿宗去世了。但當時的高麗睿宗,正直鼎盛之際,就算去世時間,也是宋徽宗宣和四年,公元1122年。所以說人家死了,確實有些不太合適。

其次是國際形勢。當時的高麗長期被契丹所統治,並一度與大宋斷交幾十年。自從宋神宗之後,兩國才再次「建交」。剛剛建交沒多久,皇帝死了就直接奉宋使為皇帝,這有點兒太不合邏輯了吧?而且就算真的出現問題了,契丹會放任自己的屬國在眼皮子底下搞么蛾子嗎?於情於理,都不太合適。

第三是出使情況。當時出使高麗的時候,不是張邦昌一個人,還有一個人,這個人叫王襄。而且王襄還是老大,張邦昌是副手。這一點在高麗史書中有明確記載。所以就算有當皇帝這種八百年也遇不見的差事,應該也輪不到張邦昌吧?

最後是結局。《三朝北盟會編》說是「後詔還之」,說是被宋徽宗一封詔書召回大宋的。

那當時出使高麗的這倆人,是不是被宋徽宗召回去的,史書中確實沒有明說。但出使他國之後回國,是正常操作。要是不回去,那屬於偷渡了。如果張邦昌真的是高麗皇帝,那在高麗史書中應該會有相關記載。但真實情況是,王襄和張邦昌離開高麗之後,史書中再沒有這倆人的相關記載。基本可以說明,張邦昌就是高麗人眼中的一個過客,沒有啥值得大書特書的地方。

那為什麼張邦昌當皇帝,會出現在史書當中呢?我覺得應該是四個字兒:理解錯了。在《高麗史》中,記載了王襄和張邦昌出使高麗的時候,隨身攜帶的一張宋徽宗的詔書。詔書中有這麼一句:「但今賜詔,已去「權」字,即是寵王以真王之禮。」這裡提到去掉一個字,就是「權」。權的意思,可以理解為權當,就是不是真的王。比如宋廷會稱高麗王為「權知高麗國王事王徽」、「權知高麗國事王洵」等。加上「權」,就是不承認高麗王和大宋國主平起平坐的地位。但如果去掉「權」,那就說明雙方是平等的狀態。

如果看這條記載,其實不會出現誤會。因為他前面有「王襄、張邦昌就王前傳密諭曰」,就是王襄和張邦昌在高麗王面前傳宋徽宗的旨意,和張邦昌當皇帝沒有半毛錢關係。

那為什麼後人會根據一條史料而斷章取義呢?我覺得應該是和咱們馬上要說的一個經歷有關,就是被金人立為大楚皇帝。當皇帝嘛,自然得有些不一樣的說辭。《三朝北盟會編》中就提到:「崇寧間,望氣者云:『景州阜城縣有天子氣甚明,命開河於邑,斷其王氣。其後邦昌與劉豫僭位,皆阜城人也』。」再比如《秀水閒居錄》中也說:「至明州,謁海神廟,夜夢神告曰『他日當為中國侍郎,但不可為秉國大夫』。後十餘年,累拜小鳳。」諸如此類吧,有關張邦昌的這些故事不在少數。現在咱們看來,這些都屬於附會,屬於迷信。但是吧,在當時人看來,這些氛圍就需要被營造。畢竟這輩子能當一回皇帝,也不容易。

但張邦昌這個皇帝當的,確實也不舒坦。


二、夾縫裡的皇帝

張邦昌和金人的故事,應該得從靖康元年,也就是公元1126年的正月說起。當時金兵南下,離著大宋都城已經不遠了。這個時候宋徽宗退位,把爛攤子留給了自己的兒子宋欽宗。宋欽宗希望能暫解金兵侵略的危險,所以大年初七,安排康王趙構和張邦昌一起出使金營。之後康王回來了,張邦昌悲催地被留在那兒接著議和工作。我估計就是在這時候,金人相中了張邦昌。

議和工作進行的不咋地,這一年冬天,金兵南下,屈辱的靖康之變即將發生了。雖然大宋的滅亡是板上釘釘,但這一片土地是否能管理好,金人出現了困惑。所以他們繼續一個合適的代理人,幫他們管理中原一帶。史書記載:

「金人將易代,懼民不聽,欲以中原地擇人君之度,大臣無肯任者,乃議即軍中取前太宰張邦昌立之。」

意思很簡單,金人準備立張邦昌為皇帝。但是當時並沒有直接宣布要立張邦昌,而是召集宋廷百官商議這件事。但文武百官對此基本不置可否。金人沒有辦法,就用屠城相要挾,讓百官同意。商議這件事的人主要是吏部尚書王時雍和莫儔等人。他們其實清楚金人的意思,想立張邦昌為傀儡皇帝。所以也沒多費時間,他們就決定讓張邦昌為帝。

二月七日,宋徽宗出城進入金營。二月八日,莫儔等人就拿著推戴狀,來擁立張邦昌了。張邦昌當時的表情,應該就是微信中的第四個表情,一臉錯愕。

那麼金人為什麼要擁立張邦昌呢?大概有三個原因:一是當時他的官職。當時張邦昌的官職是太宰,這基本是當時的宰相角色。宰相咱們都知道,是萬人之上的角色。歷史上通過宰相當皇帝的人,數不勝數。所以張邦昌的這個角色,是可以服眾的。二是張邦昌對金人的態度。當時朝中有主戰和主和兩派。張邦昌是典型的主和派,在金兵南下伊始,他就極力主張割地求和,請求退兵。第三是張邦昌懦弱的性格。在和康王趙構一起出使金營時,康王意氣風發,張邦昌則怕得直流眼淚。這種人,就是天選的金人的傀儡啊。如果不立他當皇帝,金人都對不起這個「人才」。

在這裡,鴞胖突然想到陸游的一句話:「楚雖三戶能亡秦,豈有堂堂中國空無人?」看當時的官員,真的悲哀地感覺到,朝廷沒人啊。

雖然張邦昌之前一系列的行為,基本和「宋奸」掛上鉤了。但是在他被金人立為皇帝,和當皇帝之後,確實找不到他勾結金人的證據。不僅這方面證據沒有,反而還從史書中,看到了他的不情願。

首先,是他接到繼位詔書的時候,剛才我說了,就是微信的第四個表情。史書記載,他在收到消息之後:「大驚曰:『趙氏無罪,遽蒙廢滅,邦昌所不敢聞,必欲立邦昌,請繼以死。』」宋朝當家人沒有罪過,為什麼要立我當皇帝?如果要是立我,那就殺了我吧。

您可注意啊,這真的不是他作秀,金人三番五次勸說,張邦昌就是這一套說辭。沒有辦法,金人只能假意勸說,讓他回到開封為相,就是從事之前的官職,並且好好輔佐太子。這個張邦昌是接受的,只要不攛掇皇位,都可以。

但回到開封城,畫風全變了。您還記得之前金人說過什麼嗎?如果不立張邦昌,他們就要屠城了。所以當張邦昌回去之後,「百官父老哭告拜邦昌,令即權宜之計,救取一城老小。」這回不是金人要求了,是全城的百官和百姓的懇求了。這個時候,如果張邦昌就坡下驢,當了皇帝,其實也沒人說什麼。但張邦昌仍舊延續在金營的那一套說辭:「身為大臣,豈忍篡逆耶,有死而已。」百官還在各種勸,這回張邦昌急了,直接拿刀抵著自己的脖子,準備自盡。雖然我當時沒在現場,但我猜測,當時的刀刃,應該只是距離張邦昌嬌嫩的皮膚不足0.1毫米,如果再用力一點,張邦昌就真的以身殉國了。

您一定注意,這個真的不是作秀,真的是張邦昌內心所想。

眾人見到這個場面,確實有些慌了。現在的張邦昌,可不是太宰了,而是他們的保命符。所以慌忙把刀奪下來,然後接著勸。其實之後眾人的勸說,張邦昌基本能聽進去了,最後讓他下決心當皇帝的,是一個人說了這麼一句話:

「相公城外不死,今欲使塗炭一城耶?」

您城外沒死,現在在城內死了,是希望我們和您一起陪葬嗎?您聽聽,這是多麼大罪過啊?張邦昌也於心不忍,所以只能聽從。

這時候,不知道金人是接到線報還是神機妙算,在第二天的時候,直接送來了催促文書,就是警告讓張邦昌三天之內必須當皇帝,否則就要屠城了。其實金人就是加一把火,讓這事兒生米煮成熟飯。所以他們不會輕易屠城的,更是得留著張邦昌這個寶貝疙瘩。

張邦昌因為本心不想當皇帝,所以接下來一系列的流程,讓我們看著有些狼狽,也有些滑稽。史書中記載,「(張邦昌)進輦卻弗御,步升殿,於御床西側別置一椅,坐受官員等賀訖,文武合班,張乃起立,門傳旨云:『勿拜。』時雍等復奏,傳指揮云:『本為生靈,非敢竊位,如不聽從,即當規避。』時雍率百官遽拜,張急回身,面東拱手以立。」就是說,他上殿的時候不乘輦卻步行,在大殿之上不坐在龍椅上,而是在旁邊單獨設置一個位置自己做,同時也不讓眾人朝拜。

除了流程之外,一系列稱呼也和皇帝不太一樣:「見群臣不稱『朕』,面奉由內降則曰『中旨』,宣示四方則曰『宣旨』,手詔則曰『手書』,至于禁中諸門,悉行緘鎖,題以『臣張邦昌謹封』。」就是說自己不稱自己為朕,下的一些詔書,不稱詔,而是用別的稱呼。封存一些文件的時候,用「臣」這個字樣。

對於大臣和他說一些事情,他的反應也不一樣:「王時雍每言事邦昌前,則曰『臣啟陛下』,邦昌屢斥之。時雍等勸邦昌坐紫宸垂拱殿,呂好問曰:『不可!』邦昌矍然而止。」王時雍想稱臣,張邦昌呵斥。他勸張邦昌在紫宸垂拱殿中處理政務,這個是宋代皇帝處理政務的地方。但被臣子呵斥後,他也沒有啥怨言。

對於金人瘋狂搜刮金銀,張邦昌也是能阻止就阻止。他在繼位後,曾「遣使致書於軍前懇免徵催金銀」,之後又曾「乞免括金銀」。除此之外,他還親至金營見負責人,請求保存趙氏陵廟、停止搜括金銀、放歸被扣朝臣等七件事。

在金人撤退之後,張邦昌在城門外遙望拜辭兩位皇帝,並且痛哭不已。為了證明自己不是想真的篡位當皇帝,張邦昌幹了一件事情。他把元佑太后孟氏接入延福宮。元佑太后是宋哲宗的第一任皇后,這也是個奇女子,中間經歷了兩立兩廢,這個咱們有時間再聊。

張邦昌為什麼要把元佑皇后接回來呢?其實就是向天下表明,我沒有篡位趙氏江山的意思。所以在把元佑皇后接回來的第六天,她就開始垂簾聽政的時代。張邦昌以太宰退處資善堂。

自此,張邦昌的皇帝生活,宣告結束,前後共計三十三天。

那是什麼促使張邦昌一心不把皇帝之位坐實呢?我覺得是從北宋以來建立起來的忠節觀念。張邦昌當皇帝,也不是所有人都支持,支持的確實在少數。還有不少人反對,甚至以身殉國的。關於當時的忠節觀念,張邦昌和呂好問的一段對話,最能集中體現:

「或勸邦昌肆赦,呂好問曰:『赦書日行五百里,今四城之外,並是番人,欲赦伊誰? 況公權赦,當俟復辟。』邦昌曰:『俚語:錢大王肆赦,恐入李大王世界。呂公曰:錢氏猶有數州之地,五代之時,非素有君臣之分,今日豈可比錢氏耶?』邦昌以為然。」

這是在爭論有關於大赦天下的事情,張邦昌用五代時期的吳越國君主錢繆赦免的例子。錢繆在唐末是吳越地區的割據勢力,當時的大唐王朝,已經無法管理這些割據的官員了。所以他們基本相當於地方的土皇帝。我們都知道,當全國各地政令不統一的時候,有些法律是無法在多地區執行的。這裡提到的,就是大赦天下這件事。呂好問就說,吳越地區赦免的罪犯,不敢進入大唐皇帝李氏的區域。為什麼會有這種情況?呂好問一語戳破,因為沒有君臣分別。

唐末五代時期沒有君臣之分,但是兩宋時期有,而且是有明顯的分別。所以史書中會有「宋固弱也,人心已戴七世之仁」的說法,就是說大宋,別的沒有,但思想這一塊兒,絕對不滑坡。


雖然張邦昌有未曾有過僭越的思想,但是當過皇帝畢竟是事實。所以這個事情不能被趙構容忍,沒過多久,就賜死了張邦昌。這個結局,既是他的幸,也是他的不幸。說他幸,是因為他活著,也是過得提心弔膽。畢竟之前有過當皇帝的經歷,擱在現在皇帝這,肯定很難接受。所以這個賜死,也算是早死早超生吧。說他不幸,是因為他被眾人裹挾著登上了原本和他沒有任何聯繫的皇位。這一事件,徹底改變了張邦昌的命運。

所以如果沒有張邦昌,可能還會有李邦昌、王邦昌等「站出來」,為這個時代做一個總結。從這個角度看,張邦昌只不過是給當時的形勢,當了一回替罪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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